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争辩

众人用目光迎接着宋虞臻。

“曲家姐姐,”宋虞臻对曲春晖道,“方才是妹妹一时情急,言语间多有冒犯,还请姐姐莫要在意。”

红脸白脸都让宋虞臻给唱了,秦云慧又甩了一巴掌,明晃晃惩戒了一通,这样一来曲春晖还能说什么,她是缺心眼,可不是蠢。

当下勉强一笑,灰溜溜地退出花榭去。

她走出去,花榭便清净了,甚至是陷入一种寂静当中,少顷,寿阳郡主笑道:“宋姑娘,你收留那些病人,吃穿用度自哪里来。”

终于有人问出这句话来,不枉铺垫了这么久,宋虞臻唇角不动声色地一抿:“不瞒郡主,全是虞臻私房。”

“哦?”郡主饶有兴致地挑眉,“没想宋姑娘私房钱不少。”

宋虞臻苦笑:“安济坊的大夫不收诊金,只收粮药,可如今粮贵药贵,虞臻快负担不起了,只是母亲常教虞臻要倾己所能…”

她温柔地看了一眼秦云慧,眼中满是敬爱:“再怎么难,虞臻都会想办法去做。”

这不就想办法来了,一语话落,众人神色皆动容,郡主斜飞的媚眼仿佛看穿了一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自手臂中取下金钏。

“本郡主也曾听过安济坊名声,先帝时名胜一时,可惜如今已然衰落到靠捐款维生的地步,还请宋姑娘帮我把这个捎给他们,”她俏皮地眨眼,“足足一锭金元宝打的呢。”

宋虞臻行礼道:“虞臻在此替安济坊谢过郡主,只是安济坊的规矩素来不受善款…不过坊间有安神的药方,亦有香丸售卖,我给郡主讨了来。”

众贵女正愁没能在郡主面前露脸,此话一出,争相道:“姐姐!我也想要香方!”

“…近来总是睡不好,那安济坊可有顶用的药方?”

宋虞臻只是笑道:“诸位姐妹,此事还需详谈,今儿是棠棣之宴,可不敢扰了众姐妹的兴致,快快入座罢。”

*

*

申末时刻众宾散去,秦云慧早早借着头疼回去歇息了,宋虞臻看着空荡荡的庭院,饶有兴致地拾起拓木箭,瞄了许久才向贯耳壶投去。

“铛”一声轻响,木箭自壶耳斜擦而过,直直飞到地上,她也不气馁,再拾了一支待要再投,脸颊忽地被贴上一块冰块,冰得浑身一颤。

“阿斯罕!你做什么!”宋虞臻三分恼怒七分好笑,一巴掌移开他作祟的手。

阿斯罕收回手,那冰块冰得他两只手来回倒腾,又宝贝似地不让它落到地上:“我找大厨房磨了许久才教他们开窑凿的冰,给阿姐敷脸来着,你脸还痛吗?”

他不说,宋虞臻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糟心事,一摸脸,除了湿湿漉漉的凉水滑入脖颈什么感觉都没有,秦云慧打得响亮,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时疼痛过去,也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愧是当初在宫中做劝学女官打戒尺时练出来的好身手。

但再怎么说,阿斯罕都是好心,宋虞臻顺手塞了一块糕点以做嘉奖:“阿姐好多了,多谢阿弟挂心。”

阿斯罕冷不丁被塞了一嘴甜食,纤长的食指仿佛在唇角一触及离,只留下一丁点痒意,一张俊脸迅速红透,蹭蹭后退了两步,冰块自手中溜出,“叮当”一声脆响。

宋虞臻叹息道:“可惜了,厨房储冰不易。”

阿斯罕才刚咽下糕点,宋虞臻就贴心地递上茶水让他顺一顺,眼中笑吟吟地:“郡主心情不错,想来有大半是你的功劳。她同你说什么了?”

阿斯罕不语,脑中却浮现出郡主的话来。

“——可曾有心宜女郎?”郡主辣手摧花,折了一簇棠棣在手中把玩,“你挺合我心意的,精致美人看多了,也想换换胃口。”

——他又是怎么回答的?

“——明湛已心有所属,还请郡主恕罪。”

寿阳郡主盯着眼前乌黑的头颅,意味深长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不要错失良机。”

这话他是决计不能说出来的,轻咳一声,潦草地含混过去便换了话题:“就问了些塞北的事,阿姐,安济坊何时不收善款了,李大夫穷得叮当响,有钱拿高兴还来不及呢。”

“阿弟这便是目光短浅了,”宋虞臻拿着箭在手中比划,轻描淡写道,“善款虽一时能解白鹭村的燃眉之急,可要是过了一年,黑鹰村的人病了,安济坊却没钱给他们买药,总不能又要我掏私房钱罢?可见这并非长远之策。”

她能想到的法子,便是利用安济坊所做善事吸引京城贵人注目,再行售卖安神方香丸等贵人最爱的华而不实玩意,慢慢打通市场。

只是李大夫累了点罢了,一想到她打包票说钱财之事不用他操心,宋虞臻免不得心虚地低头。

——可这也是为他着想。

想到这儿,她轻声道:“阿斯罕,我想将杏生堂整改一番,与李大夫合作,你觉着呢?”

阿斯罕觉着很好,阿姐同他有商有量,简直就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乐得眉眼弯弯:“此主意极妙,阿姐聪明!”

于是宋虞臻顺理成章地使唤他:“择日不如撞日,你去马厩里把白浪牵出来,骑去找李大夫,把我这番话告诉他,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要见他。”

“今日吗? ”阿斯罕不可思议地的瞪大眼睛。

“天色正早呢,”宋虞臻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外推,“这事还得赶巧,若是她们给忘了就不好了。”

阿斯罕舍不得与阿姐相处的时光,却也拗不过阿姐软声请求,几番话下来耳朵通红,头晕脑花地去找白浪了。

看着下人收拾宴席也无趣,宋虞臻提腿往自家桂兰轩走去,打算趁着脑子灵光把计划写下,刚走了几步,母亲身边的春桃便走了过来一福,低低道:“姑娘,夫人唤您过去呢。”

想着秦云慧阴沉的脸色,宋虞臻背上一凉。

“现在吗…”

春桃不敢看她,微地一躬身,垂眸道:“正是。”

完蛋了,准没好果子吃。

宋虞臻木然道:“那便走吧,别让阿娘久等。”

长这么大母亲从未打她骂她,也不知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跪下。”

“扑通”一声,宋虞臻干脆利落地跪下,膝行至秦云慧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膝盖,仰头望着她。

“阿娘,女儿知错了。”

秦云慧兀自饮茶,看也不看她。

她每喝一口,宋虞臻的心就凉了一截,最终只听瓷盏“哐当”一声放上八仙桌,秦云慧冷冷道:“我儿长大了,有能耐了。”

这话听着耳熟,仿佛从塞北回来时,爹爹也同她说过。

“郡主都夸你了,我哪里敢说你有错。”

此话也似曾相识,爹爹也说过,宋虞臻记得一清二楚。

“——既然大将军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愧是同床共枕十几年的夫妻,相处得久了,就连说的话也愈来愈相似了。

“但郡主身份高贵,心随意动随心所欲,无人置喙,她自然敢这么说话,可虞臻,你爹爹只是四品礼部尚书,一行一举皆会被世人评判。你知道这些人回去后会怎么说你吗?”

“——婶婶,她好生无礼!”曲春晖拿袖子抹泪,哭得眼眶都红了,“我说一句,她非得反驳十句,天生同我有仇似的,若是让表哥娶了这般女子,那表哥的日子得多难过!”

曲夫人轻轻拍了拍曲春晖的肩头,沉吟片刻,道:“替我更衣,我要去宋府。”

“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你妹妹吗?”

“——宋钦兰她姐姐太过利害,为人不掩锋芒,钦兰怕是会被带坏,我看她今日投壶不成,脸色便不好看,想来也是争强好胜之辈。”邱夫人叮嘱邱小娘子,“我儿还是离宋钦兰远些才好。”

秦云慧无奈地叹息:“你去了一趟塞北回来,怎么性子就变了,是阿斯罕那孩子给你施了什么拿魂药吗?你暂且离他远些,待他学会了…”

“阿弟很好,”宋虞臻忍不住道,“他什么都没做,是女儿自己想做。”

“我为宽阿娘的心,这才去塞北把他带回来,这话阿娘不要再说了,不仅让阿斯罕难堪,也会让女儿困惑,当初是为了什么去的塞北。”

秦云慧默了默,她心中究竟是疼惜阿斯罕这孩子的,只是一时心忧才说出这番话来,被宋虞臻一点,不由生了悔意。

“阿娘教女儿做个心善的人,女儿为宽秋姨娘遗愿,这才去的白鹭村,没看见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数十道生命在女儿眼前消逝,女儿做不到。”

秋姨娘死得憋屈,替她照顾家人,似是情有可原,秦云慧慢慢低头,看着女儿那双如漆如墨的坚定眼睛,硬着心道:“且不说这事,今日宴席你与曲姑娘针锋对麦芒,咄咄逼人,哪儿还有宋家女娘的风度?”

“曲家姐姐缺心眼,身着金缕衣吃着民脂民膏却说着何不食肉糜的话,”宋虞臻不再想母亲会如何看待她,只想着随心所欲,“女儿是为她好,这番话若是让五军营外的那些人听到了,怕是要引起民愤。”

“因而,”宋虞臻缓缓抬脸,紧紧盯着秦云慧,问出了她没有向父亲问的问题,“女儿何错之有?”

她没有错,但这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若是换成一年轻男子来做,兴许还得夸几句心系民生,然要女子心系苍生做甚?再出来一个武帝吗?女子不学着相夫教子缝衣绣花,反倒学着男子做派,这就是她最大的过错。

然秦云慧知道,宋虞臻还年轻,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听,也不会懂,世人评判和流言蜚语暂时还没打击到她,因而她正兴致勃勃摩拳擦掌。

秦云慧叹了一口气:“你终会后悔的,虞臻。”

宋虞臻刚要反驳,忽听得春桃在外禀报:“大夫人,曲夫人求见 ”

秦云慧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似乎在说你很快就会看到你的言行所产生的后果。

“你且先回避,这几日不要出来了,”她拍了拍宋虞臻的肩,“阿娘总是为你好的。”

她如愿以偿地在女儿眼中看见了懊悔,虽然仅有一丝。

女儿惹出祸事,做母亲的再怎么生气,总得去替她擦屁股,她如是想着,对被春桃请进来的曲夫人说:“听闻曲姐姐身体不适,如今想来是好多了,才能屈尊到宋府来,快请坐,请坐。”

“不好,”曲夫人站着道,“我仍旧不舒服,但有一事,想同妹妹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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