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有劲儿了。”林卓绵收回手说。
袋子并不沉,因为塞了很多充气的零食包装才会看起来鼓,她只是想让陈野望帮她。
这样看起来就很像他是她男朋友。
其实刚才在超市里的时候,她伸手从货架上拿东西,余光里是陈野望黑色的卫衣袖子,一恍神也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陈野望一开口,就打破了她的幻想。
“买这么多吃的,作业是不是也有想法了。”他问。
林卓绵沉默片刻,如实说:“没什么想法。”
她打量着陈野望的侧脸,试探着问:“师兄能不能给点儿建议?”
陈野望轻描淡写地说:“不能。”
停了一下,又说:“可以给你一些启发。”
林卓绵懂他的意思,虽然陈野望是跟她一组,但他毕竟是助教,假如给她提供了具体到内容上的帮助,这次作业也就变得不那么公平。
陈野望开口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货架上的饮料大多是用圆柱形的瓶子包装。”
林卓绵一想,好像还真是。
她猜测道:“因为能比长方体的少盛一点儿,节约成本?”
陈野望“嗯”一声,又说:“但冷柜里饮料用方形盒比较多。”
“方形盒子的话,是为了节约冷柜的空间吧。”林卓绵说。
她又想到了什么:“是因为冷柜的运营成本比货架高,所以常温的饮料和需要冷藏的饮料在制作包装的时候考虑的因素不一样?”
陈野望点了下头:“成本效益原则。”
“我之前都没想过这些,”林卓绵觉得经济学好像也有了那么点意思,“师兄,你们平时就研究这些?”
“刚才跟你说的例子来自一本书,是美国一位教授写的经济学入门读本,叫《牛奶可乐经济学》,”陈野望顿了顿,“这本书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看的。”
林卓绵发现她平时看不懂陈野望的情绪,可能是因为他说话比较隐晦。
但仔细一琢磨,又能听出味儿来。
比如这书是他初中看的。
还“刚”上初中的时候。
陈野望继续说:“我们金融专业的话,会接触更深一些的内容,像计量、投资和运筹这类知识。”
林卓绵想起第一次在课上见他,他笔电屏幕上跑的数据和搭出来的模型。
虽然她是理科生,数学学得还可以,但对这些东西也称不上喜欢。
……所以经济学还是没什么意思。
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商场门口的停车场,陈野望开了后备箱,让她把零食放进去。
他们上了车,林卓绵注意到陈野望正在开往跟学校完全相反的方向。
“师兄,我们去哪儿?”她问。
陈野望通过后视镜观察路况的时候顺便看了她一眼:“市场不是只有超市,我希望课代表的作业可以做得质量高一些。”
道路两侧的行道树飞快地后退,林卓绵将车窗放下来一段高度,风里裹挟着潮湿的气味,天光似乎比早晨暗下来不少,像要下雨。
她出门的时候看过天气预报,是晴转多云,现在再打开,依然是一样的文字陈述。
大概确实是不需要带伞的天气。
陈野望的车在P城内环行驶了二十分钟左右,停在了一条街巷口。
林卓绵没来过,问陈野望这是哪里。
“唱片街。”陈野望说。
P城内环的建筑年岁都久,就算翻新重修也不会改造成高楼大厦,全部是只有单层的平房,这条街不算长,从头到尾全部都卖唱片。
陈野望看起来对这一片很熟悉,走到街道三分之一的位置,推开某家店的门走了进去。
林卓绵跟在他身后,店员认得他,告诉他上次订的两张绝版黑胶已经到店里了,现在就可以取走。
“我走的时候拿。”陈野望说。
林卓绵忍不住问:“师兄你喜欢这些啊?”
“说不上喜欢,是给……”陈野望有一个轻微的停顿,“给别人带的。”
林卓绵“哦”了声:“这样。”
她在心里想这个“别人”是男还是女。
陈野望又说了一句:“我家里有位长辈收藏这些。”
林卓绵暗暗觉得奇怪,明明是很孝顺的行为,不知道为什么陈野望说起来的时候却是面无表情的,情绪也称不上愉快。
这样说起来,她还是跟那位长辈沾了光,所以今天才能跟陈野望来这里。
陈野望没有再多提那些事情:“这附近原本是P城的音像市场,卖磁带和光碟比较多,后来生意不太好,就只留了这一条街卖唱片,你写作业的时候,可以从这个思路想想。”
或许是因为刚开门,店里人不多,店员正踩在A字梯上整理放在高处的唱片。
货架上的唱片有新有旧,封面都做得很漂亮,林卓绵随手拿起一张已经拆过封的,陈野望说:“里面有试听间,可以过去听听看。”
刚一走进试听间,林卓绵立刻就发现这里的空间很狭窄,关上门以后只能堪堪站她跟陈野望两个人。
她的肩膀跟他的挨在了一起,两个人衬衫和卫衣的布料相互摩擦,发出轻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林卓绵偷偷瞟了正在拆唱片的陈野望一眼,没防备他正好抬眸,两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顿时偏开了目光,觉得试听间的气温在一秒内上升了好几度。
陈野望将唱片放上唱机,等到碟片开始慢慢旋转之后,让唱针落在了唱片的纹路上。
前奏刚一响起来,林卓绵觉得陈野望有些意外似地看了眼手中的唱片封皮。
“怎么了?”她问。
陈野望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她问:“你看过《爱在黎明破晓前》吗。”
或许是因为不想压过正在播放的歌曲,他把嗓音压得很低,凛冽的音色轻起来就像缭绕在山林间的冷雾。
林卓绵蓦地意识到,他们真的离得好近。
陈野望低头的时候,高挺的鼻梁像是马上就会碰到她的脸。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只盯着他的衣领。
领口随着他说话时声带的震动起伏。
林卓绵原本贴在墙上的手指蜷了起来,说“高中英语课看过”的时候,喉咙有些干涩。
她已经不太记得具体的剧情了,所以问陈野望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
陈野望没有回答,难得微微地挑了一下嘴角。
歌是英文的,林卓绵太紧张,只听清了一句。
——“No I\'m not impossible to touch.”
——“我非遥不可及。”
是要到几年以后,她跟陈野望分手的第一周,她把他提过的所有电影,完完整整播过一遍,才明白这天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部电影里,男女主角也是这样挤在一间小小的试听间里,听了他们今天听过的同一首歌。
太相似的经历,和同样曲终人散的结局。
不浪漫,像伏笔。
他们会分开的伏笔。
而这时候的她,只是希望陈野望真的像歌里唱的,并非遥不可及。
歌曲播完,林卓绵想去抬唱针,而陈野望也在同一时间伸出了手。
猝不及防,他的掌心覆在了她手上。
宽大的,温热的,有力的。
林卓绵的手腕颤了一下。
而陈野望自然地收回胳膊。
片刻之后,他低低地问:“不会用么?”
林卓绵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仍旧停在唱针上,唱片的旋转细细碎碎地震着她的指尖。
她抿了下嘴唇,将唱针抬了起来。
音乐戛然而止,试听间一下子安静下来。
让人更慌,更手足无措。
林卓绵红着脸说:“师兄,我把唱片装起来。”
陈野望将封皮递给她,她往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拿起唱片时,意识到他站她身后,呼吸就贴在她的耳骨上。
越手忙脚乱越容易出错,林卓绵放好唱片,回身的时候想要不碰到陈野望,然而莫名其妙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
陈野望下意识抬手,托住了她的腰。
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静止。
他一双手像能直接笼住她整个身体,指腹抵在她敏感的地方,隔着薄薄的皮肉,触到她最下面一根的肋骨。
林卓绵的呼吸霎时间乱了。
陈野望先打破了沉默:“怎么这么瘦。”
嗓音贴近,话到末尾变成气声,让人听到耳朵发软的地步。
“不是吃得不少么。”他又说。
带着一点调和此刻暧昧氛围的意思。
林卓绵如梦初醒,艰难地在狭窄的空隙中站稳了身子。
陈野望垂下手,手指擦过她腰身,像无意识的摩挲,林卓绵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她攥着唱片,低垂眼睑从他身前去开门,迈步时纤细的小腿蹭过了他的长裤。
不用看镜子,林卓绵知道自己的脸和耳朵一定已经红得像发烧。
陈野望在她后面出来,关上试听间的门,发出很轻的一声响。
林卓绵又在店里逛了一会儿,手里拿着那张唱片始终没放下。
临走的时候,她去柜台结账,虽然没有唱机,但她想留下这个上午的记忆。
店员给她包装好,让她扫收款码付款。
林卓绵解锁手机的时候,听见了扫码成功的响声。
“我来。”陈野望说。
林卓绵有种秘密被他看破的感觉,微微窘迫道:“不用了师兄。”
“算是给课代表的奖励。”陈野望说。
他让店员将他订的两张黑胶和林卓绵的分开装,一起结了账。
两个人走出唱片店,林卓绵推开推拉门,水声倾斜而来。
“下雨了。”她吃惊地说。
方才逛得太专心,唱片店的隔音也做得好,竟然都没发现雨已经下到这么大。
陈野望回去问店员借伞,说下次来的时候还。
林卓绵听见了,她很希望下次跟他来的人还是自己。
陈野望过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两把折叠伞,林卓绵在心里给了店员一个没太有眼色的评价。
虽然有伞,但斜着刮过来的雨滴还是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裙摆。
上车之后雨势愈发地大起来,路都快要看不清,林卓绵担心地问:“师兄,这么开车是不是有点儿危险,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陈野望一顿,没有马上给她回答。
林卓绵以为他开车专心没有听见,正准备再重复一遍,却听到他说:“我在这附近有住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过去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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