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大周皇帝,归献,写字的手顿了顿。
云碧躬身答道:“是五殿下,早年送去清平寺修行的殿下。似是受了委屈,跑来告状的。”
笔尖悬停在纸上许久,不经意间滴下的一两滴墨汁,污了一纸好字。
“宣。”轻飘飘一个字,却仿佛耗尽了归献的所有力气。说完,他便躺坐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江南新供上来的好瓷。
自从做了那个决定,归献就一直有意忽视这个儿子。
总想着,少些相处,到时,便不会被分离所伤了。
归五江正蹲在台阶上看星星,没有清平寺中的亮。
真是奇怪,明明就是同一片天。
云碧一出来就看见卧在地上发呆的归五江,看着有些落寞。
云碧也是于心不忍,只得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打住这个念头。
云碧悄悄走进,轻声道:“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嗯,好。”归五江单手撑地起身,漫不经心地应着。
归五江转身看着面前这道门,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难进。
作为一个婴孩来到此世,他也是对父母有过期待的。
最初,这个父亲,也曾很喜爱他。
就算公事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逗他玩儿。
他出生没几天,母妃便惨死,皇帝还特意将他交给皇后抚养。
他都以为,自己也要体验一把酒池肉林的皇家生活了。
直到楚东南的到来... ...
到现在,关于前世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模糊,他都快分不清了。
而他自己。却越来越像归五江,那个书里的炮灰。
归五江抬脚踏过门槛,走了进去。
他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去看归献。
归五江一直在寺中,并不知道宫中礼仪,只是下跪,磕头,说了句:“父皇万岁!”
归献:... ...
“平身,”这两个字一出口,归献就被噎了下,差点被这小孩儿带偏了,“咳咳,赐座。”
“哦...哦。”归五江就要站起来,还是觉得不妥,遂又磕了个头,这才站起找个椅子坐了。
“你有何委屈?”归献放下手中的瓷玩,向前倾身,问到:“这会儿怎么又不说了?”
这下归五江来精神了,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活。
他“噗噔”一声跪倒地上,眼泪就像串珠子一样一串一串的。
归五江哽咽道:“父皇为儿臣做主啊——”
“你慢慢说就是。”
“父皇想来也是知道的,母后今日遣人来,说儿臣这些年辛苦,以后可以多出来转转。儿臣一项听话,立马就收拾东西出门了。谁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叫薛定清的人,见儿臣面生,便随意羞辱!”
归五江说到这儿,早已是泣不成声。他瞥见归献皱起了眉头,清了清嗓子,准备把精心准备了一路的诬陷之语一股脑扣薛定清头上。
他的词儿还没念出口,那边又有人来通报:“陛下,震左将军家压着他家的小公子求见。”
“没看到朕正忙着呢,不见,让他候着。”
“可是,大将军拿着一带刺的藤条,正往小公子身上招呼呢。”来人弱弱地道。
坏我好事!
归五江内心咬牙切齿,赶忙道:“就是那个薛定清欺负我!”
归献:“也罢,你同朕一起去看看吧。”
“是。”归五江只得跟上。
御书房前,薛文随正拿着藤条一下一下地抽打着他儿子的屁股。
使那么大劲,归五江看着都觉得疼,薛定清却是一言不发,这让归五江很不爽。
他都想亲自上去抽他了,保准要那小子呲牙咧嘴,跪地求饶!
归献悠闲地坐在云碧公公搬来的椅子上,就这么看着下面,爹打儿子,能有多疼?
装。
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归五江非但没有出气,反而更加咬牙切齿。看着那老头慢吞吞的动作,他恨不得当场变出一个狼牙棒去给他助阵!
唉,他怎么就没个系统呢。
“知不知错!”薛文随用力地抽着薛定清,这混账东西,就是欠抽!
薛定清疼得额角直冒冷汗,他紧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心里却骂道:做个样子就行了,怎么打的这严重,疼死了!
薛定清撑不住了,正要开口认错,却见里面的人出来了。
看到归五江那张偷偷坏笑的脸,他就气得差点抽过去!
那五殿下还在那里悠哉游哉地看着他的笑话,看了那么久,薛定清身下的血都滴了一滩了,还是没人开口。
薛定清一咬牙,狠下了心,张开嘴就要求饶,却是呕出了一大口血,随即昏死了过去,不省人事了。
看到这场面,不止归五江吓了一大跳,薛文随也是身躯一顿。
归献彻底怒了,随手抄起一个东西就摔了过去,归五江想拦都没拦住,不过也不用拦了,归献也看见了,他丢的是归五江的荷包。
... ... ... ...
“放肆!”
这话一出,在场的都跪了,云碧公公跪前还扯了扯归五江的衣袖,归五江看了他一眼,也低着头跪下了。
归五江边跪边在心里算账: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一跪,迟早得捞回本。
“薛文随,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殿前动武...”
薛文随哭号着,大声叫冤。他动的手他能不清楚吗,不过是血皮外伤,怎么就吐血了?臭小子,就知道坑爹。
“陛下啊!犬子无状,在大庭广众之下已嘉城殿下的名义闹事,这事不仅有损皇家颜面,还惊扰了五殿下清修,臣实在是气不过,这才一时失手...”
说着,便捂脸抱着松雪前痛哭。
什么清修?放屁!皇后放行的懿旨早就传遍了,这满朝的人精有几个不知道的?
这老东西什么意思啊?
是帮他提醒提醒皇帝吗?这是好人啊!
这下糟了,误伤友军了。
看着浑身染血的薛定清,归五江心里更堵了。他一个现代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他连稍微刺激点的电影都没见过!
归五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快,忽而心脏一阵疼痛,他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多了到声音,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可惜归五江听不清。
滋滋的串电流声划过,归五江忽然听到了一道甜甜的声音:“呼——可算连上了,不过看着有点接触不良啊,可能是网速不好吧...”
什么玩意儿?
归五江的意识被吓醒了,但他还是控制不了身体,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别费劲了,我下了十倍的迷药,你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
“系统!”
“没错,正式本统。”
归五江可太感动了,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系统,他终于不是炮灰了。
“都十六年了,您怎么现在才来啊!”
“唉,我还想问你呢,你是穿的?”
归五江想点点头,忽然想到他们是在他脑子里交流,就说了句:“嗯”
没想到却把系统点炸了,炸出来个暴躁鸭子嗓:“嗯你个头啊!老子说怎么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剧情偏离了!你知道你闯了什么货吗!你这一穿可好,剧情大变,配角加戏,作者差点就要被寄到子了!”
什么玩意儿啊?
一句话知识点这么密集,归五江决定还是先问最重要的:“你声音怎么回事啊?”
“初始音懂不懂,就稍稍优化了一点点。”
“那你还是别变回去了,我觉得你初始音挺好听的。”
“真的吗?你别岔开话题!”
“哦,”归五江犹豫一瞬,决定还是把实情说了,毕竟以后还是要长久合作的:“我不是刚穿的,我十六年前刚出生时就穿了。”
“什么?”那公鸭嗓又开始了,“你可真能藏啊,你怎么不继续按原来的剧情走啊!”
归五江觉得这是废话:“因为原剧情里我马上就要死了。”
“你看过书啊?”
“当然。”这可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
“那就好办了,”系统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就按原剧情走吧,你听我指挥。”
我不。
耍我呢。
归五江满肚子诽谤。你猜我为什么改变剧情?
“我要死了呀,大哥。”归五江冲系统哀嚎。
“这不很正常吗?一个小配角而已,随时都可以下线。”系统说的漫不经心,好似习以为常。
归五江心里升起一阵恐惧。
你说的轻松合着死的不是你。归五江都开始怀疑,只要是对剧情发展有益,就算现在让系统自戕,它都能立马英勇就义。
“那我问你,我要是在这里死了能回去吗?”
“应该不能吧。那个世界里的你不是死了吗?一般穿越都是找将死之人的灵魂。这样更有血有肉,剧情会更好看点。”系统沉吟了片刻,归五江都能想象到一个小男孩托腮苦思的场景,真是天真又残忍。
归五江无语,人都说工作时人如牛马,那他真是连牛马都不如,他都不配活着。
“既然这样,那我为什么要死?我偏不按剧情走。你能拿我怎样?”归五江话没说完,心脏便传来一股刺痛。疼得归五江下意识里想弯腰,忽然又想到这是梦里,梦里没有腰,也没有心脏,真可怕。
躺在床上的归五江上一刻还神色恬静,像是睡着了,忽然就开始捂着胸口无意识地呻吟,声音虽然稀碎,却能听出是在喊疼。
云碧公公往外间撇了一眼,陛下肯定听到了,云碧还听到了陛下气定神闲地翻书声。
是真得不在意五殿下吗... ...
归五江弓着腰侧躺,眉头皱成了一团,像一只熟透了的虾。可把周围的太医们吓了一跳。但都查不出是什么原因?急得他们额头直冒汗。时不时的撇一撇皇帝的动静,生怕他降罪。好在陛下一门心思扑在书上。
这书真这么好看吗?让这些号称非医书不看的太医们都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书这么有趣。
归五江猛地睁眼醒了过来,背后湿吟吟的,出了很多汗。可归五江却觉得好冷,把被子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目光到处乱撒,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太医们见五殿下还挺精神的,都松了一口气,官位保住了。
“怎么了?做梦都能吓着,出息。亏你还是个修行的,传出去也不怕丢了你师父的脸。”归献出言讽刺道。
“没...没,没。儿臣是又梦到那个薛定清了,被气着了。”
“他怎么样了?”
没过一会儿,归吴江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问薛定清的情况。毕竟当时血流满地的,可把归五江这个社会主义好青年吓了一大跳,他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呀?
云碧公公看了眼皇帝的神色,笑得灿烂:“哎呦,我的好殿下真是心善!您都睡了两日啦,那薛家小子早被薛大人领回家去了。太医们给瞧过了,也开了药,不打紧的。”
至于咬到舌头这种事,归五江没问,云碧也就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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