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深宅大院里的一声哀叫，真的只是在为心悦之人惨死而悲痛吗？从此为他魂游天地三百年，只为了今生“双双转世把家还”？

司小礼不这么想。

之前楚明明闻他手摸过的盒子，说“甜”，司小礼这一年神怪异兽见多了，光往非人上考虑，思路有点跑偏。至于山神，他忙着喝醋，观察力为零。

然而确定楚明明是个普通人类小朋友，司小礼就换了个角度想事情，猛然意识到小孩儿当时说的甜——可能是孙晓雪送他的护手霜。

这乌龙太大，司小礼没好意思提，默默埋在了心里，真相的种子就这样生根发芽了。

关于三百年，司小礼对楚暝道：“你说你刚到内院，遇到一个下人，告诉你我的前世反叛未果，被万箭射死于山上。”

“是。”楚暝点头，之后他便听到哥哥的哀叫。那是哥哥上一世最后的声音，那种凄惨的声调是楚暝无论多少年都无法忘记的。

“那就怪了。”司小礼道：“下人跟你说话的同时，你哥哥在屋里吐血了。那下人是从里往外走，他不应该先告诉楚黎后告诉你吗？”

楚暝表情一滞，他当日只顾悲痛，后来每每想起也都肝肠寸断，没有考虑到前后逻辑的问题。

司小礼继续道：“我记得你说房里还有个小厮，见了你吓得连滚带爬的跑走了。既然有个小厮在伺候，楚黎哀叫一声摇摇欲坠，当时这小厮在做什么？”

楚暝回想当时场景，只记得那小厮连滚带爬，如今想来，难道说那人倒下并不是因为受到惊吓？

一个从未曾想过的情况，此刻清晰地呈现于楚暝的脑海——他的哥哥并非听闻心悦之人惨死，一时悲痛而亡，更大的可能是，他是被那小厮害死的！

哥哥身上没有伤，却吐了好大一口血，难道是毒药？那小厮给哥哥灌了毒药，哥哥在挣扎间将其推倒，而在门口报信的亦是那人同伙，为的是阻拦他进屋！

难怪他不记得后来发生的事，什么提剑杀了满门？分明是他自己也遇袭晕倒，有人屠了他整个府衙！

那之后，楚暝带着哥哥的尸体离开京城，随后便出现了传说——楚府夜夜鬼哭。

“说不定这声音真的存在。”司小礼道。

楚暝惊讶道：“你是说有鬼？”

司小礼：“……我说有声音。半夜鬼哭，好端端一个鬼，为什么要哭？”

司小礼直接把所有人都问住了。

“然而换一个角度去想。”司小礼又道：“因为那传说，宅子无人敢靠近。那时候大宅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进去的人出不去？答案很简单，有人把他们折磨死了，就在那宅子里，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弄死，惨叫声都传出来了。”

司小礼还原了当时的情况，有人利用了这对兄弟，将这府衙变成了无人敢踏足之处，之后又用这块地方做了不少丧尽天良的事。

至于“建国以后”便太平了，并不是因为不许动物成精，恰恰相反，这种变化刚好佐证了司小礼的猜测——“建国以后”这里充了公，成为了正规的办公场所，那些人无法再利用此处，被折磨之人哀叫的声音自然就没有了，也就没有了坊间流传的“鬼哭”了。

接下来便是无启国了。

根据《山海经·海外北经》的记载，“无启之国在长股东”，《淮南子·地形》记载说这儿的人不生孩子。但关于无启国，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国人长生不死的传说。

对于无启国的故事，司小礼查了山神藏书阁的原始版本，又看了不少学术研究资料，对这个地方有大致的了解。

无启国人的复生方式跟木乃伊可以说是刚好相反，木乃伊要保存的是外壳，而无启国人要保存的是内脏，确切说是心脏。

他们之所以不老不死，是因为每到一个时点，肉身开始腐坏渐渐消失，灵魂藏于心脏当中，又重新生出一副皮肉。每过两个甲子一轮回，无启国人如同蛇蜕一般脱去肉身，又重新长出一副，实现了长生不老。

因为这个传说与现在的克隆稍有相似之处，于是也有人把无启国的相关记述看作是古人已掌握克隆技术的佐证。

楚暝得到的长生之法，跟无启国人所用的方法不同，他已过了两个甲子，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这种情况与其说是无启国人长生不老，到更像是经历修炼得了道了。

总之，不管这秘法到底是来自无启国人还是其他什么，有些事情是确定的。

司小礼道：“无启国人可不是游牧民族，中原人讲究有固定的生活场所，因为怕打扰就搬走了，多少有点儿说不过去，倒像是效仿了《桃花源记》。而且搬走之后，国主又跑过去等着楚暝，这哪儿是国主？这是送快递的吧？”

众人：“……”

司小礼又道：“退一万步讲，国之所以为国，至少不应该像个村子。就算是三百年前，楚暝遇见的那个也不像个‘国’样儿，像是个草台班子，还是个资金不足的草台班子。”

“什么意思？”楚暝问。

司小礼道：“戏演完了，演员散了，戏台拆了，就用不着那么多经费了，最后留个放哨儿的，等你什么时候回去了，放哨儿的就赶紧把幕后之人叫过来，两人在野地里来一段儿对白，这戏就成了。”

楚暝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国人都是假的！”

“我可是以己度人嗷。”司小礼耸耸肩：“如果是我，我就这么干，能省一分是一分，食品厂也是要一点点经营的。”孙晓雪立即点头赞同。一旁的神明露出微笑。

楚暝依旧怔愣，半晌儿都回不过神。因着他确实习得了长生之法，这些年虽然怀疑过那些人所做之事，却对当初遇见无启国人这件事深信不疑。

“是专业演员吧？还蛮有素养。”司小礼问楚暝：“你记得国主最初的形象吧？”

楚暝点头，神情依旧有点恍惚。

司小礼道：“最开始你遇见他，他是个皮肤黝黑的健壮汉子。那时候，你迫切地希望哥哥身体健康，就像那个人一样，所以，你会因着这个刻板印象被他吸引，从而留在村子。”

楚暝再次点头，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愈发强烈。

司小礼继续道：“可如果他一开始就是你后来见到的模样，肤白发粉，摇曳生姿，你会有留下的心思吗？”

这次，楚暝摇头了，跟拨浪鼓似的，倒跟楚明明摇头的时候有点神似。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司小礼下了结论：“有人做了个局，从三百年前到现在，你们兄弟一直都在这局里。”

话音落下，楚暝汗毛都竖了起来。司小礼不是敌方阵营的，对于他们兄弟而言简直是万幸！

如何验证？多重空间处理起来有点复杂，但如果只是传递消息，那么就跟密码一样，一层一层破译即可，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卿銮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我们干脆开个阵法，护住晓雪姐，在这里就把谜题解了！何况监控都有人替咱们拆了。”

“那个反而要注意了。”司小礼道：“崔昊办事马虎，确实可能出问题，但是被留下的监控器刚好能拍到方晴病房，也要防备这是个圈套。”

卿銮闻言一凛：“妈耶，坏人心眼子真多，幸亏你心眼子更多，提前想到了，让邱聿接管了监控权限。”

司小礼：“……谢谢夸奖但感觉你在骂我。”

邱聿不仅盯着监控，还掌握了整个医院的监控系统。他本身是控制系的，对数据分析有天赋，不过要说电脑技术，他是最近一年才开始学习的，因为不敢出门，只能找一个一辈子足不出户的工作。

当初，为躲避司小礼这个一口一个小凶兽的大魔王，邱聿藏在南城的小公寓里，争分夺秒苦学网络技术。结果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大魔王带着他小弟找上门儿来了，还拿他的室友去“钓鱼”！求邱聿当时的心理阴影面积。答案是——无限大。

大魔王本人得知这一情况也很震惊，司小礼当即端出一盆子鸡汤：“时光没有辜负你当初的努力，学到手才是自己的真本事！”

邱聿：“……我谢谢你。”

“时间紧迫。”楚暝道：“下周我就要接管康复院，当天就要带着哥哥离开这里，满打满算只剩下五天时间。”接着他转向孙晓雪，问道：“传递消息需要多久？”

孙晓雪：“半个小时。”

楚暝：“……咳咳，好，好的。辛苦了。”

若不是牵扯到小老板的名誉，孙晓雪才懒得管这人，欺骗女孩子感情的都是人渣。

***

康复院，病房，山神跟司小礼并排坐着，等“接线员”孙晓雪连通三百年前的声音。

护士路过门口，脚步声又走远了，室内恢复安静，一人一神静静坐着。

司小礼总觉得男人有话想说，料想是关于前世今生之事，司小礼心道刚好，他也有想跟男人明确的事情。

并不想绕弯子，司小礼直白问：“你有什么想说的？”

神明也不是个纠结的，直接点头。“有。”

司小礼：“你说。”

山神正色道：“你最近，没叫我大狼了。”

司小礼：“？？？”司小礼睁大了眼睛，又震惊又想笑，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用哪种表情。

“你喜欢我叫你大狼啊？”

山神：“……”完全不能说是喜欢，爱人那样叫他总会让他觉得无奈，但并不会恼火，感觉又有点特别，没办法说清楚。

司小礼道：“因为不再需要了。”

“什么？”神明石化了。

大狼不好吗？为什么不要大狼了呜呜……

从前——

司小礼：“大狼！”

山神：“别叫我大狼。”

现在——

司小礼：“老板。”

山神：“我是大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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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54 双双转世把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