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远山栖龙峪。

暴雨如注。

林南初抹了把脸，劣质雨衣的帽檐被雨水压得塌陷。他缩了缩脖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山路上。

裤腿溅满泥点，打折买的运动鞋早就湿透。

A大毕业的程序员，混成这副德行。

一周前，他还是寰海银行总行金融科技部的工程师。现在却被发配到山区支行，每天修电脑、教大爷大妈装APP，还得跟着业务员跑外勤。

“小林，快点！”前面的同事回头喊，“今天必须给山里这些工人开完工资卡，月度指标就差这几十张了！”

“来了。”林南初敷衍回话。思绪还停在一周前那场荒唐的问责会。

贵金属交易系统瘫痪两小时，客户投诉炸锅，银行赔偿方案上了七位数。明明是部门总监陈光波为省钱用了未经充分测试的第三方服务商，锅却扣在他这个一线运维头上。

“重大过失，降级处理。”

人力部一纸通知，直接把他从总行踹到郊区最偏远的支行。本就紧巴的日子，更难了。

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是林南初给赵沐专门设置的来信提示音。

他艰难地从雨衣底下掏出手机，抹去屏幕上的雨水解锁消息。

【在忙】

简短的回复隔了三个小时。

林南初苦笑一声。

赵沐是A**学院永远的明星，辩论队队长，现在某红圈所的精英律师。也是他愣头青一样的大学时期表白过的学长。

“抱歉南初，我们不合适。”记忆里的赵沐把林南初自制的会比心的小机器人推回来，指尖避开了他的触碰。后来，林南初才得知人家名草有主，男友还是A市出了名的富二代。

上个月校友会上重逢，赵沐却主动给林南初倒了酒，散场时借口顺路送他回家，第二周甚至约他去吃了人均四位数的日料。刻意亲近的举动和暧昧言语的撩拨，让林南初以为赵沐终于愿意给当年那个莽撞告白的学弟一个机会。

只是得知他要调来郊区后，赵沐微信里的主动和秒回变成了“嗯嗯”和“在忙”。

他识趣地没再发消息。

人嘛，都这样。趋利避害。

现在的他灰头土脸的，哪配得上赵律师朋友圈里那些Gala和Golf的生活。

林南初把手机塞回兜里。说不失落是假的，但是不能丧气！

龙困浅滩罢了，总有翻身的时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哼，走着瞧吧！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不远处的山脊上，刺眼的白光让林南初下意识闭上眼睛。

下一秒，他脚下一滑。

“小心！”同事的惊呼声传来。

但已经晚了。

林南初整个人失去平衡，朝着陡峭的山谷栽了下去。

在坠落的瞬间，他似乎听到了奇怪的蜂鸣声。

像是某种电子合成音警报。

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

林南初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

老妈红肿的双眼出现在视野里，脸上还挂着泪痕：“南南，你醒了！你昏迷了三天……”

他看到老爸拍下了呼叫铃，不久后医生就来了。

“这瓶输液结束，继续住院观察。你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说。

他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冒火，只能点点头。

妈妈递来一杯温水：“你的同事通知我们，说县里的搜救队找了十个小时才找到你。我们赶紧坐高铁来了。”

林南初小口啜饮着温水，突然注意到视野右上角有个半透明的悬浮窗。

【山神代理人系统v1.0正在启动……】

他眨了眨眼。悬浮窗依然存在。

“幻觉……”林南初喃喃自语。难道是这几年996加班太狠了，脑震荡幻视都在改代码。

【检测到代理人恢复意识，开始传输协议】

一道金光闪过，林南初眼前浮现出一份泛黄的羊皮纸契约。

《清远山南溪村66号村屋赠予契约》

【本人徐定坤，因移民海外且膝下无子，特将名下村屋及30亩林地赠予堂外甥林南初。】

“妈，咱家有没有个叫徐定坤的远房舅舅？”林南初突然问道。

徐静兰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那是我堂哥，年轻时上山当了道士，后来就再也没联系过家里。”

老爸出去拿药了，老妈去买午饭了。

林南初盯着悬在半空的契约看了一会儿。

【赠予人：徐定坤（手印）】

【受赠人：林南初】

【见证人：南溪村村长刘大丰（村委会印章）】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在自己名字边按下了拇指。

一缕青烟拂过，契约竟化作实体，飘摇坠落，摊开在他面前的小桌板上。

悬浮窗重新出现，并且欢快地闪烁起来。

【契约成立，代理人绑定成功！】

悬浮窗里的契约变成了《山神代理人协议》。

林南初震惊地发现，他按下的手印竟然出现在了这份协议上。

“你让我签的到底是什么？”

【恭喜您成为首任山神代理人。您的初始资产包括：破败山居x1，林地x30亩。】

“什么鬼……”

系统画面切到云雾缭绕的清远山全景图。

清远山是横亘两市5个区县的大山脉，因主峰在A市清远县得名。从山腰到山麓、湖区，大大小小村镇散落。

开场动画后，指引语浮现：

【请选择交互模式：】

1.标准模式

2.智能小山辅助模式（推荐）

林南初选择了【智能小山辅助模式】。

一个仙风道骨的声音响起：[小山在此，小友何事？]

“这是游戏还是真实？”林南初问。

[山川湖海，游戏人间，真假何妨？]那声音悠哉道。

“能说人话吗？”

[你的破房子和林地是真的，可凭你舅的赠与契约到南溪村村委会拿钥匙。]

“破房子，有多破？”林南初问。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鸣。斯是陋室……]

“那就是很破了。”林南初打断了他。

[小友莫慌，短暂逃离都市喧嚣，到山中住住，有益身心健康。]

“有网线吗？”

[暂时没有。]小山遗憾地说。

“水电呢？”

[略待修缮。]

林南初掏出手机，在地图里搜索房屋位置和房价：“那我把房子卖了……”

林南初话还没说完，悬浮窗突然弹出一条血红提示：

【重生剩余寿命：23:56:12】

【请立即前往领取资产并完成新手试炼，否则生命体征将终止。】

重生？林南初头皮发麻，难道自己在山里已经死过一次？

无论如何，宁可信其有！

“新手试炼是什么？”林南初问。

系统弹出一张地图。正是他跌落的那片山谷。

【试炼：阻止栖龙峪公墓项目】

【时限：24小时】

【说明：项目由清远县政府主导，已开工兴建1个月。建成后，会有周边大批墓冢迁到栖龙峪公墓。】

林南初看傻了眼：“阻止政府项目？就凭我吗？”

[尽力而为吧，不行就算了。]小山的评论响起。

必须行！不行就没命了！

“为什么要阻止造公墓？”林南初问。

[最近一大堆鬼魂到公墓工地看房，一到晚上栖龙峪就像开派对，吵得我睡不着。]

“就因为这？”

[还有更重要的。]

小山的语气突然严肃。

[那里是龙脉节点，建墓园会破坏地气。完成这个试炼，你就能获得新的生命值和新手礼包。]

-

右上角的生命值倒计时继续跳动。

【23:54:00】

林南初必须尽快行动。

他正想拔了输液针，病房门被推开了。

总行人力部的孙雅晴专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那个害他背锅的原领导陈光波。

“南初，我们代表公司来看看你。”孙雅晴和林南初是三年前同批入司的，因为也是A大校友，关系不错。

林南初的眼神越过孙雅晴，直直瞪着她身后陈光波那颗半秃的脑袋。真想把这中登的头发全拔光！

“好点了吗？”孙雅晴把一个果篮放到病床边。

“这能算工伤吗？”林南初直接开门见山。

“能算，”孙雅晴点点头，“公司还决定给你一个月带薪假，只要……”

“只要你别接受媒体采访。”陈光波插嘴。

“搜救队进山找人的事闹得比较大，清远县的媒体报导了很多消息。”孙雅晴说，“网友有的说银行让员工暴雨进山不合理，还有的知道了你们是给栖龙峪公墓的建筑工人办卡，说墓地果然邪门。”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有数。”林南初暂时还不想和公司闹翻，毕竟他刚刚获得了一个月带薪假期。

林南初把目光转向陈光波：“但是陈总，交易系统故障的事，在我这儿可没了。”

陈光波脸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笑面：“年轻人犯错很正常。在基层锻炼几个月，我一定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林南初冷哼一声。这家伙老奸巨猾，这是生怕自己开了录音，跟他打太极呢。

林南初转而可怜巴巴地看向孙雅晴：“孙专员，有机会帮我和公司说说吧，尽快把我调回总部呗，这点工资快饿死了。”

“我会帮你沟通争取。”孙雅晴虽应下，却面露难色，“但你知道的，我在人力部也没什么话语权。”

这时，小山在他脑中突然发声：

[小友，忘了同你交待。山神代理人底薪6000每月，不需全职，每周山里待够48小时就行。额外收益三七分。]

“我七？”林南初心念。

[我七。]小山嗤笑，[附赠全球山神协会编制，五险一金。]

林南初被降职后月薪8000，去掉房租水电和给父母寄的生活费，剩不下几个钱。

额外的6000底薪加提成，这份乡下兼职突然变得吸引人起来。

关键是，还得靠这个系统续命。

被孙雅晴和陈光波一耽搁，悬浮窗上的生命倒计时又缩短了，只剩下【23：46：10】。

他猛地拔掉输液针：“我要出院了，你们自便。”

“现在吗！”孙雅晴赶忙阻拦，“你不是刚醒吗？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吗……”

“公司这么关心我，我不好意思闲着。”林南初翻身下床，破罐破摔地胡诌道，“支行的开卡指标还没完成，我得回去工作了。”

这招果然奏效。两人又劝了几句就匆匆离去，生怕他真回去干活。

林南初麻利地换上衣服和一把伞溜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