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哥……”

顾言宸不由得叫了刘文康一声。

“啊？怎么了？”刘文康转头，把手中的牌位往顾言宸手里一塞，“兄弟，山神爷哥给你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请来了，香炉和竹香我想着你也没有，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赶紧供奉起来，今晚哥保证你绝不做噩梦。”

刘文康说的不错，他确实是费了不少功夫才把这牌位请回来。

这次放假，刘文康专程为这件事回去的，回去之后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跟父母聊一聊学校的情况，直接去找了师父，说明了顾言宸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来意。

他师父一听连安魂符都没办法，情况比较棘手，于是一起跟他去请山神灵牌，师徒二人开车往当地香火最旺的山上走去，结果半路上走到高架桥，先是遇上了连环追尾，堵在桥上整整六个小时，晚上八点才到山下，不得已师徒二人住了山下的旅游酒店。

结果到了晚上，酒店门口水管爆裂，停水了连个澡都没洗成，胡乱对付了一夜的师徒二人总觉得这一路不顺有点蹊跷，刘文康的师父给三清道祖上香一问，那特制的檀香“哗”的一下眨眼间就成了灰烬。

若是一般人遇上这么多异常，可能就退缩了，可道家讲究路见不平就是干，这师徒俩又是如出一辙的倔脾气，师父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的师父——如今崂山派的掌门人。

刘文康的师祖一听，对自己的徒弟和徒孙道：“这个做噩梦的人身上有大造化，帮助此人是修行的好事，这个牌位务必请到。”

师徒二人心下猛地一定，于是大清早赶着日出就上山了。

山上那山神庙里的庙祝得知二人来意，丝毫没有为难，一番上香跪拜之后，就从库房里请出了一个山神的灵牌，就在此时，一阵惊雷响起，天空忽地一暗下起了瓢泼大雨，那一瞬间，山神庙里的灯都灭了。

几秒后再次恢复亮度，见怪不怪的庙祝很淡然的把手上捧着的牌位交给了刘文康，并特意说明了第一炷香一定要事主来上，他这个委托代理人这几天不用上香。

回程的路上倒是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红灯都没遇上，一路绿灯。

顾言宸下意识的一接，想说的话就那么说不出口了，也是，兄弟为了他大老远的回家一趟，又辗转劳顿，他要是再有顾虑，那真的是不知好歹了。

牌位已经拿在了手里，他感觉自己的手先是冰冷入骨的一冷，然后一股灼热蔓延四肢百骸，说灼热也不恰当，是那种并不尖锐的温暖，让他感觉暖洋洋的，有种小时候在妈妈怀里被抱着睡觉的感觉。

“愣着干啥？赶紧找个地方供奉上，给山神爷上柱香，”刘文康见他发呆，不由得出声提醒。

顾言宸舒服的恍惚了几秒，被刘文康的话拽回神思，他看着手上的牌位，黑漆不知什么木的牌位隐隐泛着一股檀香，牌位棱角有种被人长期把玩触摸过的温润，底座一个手掌长短，竖起的牌位面约摸有两掌长，上面篆刻的像画的符一样诘诎深奥的血色痕迹自上而下蜿蜒曲折，却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种文字，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几秒，脑中不知怎么的忽然出现了一个名字——酆祈御。

他总觉得这牌位上是这三个字，可事实上他并不认识，摇了摇头挥散脑中不靠谱的猜测，顾言宸抱着牌位道：“康哥，实在是太感谢你了，不管有没有用，这恩情我都记住了。”

顾言宸说的不是客套话，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感谢，自从六岁被父亲从湖里捞出来，因为夜夜噩梦的折磨，他从吓到大哭到慢慢的接受，变得比同龄人更懂事，上小学的时候，他有个关系很好的同桌，他们二人总是你来我往的争抢着第一名，六年级那年，他跟同桌讲了昨夜的噩梦，把同桌吓得脸色发白，那种看怪物一样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很难过，明明是同桌先跟他讲鬼故事的，他只是讲了自己的遭遇而已。

第二天，同桌换了座位，他的身边换成了一个扎着羊角辫十分爱笑的小姑娘，是他们班的文艺委员。

班主任老师也在当晚放学后随他家访，他趴在书房门口听见了，同桌的父母说他有病，吓到了他们的孩子，强制要求班主任调了座位，不然，就要去教育局告班主任和他。

那一刻，顾言宸小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他和别人不一样。

他记得当晚妈妈抱着他哭，爸爸做了一大桌子他最爱的菜，哥哥摸着他的头把珍藏的乐高给了他，家人希望他快乐，所以顾言宸藏起了所有的落寞和不开心。

一晃多年，刘文康的热情让他感到十分陌生又有种近乡情怯的惶恐和欣喜，满腹的感激和时隔多年的酸楚交织，让顾言宸一时捧着牌位眼巴巴的看着刘文康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激。

蒋天泽觉得自家宿舍老四这小学霸十分有意思，与许贤一对视，二人挤眉弄眼一番，蒋天泽上前拍了拍顾言宸，“行啦，知道你感动，眼瞅着都要感动的掉金豆豆了。”

许贤也道：“实在感动，今晚哥几个出去搓一顿火锅，你给康哥多敬两杯。”

“你啊，这就感动了？”刘文康大大咧咧的笑了一声，“自家兄弟没这么多讲究，我要有事哥儿几个还能干看着不成？”

“去吧排位供奉上，”刘文康对着感激的快红了眼眶的舍友有些麻爪，赶紧转移话题。

“好，”顾言宸偷偷吸了吸鼻子，却没发现其实所有人知道他感动的眼眶都红了，然后眨了眨眼，道：“今晚咱们出去约火锅，我请客！”

说着，他捧着牌位四处看了看，北城大学的宿舍是上床下桌的类型，床下的书桌书架如今还空荡荡的，但把山神爷安置在床下这怕是不行。

“不如放阳台的窗台上，这样别人进咱们宿舍也不会发现从而好奇多问，阳台外头有窗户，咱们关上阳台那侧的门窗，燃的香味儿也不会飘进寝室里引起别人好奇，再一个我虽然不懂玄学，但电视上不是演的吗，有风有月才是修行的好地方，窗外月光和风都有，简直完美，我真是个小天才！”

许贤侃侃而谈，说的似乎有那么点道理，四人一起出去阳台上一看，巴掌宽的窗台放牌位都够呛，根本没有地方放香炉，毕竟不能把香炉和牌位并排放着的道理他们就算不懂玄学也懂这个规矩。

“我网购个小桌子放阳台上吧，一会儿就到了。”顾言宸回到寝室里，把牌位放到桌上打开同城购物软件，搜索下单一气呵成。

不到两个小时，桌子送来了，专业的安装人员包着纸箱打开，三下五除二就安装好了，比窗台略低一掌的原木色小桌子，配着的一把椅子整齐的放在桌下，人走之前还道：“同学如果用着不错给个好评哦。”

“好嘞，感谢你们，”顾言宸点了点头，送走安装人员然后反锁了寝室门，把牌位端出去放在了新鲜出炉的桌子上。

寝室的桌面上，刘文康给他带来的铜色香炉里已经装好了五谷粮食，旁边一捆褐色的竹香。

顾言宸心下又是一阵感激，把两样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香炉端正的放在了牌位前。

“给，”蒋天泽把打火机递给顾言宸，然后三人都回了寝室把阳台这片地方留给了他。

顾言宸抽出三炷香点燃，香头上窜起的火焰只亮了一瞬就成了一个红点，然后双手捻着香举过眉际对着山神爷的灵牌拜了三拜，袅袅香烟升起，一股香火特殊的味道渐渐弥散开来。

弯腰把三炷香插/进香炉里，顾言宸双膝跪地结结实实的磕了一个头，直起腰他双手垂地虔诚的看着牌位认真的道：“山神爷在上，信徒顾言宸祈求山神爷保佑，求您保佑我夜里不要再梦到鬼了，求求了，信徒每日三炷香供奉您，求您庇护。”

顾言宸说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得香炉里的三炷香的香头上的红点亮的惊人，猛地燎起了一股青烟，缭绕着甚至飘到了顾言宸的身上。

他许完愿起身，又抱拳作揖，做完这一系列流程，顾言宸拉开阳台门，屏住的呼吸这才终于长长出了一口气。

“完事儿了？”风带起一股香火的味道，刘文康见人进来了，问道。

“嗯，拜完了，虔诚的许了愿，”顾言宸感觉身心从内到外一股轻松感，高考前高三学子们都有拜孔子拜文曲星和文昌塔的说法，他们班虽然是尖子班，但同学们还是在六月六号高考前一天三五成群去上香祭拜，求个心安罢了。

顾言宸没去，他得了流感在诊所里挂水呢，老师打电话问他去不去的时候，他记得他母亲说“我儿子尽力了，他最该谢的是十二年苦读不辍的自己。”

后来他哪怕带着未痊愈的流感带了口罩上考场，哪怕没去拜文曲星，还是考了省状元，他的分数全国都数一数二的。

高考他淡定从容，因为知识在他的掌握之中，如今跪地祈求，是因为他被饱受噩梦摧残，太想无梦到天明或者做个美梦睡一个无忧无虑的觉了。

这一桩事了，眼看也到了晚饭时间，先前说好的约火锅，四人换了衣服出了宿舍楼。

蒋天泽从兜里掏出一把蓝白相间的车钥匙，勾在手指头上一甩，挑眉看向三人，“兄弟们，我才考出的驾照新手上路，你们敢不敢坐？”

“敢，老二有座驾四舍五入咱们502有专车了，宝马车上死，做鬼也风流，”许贤第一个举手。

顾言宸也笑着道：“我也敢，天天梦到鬼的人，根本不晕车。”

“走走走，赶紧的，我着急上豪车，”刘文康大手一挥带头往停车场走。

“得了吧你们，我知道哥儿几个家境都不错，这就是个代步工具，少磕碜我，”蒋天泽笑骂一声，跟着三人的脚步往停车场走去。

虽然十八才能考驾照，但他在高二暑假把驾照各科早就模拟过了，今年暑假只是走个过程去拿个本儿罢了。

“那今晚我就不喝酒了，还有谁有本儿，下次约的时候咱们换着来，”蒋天泽一边说着一边发动车子，坐在副驾驶的刘文康道：“我，我也有驾照，我不仅体格比你们壮，年龄也比你们大一岁，我十九，一年驾龄，下次你馋酒我来开。”

许贤道：“我也有，我也一年驾龄了，别看我比你们矮一厘米，但我也十九了，我和康哥都吃了后半年生日的亏。”

“就我没有，我快十八了，我明年就有了，”作为全宿舍唯一没驾照的同学，顾言宸积极表态。

许贤惊讶道：“你还未成年啊小幺儿，那今晚这个酒你给咱康哥敬还是不敬？”

“敬！”顾言宸豪气道：“别看我比你们小一点点，但我酒量可不差，我们朔省的大汉哪有不会喝酒的。”

刘文康笑道：“行，到时候灌趴你，今晚正好一夜无梦到天明。”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市里一家大有名气的火锅店，门口排队的人无数，幸亏顾言宸提前手机上预约了包厢，才免于久等排队。

点锅的时候，三个北方的齐刷刷看向许贤，刘文康道：“老三，给你整个番茄的还是菌汤的？”

“我要特辣，少瞧不起人，我要能辣的我屁股疼那种辣！”作为全宿舍唯一的南方人，许贤十分豪迈的放狠话。

“咦惹，你真恶心，”蒋天泽嫌弃的瞪他一眼然后勾选了特辣，“我辣不死你，让你皮！”

四个大男生吃火锅，全点了些荤菜，火焰牛肉和虾滑还有毛肚三盘三盘往上端，许贤一边吃一边流眼泪，解辣的水从冰啤酒换成酸奶又不得已换成了牛奶，嘴巴都辣红了却吃的停不下来。

顾言宸端起酒杯起身给宿舍三个同学敬酒，“感谢兄弟们包容，我嘴笨不会说，总之，遇上你们是我的幸运。”

“行啦，坐下好好吃饭，最你瘦弱，”刘文康将人按着坐下，“咱们自己人，讲这一套见外。”

“不说了，来日方长，兄弟们干了，情谊都在酒里，”蒋天泽举起了杯中大窑，与其他三人碰了下，四人仰头一饮而尽，502宿舍四人充满欢声笑语又奇幻的感情至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