第5章 红玉之章

完成生灵之愿不是只要站在旁边倾听,也不是帮他们直接把事情办妥,而是在整个过程中起到度化的作用。

比如说一个快要饿死的人,给他一个馒头并不会结束苦难,在这基础上,像郎中一样讲究个望闻问切,了解他的过去,理解他的痛苦,疏解他的心结,最后才是切到症结所在治愈他的苦难,度往正道前行,这样才算真正履行神明的职责,也会收获信仰带来的力量。

在一个下过雨的清晨,太阳透过略带有水雾的密林,明媚的照在小院的青石板上。

知微伸着懒腰走出房门,正打算做一套广播体操放松心情,看到沉石和风乌一脸凝重的坐在石桌前,看着手心若有所思,原来他们开启了一颗一百年前的石头,石头破开之后一颗小小的红色的玉漂浮着,像一颗小小的心脏。

知微见状赶紧走过去查看:“是什么样的愿望?”

沉石的表情有些复杂,看得出来很难形容,风乌伸出手示意知微靠近,触碰到风乌指尖的瞬间,知微看到了当时的情景,那一瞬间仿佛被电流击中了,连知微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脸上有泪滑落下来。

生命的结束总是令人悲痛的,而他们看到的小女孩约摸只有七八岁,骨瘦嶙峋,脸上身上都是泥土,脚上只有一只破破烂烂的鞋子,裸露出来的脚上还有被石头植物刺破划出的血痕。

她就那样伏在地上,努力仰着脸伸出手触碰神像,脸上都是泪痕,她用微弱的声音祈求:山神大人,我想要吃不完的粮食,我喜欢吃馒头,娘亲喜欢吃包子,哥哥喜欢吃大米饭……

在最后的时刻,她仿佛陷入了幻觉中,露出了满足的笑,慢慢没了气息,手中就握着这颗红玉。

风乌叹了口气,伸手轻轻为知微拂去脸上的泪水。

战乱年代,受苦的也只会是穷苦百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本是因果循环所在,人类的历史在上古神兽看来也不过是白驹过隙,也不便干涉其中。

但看到历经苦难的人间还是会觉得遗憾,作为山神,现在也唯有帮助这些带着痛苦的灵魂找到自己的宁静。

说话间,风乌施展灵力注入其中,循着红玉上带着的如游丝般的原主的气息在山中细细搜寻,只消片刻便找到了蛛丝马迹,红玉也因此微微发烫泛起暖暖的红光。

看到共鸣的产生,知微惊呼:“还有感应!难道是她得救了么……但是已经过了一百多年……”

风乌皱起的眉头略有缓和:“我们去探探便知。”

说罢一把揽住知微在原始森林中疾行,沉石也化作小石头乖巧的飞入知微手掌心,最终停在一棵巨大的枯树前,这颗树约摸需要三人环抱,树冠拦腰折断横在一旁,预估也有几十年的光景了。

俗话说鲸落而万物生,参天大树陨落后,当初的遮天蔽日被终结,也给其他生命提供了新的生长机会,树干上和树旁覆盖着小小的细密的植物,不知名的藤蔓、小树、蘑菇包裹着生长着。

知微看着大树的“尸体”,不自觉的心生悲悯,走上前触摸大树时,突然发现树干的一头有一团毛茸茸在窸窸窣窣的移动,而红玉的丝缕指引缓慢盘旋,最终就停留在这只不明物种上。

沉石摸着脑袋脱口而出:“完了,小妹妹变成了大耗子!”

知微正想给乱说话的沉石弟弟一个大巴掌,不明物种突然受惊转身发现了他们,胖嘟嘟的身子圆溜溜的眼睛,加上两颗方方的大板牙,皮毛油光水滑倒是很可爱,原来是一只胖乎乎的大松鼠。

沉石得意的瞥一眼知微,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毛茸茸的小家伙已仓皇跑路。

风乌并不想暴力追捕,若有所思的看着小胖松鼠逃走的方向,这时,知微发现树干后侧另有玄机。

树干后方被掏出了一个大洞,也许是因为着急逃走,小家伙没有来得及隐蔽这个洞口,知微走近查看,闻到一股山果植物的香味,但夹杂着发酵变质的味道。

“这里可能是胖松鼠的粮仓呢!”

知微话刚说完,沉石也在不远处喊道:“快来看,大耗子藏了好多好吃的在这里。”

三人便仔细在周围查看,果然又寻到一处粮仓,小家伙满满当当的储备了它体积数百倍的食物,但是多半已经变质发霉了,最靠里的部分甚至腐坏成了泥土,与木头大树融为一体。

这些食物是远远吃不完的,或者说并不是为了吃,而只是不断的囤积在这里……哪怕大部分粮食会在这一过程中坏掉,也不停止囤积……

风乌心有一计,只见他挥挥衣袖,三处粮仓的粮食便被收入袖中,知微看的一脸黑线,心想这人也忒损了,小胖鼠看到自己被偷家了不会当场气疯吧?

随后三人便佯装离去,实则隐蔽到附近高处视野好的大树上,暗中观察小胖鼠的踪迹,不知过了多久,沉石坐在树杈上已经昏昏欲睡,知微则是有些饿了,眼神逐渐放空,这时那个胖乎乎贼头贼脑的身影出现了。

它先是鬼鬼祟祟的摸到第一处粮仓,发现粮食不见后,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小短腿跑的飞快,然后是发出了第二声,当它焦急的跑到第三处,看到空空如也的粮仓后,知微和沉石都捂住了耳朵等待第三声尖叫,结果却迟迟没有听到,仔细看时,发现小胖鼠原来是直接崩溃了!

它彼时圆圆的身躯油光水滑的皮毛和蓬松的大尾巴此刻迅速的瘪了下去,胡子也耷拉下来,一瞬间形容枯槁像老了30岁,比加了十年班的牛马还要憔悴。

见到这个情景,知微马上坐不住了,忍不住拉拉风乌的衣袖催促他下去看看。

风乌带着两人快速飞下树枝,落在憔悴鼠的面前,此时的松鼠仍然呆若木鸡,对身旁发生的事情也是浑然不觉。

沉石发现了异常:“不好,小松鼠的生命好像在流失,它……在自杀!”

风乌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此时红玉的闪动更加耀眼,仿佛是迫切想要回到主人身边。

“哦?原来是这样,这些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一边说着,风乌将红玉塞进了松鼠短短的前爪中,在那一瞬间,红玉的光芒包围了松鼠,慢慢化作一个懵懂的小女孩。

“娘亲,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娘亲,我找了好多好多果子,没舍得吃,留给你和哥哥吃。”

“娘亲,你给我的粮食我找不到了,对不起,但是我会找到更多的粮食。”

“…………”

她口中的粮食原来就是那颗红玉,小女孩弥留之际执念极深,生魂未入轮回,化为山间松鼠。

这一百年间,不停的找寻丢失的“粮食”,也不停的囤积更多的粮食,永无尽头的填补内心的执念和空白,当所有粮食消失的那一刻,它就直接崩溃到失去存在的信念,若非及时归还红玉,恐怕这遗憾永无回还之日。

知微抱住小女孩,轻拍着后背,喃喃的说道:“以后你会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你会吃的饱,穿的暖,你的娘亲和兄长也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永远爱你,希望你好好的活下去,你再也不需要藏起来那么多食物了。”

小女孩紧紧握着红玉,点了点头,似乎前面的遭遇使它耗尽了力气,慢慢的又变为了圆滚滚的松鼠,一头钻进了知微怀里沉沉睡去。风乌注意到,知微有极强的共情和安抚情绪的能力。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风乌带着一人一石一鼠返回了住处,各自忙活起来,风乌进入许久不曾踏足的神无不知库中,查阅纪年信息,寻找让小女孩魂魄重入轮回回到人间的方法,知微把几日前购买的竹筐仔细收拾,铺了柔软的棉垫花布,边角把手也用软麻绳细细包裹,把小松鼠安放进去酣睡。

小石头的任务则是通过通道进入尘世买些新鲜吃食来,沉石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在购物方面已然得心应手并且乐在其中,等到知微百无聊赖边给小松鼠梳毛边想风乌什么时候能出来时,沉石拎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沉石自豪的一一细数手中的吃食:“这是叫花鸡、这是烤鸭、这是湘一品楼的炒菜、糯米饭、烤猪蹄……”

还没数完,知微就一脸欣慰,不愧是自己教出来的好小子,按照这些美食的相对距离,沉石估计快把传送门用出火星子了,怪不得不肯叫外卖到公寓呢。

沉石往后指了指,示意是风乌的授意,风乌此时已经出了不知库,冲两人点了点头。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听了这话,叶知微和沉石都有点忐忑,刚醒来的鼠妹妹还在茫然的砸吧嘴。

“鼠妹妹作为人魂的魂格之剩半分,不能再投生做人了……”没等风乌说完,沉石急着说:“那好消息呢?”

风乌轻轻摸摸鼠妹妹的圆脑壳,“但是已有妖灵之体,假以时日也有望修成地仙,你愿意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么?”

没有丝毫的犹豫,鼠妹妹化为胖乎乎松鼠的模样,跳到风乌的手心蹭蹭,又跳到沉石的头上摇摇大尾巴,最后跳到了之微怀里,眨巴着眼睛。

风乌:“从今往后都会是丰年的,就叫你“黍良子”吧!”

沉石欣喜若狂:“我有妹妹啦!”

知微:“以后我们一天吃四顿!不,可以吃八顿!”

黍良子欣然接受了这个代表着希望的新名字,听到吃饭的部分更是疯狂点头,也就是从这里开始,黍良子成为了四口之家的一员,在每天狂吃狂吃上和美食寻觅鉴赏上颇有建树,在食物上表现出来的超绝天赋,让她一跃成为家里的百岁童工——黍小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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