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余淮水置办了新衣裳,臧六江特地起了个大早,叫人换了热水又送了上好的绸带发绳来,等一切准备妥当,这才从被窝里硬扒出余淮水的脑袋,用热毛巾擦着脸哄人起来。
这事儿怪他,昨天原本定了衣裳,两人便打算一路回山,偏偏拐过街角时撞上个卖货的小贩。
那小贩紧跟着两人不走,说是摊子上有南方新来的桂花甜酒,今儿还没有开张,要他们一定尝尝。
臧六江倒是不喜欢什么甜酒,不过他看余淮水回头张望那个摊子,一张小脸上有拘谨的好奇,他索性大手一挥,买了两坛回去。
大黑这下真要在在马圈里偷笑了,两只山鸡、一摞书又加上两身绒袄、两坛子酒,这马鞍都要改了驴车了。
结果当天夜里,寨子里的厨娘直接按照臧六江的酒量热了整坛子的酒送来。两人饭桌上打开一瞧,顿时看的余淮水眼都直了。
坛子里是半坛黄白色的糯米,其上的澄黄酒水里漂着小小的桂花碎粒,味道宜人,香的要命,勾的余淮水咽了咽口水。
这可是少有的余淮水会馋的东西。
臧六江为了让他开胃,索性便纵着余淮水将那整坛子酒搬去,一个人蹲在桌前用长柄铜勺一点一点地舀酒喝。
像只偷偷啃草料的兔子,窸窸窣窣地没什么动静。
臧六江瞧着喜欢,便出去给他拿些点心小菜,能多吃一口是一口。
可再等臧六江开门回来,余淮水已经趴倒在地抱着坛子不省人事了。
整坛子酒水空了一半,就连底下的糯米都被打上来吃了两口。
这下可坏了,光看余淮水那张通红的脸,臧六江就知道他大抵是醉的不行。
臧六江没想到度数这样低的酒也会醉人,连忙把抱着酒坛不撒手的余淮水拖回床上,拍着哄着喂了些水,此后便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臧六江又哄了一阵,顶着鸡窝脑袋的余淮水,才在晨光里艰难地仰起头来,他摸了一把自己炮仗炸了似的头发,心里颇感疑惑。
是不是昨夜臧六江趁他不备原形毕露,蒙头打了他一顿,不然脑袋怎么会这样疼?
一碗醒酒汤下肚,又吃了半碗米粥,余淮水这才好受些,勉强爬下床,由着臧六江给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人靠衣装,新衣裳一换,更衬得余淮水身条匀称,绒袄里头又是特意挑的男女皆可的长衫,腰带一绑高腰长腿,比初见时还要漂亮。
臧六江满意地不得了,围着懒在凳子上的余淮水左右打转地看。
这眉眼五官,这身姿气度,谁看了不说他臧六江好福气?
“别绕了...”余淮水眯缝着眼,只觉得天地都在随着臧六江一同转圈,半晌,他猛地一捂嘴巴,发出好大一声干呕。
门外牵着大黑的小哑巴疑惑地探头,他望了望大当家紧闭的屋门,心想这隆冬的天气,怎么会有□□叫声。
余淮水在大黑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凉的风抚过脸颊,有小片雪花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在脸上,让他的脑袋终于没那么闷痛了。
“那小贩肯定是个奸商。”
臧六江正安静地享受颈窝中媳妇儿的依偎,便听余淮水愤愤地骂道:“那恐怕不是酒,是蒙汗药吧?”
臧六江助纣为虐地一点头,拉了拉马缰让大黑走地更稳些。
“你二哥成亲了吗?”
余淮水对齐小元的敏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若是二哥家里也有女眷,还是要少说话少做事的好。
“没有。”
臧六江安抚地拍了拍他,顺手替他掸了掸衣角上的落雪:“我二哥家里就他一个...不,还有个小子。”
“小子?”
余淮水惊讶地一扬眉,回头看他。
“我二哥性子冷淡些,但也算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像老爹的人了。”
臧桓当年刚刚二十,年岁合适,人长得也俊秀,自打下山之后,说亲的媒婆都快把他家门槛踏破了,臧桓一直烦的厉害。
他自知身子差,即便娶了姑娘,怕是没过几年就要人家守寡,所以有一日他突然牵了个小孩儿回来,对外宣扬自己后继有人,若是有姑娘执意要说亲,来了便要做人后娘。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媒婆上过门了。
小孩有自己的名字,叫黎傲,没跟着臧桓改姓,不然实在太像某些犬类,以后惹得孩子自卑懦弱了也是罪过。
臧大树若是知道,世上还有给孩子如此用心起名的后爹,必得气到捶胸顿足了。
那会儿臧六江也刚来寨子不久,时常跟那小孩凑在一块儿,整天哥哥弟弟地喊,辈分乱的没边儿。
可惜,自打臧桓下了山,黎傲也一并跟着走了,这一晃都有几年了。
“的确很像你老爹。”余淮水点头附和:“听着便知道是个通情达理的。”
“我二哥瞧着傲气,但性子还是十分柔和的。”
故事讲完,余淮水也有了精神,他伸手去拉臧六江拽着的缰绳,大黑立马识趣儿地加快了步伐。
两人没有直奔臧桓家里,而是绕路找了家食肆,什么煮物炸货、点心小菜、干粮烧饼,样样包了几份。
拿臧六江的话说,两个单身汉的家里定是鸡飞狗跳的,得买些吃食去,以防止空着肚子去再空着肚子回。
“哎,也不知道黎傲那小子眼下如何了,这几年也不来山上看我,上次见面还瘦的跟麻杆似的。”
臧六江颇像个担忧小孩的长辈,不住地摇头叹息。
结果离了臧桓家老远,两人便瞧见有个身穿薄薄坎肩的汉子,正高举着斧子劈柴。
两臂饱满,肌肉匀称,十六岁的男孩儿长得比余淮水还高个小半头,虽不及臧六江健壮,可也初见男人雄风了。
“这孩子十六?!”余淮水瞠目,瞪眼瞧着院里望来的黎傲。
有个单薄的身影从屋里钻出来,应当就是臧六江口中的二哥臧桓了,与臧六江描述地没什么区分,的确是病气又弱不禁风的人。
“黎傲。”
臧桓被风裹着一吹,马上咳嗽起来,嘴上还是十分严厉地说道:“ 没斧子把儿高的崽子劈哪门子柴,回来。”
黎傲应了一声,当啷一把扔了斧子,转头瞧瞧立在院门前的臧六江跟余淮水,对着刚要回屋的臧桓扬声道:“小爹,臧六江领人来了。”
臧桓一早便得了风声,瞧见迎着黎傲招呼进来的两人,略一点头,再要说话已经冻得上下牙打架了。
三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东西,七手八脚地推着臧桓进屋。
“真...真是失礼了...”
臧桓知道余淮水便是今日要见的弟妹,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被黎傲裹了两层被褥塞在炕上,还要哆哆嗦嗦地拱手。
“见..见过弟妹,我,我是六江他二哥,单字一个桓。”
“我知道,二哥。”
余淮水头一次见比他还要瘦弱的人,无论是在傅家还是在山上,他都是最单薄的一个,如今见了臧桓,余淮水莫名地涌起一股责任感来,上手便要替臧桓拢被子。
屋里其余三人同时“诶!”了一声。
臧六江一把拽过‘男扮女’的余淮水,臧桓则为了‘男女有别’裹着被子一头扎进了炕的内侧。
“我,”余淮水这才意识到不妥,慌忙地替自己找补。
“我家里也有两个哥哥,习惯了!”
“啊,啊哈哈,哥哥,家里有哥哥好啊!”
臧桓吓得一脑门虚汗,心道这小姐看着英气,行为也是豪放,难怪六江喜欢。
他干笑两声随即瞪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臧六江,示意他赶紧把人拉走。
屋里的确如臧六江所说,没有女眷的痕迹,比起臧大树家乱些,可也算干净不至于邋遢。
打包来的饭菜乱七八糟地堆在桌上,余淮水正想要不要动手帮着收拾一二,刚起身凑了过去,便被臧六江一抬,扔到炕的另侧去了。
臧桓缓过了劲儿,身上不哆嗦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便朝着臧六江道:“臧焱一会儿就到,你们也有几年不见了吧?”
臧焱就是臧强几个儿子里,唯一雄心壮志打算好好作出一番土匪事业的人。
结果当年继承了衣钵不到三天,就被熊夹子夹断了脚的那一位。
“那感情好。”臧六江利索地拆了吃食:“一道见了,也能让我俩省些力气。”
说着,他下意识要把沾了荤油的手往裤子上擦,坐在对面的余淮水双眼猛地瞪大,瞧着像平日要打人的信号。
这可不行,媳妇儿爱干净。
于是臧六江将手伸向了黎傲的后背,挥臂上下一抹,留下了两道晶亮的油印。
屋里安静了一瞬,顿时响起了骂娘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彼此追赶窜出了屋门,只听外头叮当哎哟一阵响,又响起了第三人的骂声:
“兔崽子!要撞死我啊!?”
余淮水赶忙出去一看,臧六江与黎傲正一边一个地架着一圆润高胖的男人。
那男人续了胡子,又穿了身黑棕的袄子,猛地一瞧余淮水还当两人架了头熊回来。
“不是说你小子成亲了?人在哪呢?”
臧焱还没瞧见立在屋门口偷看的余淮水,粗声粗气地骂道:“我听说你小子是劫...”
“三哥!”
臧六江立刻制止臧焱继续下去,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朝着屋门方向一努嘴:“在那儿呢,别吓着人。”
臧焱立马住了嘴,目光挪过去在余淮水身上上下一瞧,扶在臧六江肩上的手霎时硬如铁爪,捏的臧六江吃痛。
“还说不是劫的!?”
臧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这德性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猫头][猫头]第一次上了榜单,希望自己新年开始能有一个好运气,也祝看到拙笔的人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咳咳[让我康康]可以的话,多来看看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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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桂花酒酿也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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