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深处，身影逐渐显现出来。来人正是上神与三位神官。

这一次，仨神官特意穿了制式制服，威风凛凛，连法器配饰都与规制相符，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状态，一看就是来公干的，而且并不打算讲情面。

果然，姬咀先开了口，扯着嗓子喊道：“规则上神在此，尔等还不快快参拜？！”

“不得无礼。”上神示意手下退后，然后缓缓转向山神，露出为难的表情，幽幽道：“论起辈分，您长我两辈。但身为公正之神，在工作场合如此随意，怕是会有失公允。所以，您还是该向我行礼的。”

绕这么大个圈子，说得还是那么点儿事儿，难不成这就是所谓“领导的艺术”？司小礼在心里翻白眼儿。

不过，既然演员到齐了，戏也就该开场了。于是那边儿话音刚落，司小礼便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老板您就行个礼吧，毕竟职场规则摆在这儿。”年轻的声音开朗道。

上神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曾经清高孤傲的雪神，几世轮回受尽苦楚，终于成了个唯唯诺诺的普通人。

本就应该是这样的，上神就是至高无上的，其他的无论神明、异兽、精怪、人类，统统都该匍匐在他脚边，侍奉他，恭维他，崇拜他。

然而得意不过一秒，司小礼话锋一转，面对上神，似笑非笑道：“职场讲规则，家族讲规矩，今儿除夕，是该遵守传统礼仪——晚辈跪下磕一个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露出惊异神色。

司小礼仰着一张俊美小脸儿，语气里没有丝毫刁蛮跋扈，完全是长辈对待孩子的语重心长，演绎着教科书级别的伪善。

“大胆人类，竟敢对神明不敬！”余演神官呵斥道。

孟极回怼：“雪神大人你都不认得？你脑袋上那俩是灯泡？”

上次在康复院，孟极一支毛笔，甩了余演一脸臭墨汁，他本就记着小账，今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余演恨不得直接劈死这小豹子。

然而上神早有准备，出发前特别叮嘱余演，万万不可先出手，以防对方抓住把柄做文章。

此刻面对挑衅，余演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淡然，不仅没一斧子劈下来，甚至还笑了。

上神正感到欣慰，只听余演笑道：“什么雪神？前任雪神也算神？不当神仙了谁还认他？”

余演忙着开嘲讽，完全没发觉自己的口无遮拦，已被上神默默记在了心里。这货，早晚是不能留的。

不过也不急于一时，这货现在还有用，上神指望他这张臭嘴激怒对方。只要对面动手，他立马治他们一个“拒捕”，当场全灭。

他打得过山神吗？不能，但规则高于一切，规则可以约束神明。

见挑衅不成，余演还要再说下去，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啵啵”吐着泡泡。

山神哪儿能忍受爱人被轻视？意念一动对方便安静了下来。然而话题并没有就此结束，这次开口的是上神。

年轻的神明弯起一双桃花眼，看向司小礼的眼眸中漾起笑意，说出的话却并不友善。

“这些天你跟着山神，进出我规则峰，我只当他身边跟了个仆从，今日仔细端详，发觉你与寒瑛确实有几分神似。成为人类果然是不同了，很有……人类的风格。”

人类啥风格？70亿人有70亿个答案，但看在上神眼里，他们都是一样的低级生命体。

何况杀人诛心，上神知道转世是雪神悲剧的源头，他喜欢笑着杀人。

司小礼道：“我确实是普通人类。”旋即示意六出：“你那天拿金光打的才是雪神。”直接指明上神袭击同僚，违背天道规则。

上神并不正面硬钢，只轻轻接过，道：“那日场面着实混乱，余将军也是无意为之，这件事在规则峰上已经说开了，就没必要翻旧账了。”

不仅没承认，三言两语间还将蓄意攻击变成了意外，雪神都不计较了，你个人类多什么嘴？

当初设立规则之神，为的就是守护规则，维护公正，而这位规则之神却在歪曲规则，甚至利用规则谋私。

就说康复院那一日，上神在武力上不占优势，也没想以此取胜。他要的就是挑起六出的愤怒，然后以雪神纵容凶兽作乱、攻击神官为由，以规则制裁他。

只可惜，他的计划被司小礼窥破了。昔日雪神便已成为人类，也依然在守护着他的挚友。

提起那天的事，玉蕊的愤怒再次点燃。若不是司小礼与山神从中作梗，雪神之位早就是他的了！

玉蕊趾高气昂，质问司小礼：“区区人类，以什么身份跟上神说话？”

“这个啊。”司小礼一指山神：“这是他舅爷。”又指向自己：“我是他舅爷公。”

舅爷公是什么？玉蕊一时竟愣住。

此时竟然有人笑出了声，还挺爽朗的，是外表冷峻实际笑点极低的山神大人。

山神对这个说法很是满意，摸了摸爱人的头，附在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只见司小礼脸色瞬间爆红，还露出几分娇羞。

再看上神那边儿，气得面色煞白，舌头都快吐出来，那一身素白古装，换个“天下太平”的帽子，可以当场COS白无常。

司小礼愣是把神明怼成了鬼。

可上神毕竟是上神，千百年的伪善不是白练的。

分明气得半死，却在瞬息收敛全部的情绪，上神若无其事，道：“家事以后再谈。今天，我们是来捉拿造反者的。”

这帽子扣得够大，难怪理直气壮的样子。

姬咀立即开始细数山神的“累累罪行”，第一条就是私自占有自然资源，谋取私利。

“停！”司小礼一抬手，孙晓雪立即送上一本文件册，打开来，天界人间证照齐全。

姬咀：“……谋杀异兽，做成食物，侮辱尸体！”

邱聿调出电子版《天界规则》，找出《食物链规则》一篇，链接相关法条解释，写明什么时期的异兽可以捕食，并有明文规定不得虐杀、不得伤及灵魂等。

不周山食品厂完全合规。

姬咀：“……虐杀，有虐杀！虐杀鴜鼠鸟族群，还将一只蜚抹杀了！”

司小礼道：“那属于治理自然灾害，行动前向天界应急局报备过。”

姬咀：“……”本想多翻出几条，制造山神“罪行累累”的假象，为日后审判对方争取更多的支持，然而似乎弄巧成拙。

上神终于怒了，挥退姬咀，自己上阵。

“山神藐视规则，以权谋私，意图使不适格的凶兽升格为神明，今日人脏并获，证据确凿。山神一派速速束手就擒，本神可从轻发落！”

陆吾正色道：“是否升格，天界通路自有判断，凡适格者，哪怕是凡人，皆可升格为神明，何来以权谋私？”

“说得冠冕堂皇。”玉蕊冷笑道：“适格的人那么多，你们还不是选自己人？”

六出闻言默默叹息，看来有必要提点一下后辈，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相。

一片雪花落在玉蕊眉心，六出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当年上神以人类不敬神明为由，要求寒瑛大人对无辜者降下白灾，寒瑛大人不从，随后便遭人陷害，治了个不尊天道的大罪。那日上神找到我，说只要我听命与他，可以保我做雪神，你可知道为什么？”

玉蕊狐疑地看着对面，轻轻摇了下头。

脑中的声音继续道：“适格者只有两人，我和晓雪，而他对我们俩说了同样的话。只要其中一个答应，另外一个就会被除掉。”

玉蕊以神识提问：“你怎么知道，只有你俩合适？”

六出回答：“天界有自己的测试方式，适格是成为神明的第一步，天界通路的认可是第二步。”

“认可？不是说上去就行了吗？”

没有人回答，玉蕊感觉眉间的雪花一点点融化了。

这段同源之间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发现。

难道自己被骗了？玉蕊疑惑，却立即摇头，不会的，他得坚定些，事已至此决不能动摇！

上神已挑明来意，大战一触即发，必须要警觉。

然而——山神那边儿似乎没有一点动作。不是说山神很厉害吗？怎么都不反抗？

玉蕊不知道，但上神非常清楚。

山神这老顽固是规则的制定者，却玩儿不过他这个后来的执行者，简直是讽刺。

变故陡生，山神没有丝毫慌张，平静地看着爱人，那模样不像神明，而像是等候国王命令的骑士。

可司小礼分明从这骑士眼中读出了忧伤。

司小礼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他才终于理解了，在那么多次失去爱人的痛苦中，山神为什么不反抗。

上神掌握了规则，话语权在他手里，怎么解释随他心意。

但这不是重点，症结在雪神身上。根据最近这些日子的了解，司小礼判断寒瑛是个正直神明，但他死心眼儿。

换句话说，寒瑛就是那种为了维护天道规则，宁可牺牲自己的类型。

雪神是自然神，对他而言，天道规则、自然规律，是世间万物都该遵守的，包括他自己。

他几次受难，都是因为规则。他被打下神坛，是因为不肯违背自然规律，不愿降白灾“惩罚”人类。

一世世惨死，多少有些固执的缘故，直到上一世，他算是有了些变通的意识。

他选择入世，官拜大将军，南征百战保盛世太平，然而昏君当道，一出父慈子孝把他祭了。

山神以灵力滋养了他几百年，雪神终于转世，成了司小礼。

从某种程度而言，转世的司小礼跟窫窳变成凶兽异曲同工，幸运的是，司小礼有山神守护他。

司小礼出生，长大，一路磕磕绊绊，山神始终默默陪着他。

高考之后，填报志愿的时候，司小礼原本想选经济学，却莫名其妙填报了法学专业，原来是基因里带着雪神执念。

雪神寒瑛，一个拥有法治精神的神明。

然而司小礼已经明白，一味遵从未必就是正确，即便天道是对的，中间还隔着上神之流。

司法如何解释，执法如何适用，每一步都秉持公正，才能让天道规则真正护佑世间。

从前的寒瑛败了，也正因为这些经历，才造就了今天的司小礼。

抛下神明的包袱，司小礼昂起头，今天，他这个普通人类，要挑战规则之神了！

“山神大人。”那边儿，姬咀已经急不可耐，催促道：“天道规则如此，您别让小的们难做。”

又来了，规则，一旦搬出这个，仿佛什么都不管用了，一切都要给规则让路，规则就是上神一伙的武器，无声无形却又无比强大。

余演的禁制已解除，此刻成神心切，大着胆子要上前。他的目标是司小礼，虽然自不量力，但余演还没有蠢到单挑山神的地步。

戈旦也不行，那小子蛮能打的。但司小礼，区区人类，一拳就能打穿。

然而余演没能成功，陆吾拦住了他。

猫——！余演止不住发抖。

即便已经成了神官，但骨子里的食物链压制没有变，金鱼见到猫咪有多畏惧，此刻的文鱼见到开明兽就有多怂。

余演猛然后退，猝不及防撞到了身后的玉蕊，跌跌撞撞差点儿坐在人家身上。结果当然是遭到了嫌弃的白眼。

“怂货！”玉蕊嘟囔道。

下意识的反应另余演难堪至极，一转眼他又变成了深红色，凸出的双目中布满红色的血丝。

他好恨，恨所有的猫，等待会儿他当上水神，第一件事就是发动一场大洪水，把这世上所有的猫全淹死！

不对，是所有像猫的动物，陆吾和孟极都不能放过！

姬咀没有错过同僚的无能狂怒，立马拱火：“人类司小礼联合异兽，反抗规则！”

“他联合的是我。”一直乖巧沉默的山神沉声道。

司小礼：“老板。”

山神：“你说，我在。”

司小礼：“你压着我胳膊了……”

山神：“哦，原来是胳膊。”

司小礼：“……”疑车无据，就很无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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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83 同僚的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