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邱遇和冯岚没去超市二楼吃饭，路边买了土豆丝卷饼和奶茶，对付一口伏案便睡，下午总算精神了一点。

俩人到走廊尽头涮拖布的水池洗脸，流水冰凉，水声哗哗。

邱遇靠着墙，没精打采道：“再不能这么来了。”

冯岚瞥他一眼。

“十八。”

“十八怎么了？”邱遇哼唧似的，“十八岁的我龙精虎猛没错，但我马上就十九了。”

“十九岁就老了？”

“十九岁我就解除封印。”邱遇警告着，“到时候大学了，课少的时候你都别想歇着！”

冯岚擦干净手，往胸口拍了两下，想做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嘴角却难以控制地往上翘。

“啊，我真怕。”

敷衍得不像话。

午后阳光浮动着跃过溅上水珠的玻璃，在短窄的窗台上映下小小的、梦幻般的彩虹。

邱遇凝视着冯岚润湿的眼睫，把他脸颊一处水迹擦了。

距高考还有六十六天。

数字十分吉利。

手指不能久留，不然水的凉意去了，就剩下人体的三十六点五度健康证明。

毕竟是在学校里，往来的学生可以不管，水池旁边就是九班的门，他们班主任还在里面。

邱遇收了手，捏着指尖，还是觉得馋。

“去买点吃的？”

冯岚一眼看穿他：“买吃的？”

邱遇咬着舌尖：“我去买吧，顺便抽烟。”

冯岚道：“我要巧克力。”

邱遇转头就走，脚步有些快。

冯岚不紧不慢地跟，邱遇下楼梯的时候才发现。

“你也去？”

冯岚若无其事：“去找个没人的地方。”

春天还没来全，夏就已经到了。

邱遇盯着冯岚的眼睛：“干什么？”

冯岚慢慢行至与他并肩：“装什么？”

冯岚的声音放低了。

“你刚才盯着我，至少往嘴上使了三次劲——喉结也动了。”

冯岚往邱遇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轻快地先下了台阶。

夏热在春初更盛起来，邱遇快步去追，路过几个同学时，好像还撞了人家一下。

邱遇条件反射地驻足道歉，冯岚就这么没了身影，邱遇追到一楼，微微蹙眉看着人来人往的大门口。

冯岚去了哪里？

邱遇正想着，一只手就从旁边伸来，不等他回头，把他拽进了楼梯底下的空处。

阴影一落下来，邱遇的脑子就热了。

春天还没来全，但冯岚就是夏天，随便一缕阳光，便将邱遇灼热了。

“……哪儿学来的？”

“跟对象学的，你不就喜欢这种地方？”

半公开的，又遮掩又猖狂。

邱遇也没法解释，他就是明里暗里蠢蠢欲动，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冯岚是一对。

如果已经知道了，那就再知道一次也很好。

对于做过全套的来说，昨晚不过是吃了餐甜点。

显然冯岚也没吃饱，才被邱遇一眼就看着了火。

冯岚拉着邱遇，躲在最靠里头的地方，鞋抵着鞋，裤腿挨着裤腿，距离近到负出舌头的距离。

有学生慢慢地从头顶走过，不急不缓。

有学生快速地从头顶跑过，一步三个台阶。

这个喊着“你小子别跑”，那个问“吃糖不吃”，还有的聊着刚才上课的一道题，前几天看的一个知识点，昨天更新的漫画，最近一章小说，或一集电视剧的情节。

来去匆匆，各有各的生活，几乎没人留意楼梯下演着什么。

几乎没人的意思，就是有人留意到了。

刘主任端着他的茶水杯，看准了楼梯下头有两双腿，还瞅准了，两双腿下面的脚是脚尖相对。

不是在干架，就是在早恋。

刘主任怕女同学尴尬，走近了没有直接探头，而是放重脚步，还重重地咳了一声。

两双腿立刻分开了，几秒后，在刘主任好整以暇的目光中，蹿出来两个男的。

刘主任：“……”

刘主任：“玩呢？”

玩个屁，冯岚嘴都让邱遇嘬红了，领子也欲盖弥彰地竖着，邱遇更离谱，衣领散着，蹿出来的时候还抹嘴呢。

邱遇不躲不闪地看着刘主任：“阿这，我说我们玩呢您信吗？”

刘主任：“亲着玩？”

“对啊，这是我们现代男子交友的社交礼仪……”

冯岚微垂着头，抓着邱遇的衣角拽了拽。

邱遇闭嘴了，对刘主任露出八颗牙齿的阳光微笑。

刘主任拧开水杯盖子，几个学生从他身后走去，眼睛瞅着他们几个，嘴上跟刘主任问好。

刘主任喝了口水：“好不了一点。”

他摆手：“回班上课。”

邱遇拉着冯岚就要走：“老师再见。”

“停着！让你们走了吗？”

两个狂徒刚迈出一步，又站回去了。

刘主任又喝一口水，叹气，欲言又止，嘴巴抿成一条线，眉间的皱纹更深刻了。

邱遇又露出八颗牙齿的阳光微笑。

“什么时候的事啊？”刘主任问，“广播那回？”

“没，没。”邱遇左口袋摸摸，右口袋摸摸，拿了烟给刘主任，“您来一根吗？”

刘主任把整包烟连打火机都拿了，眯着眼看了下牌子。

“喜烟啊？”

邱遇一咧嘴：“是啊，您拿了这个烟要么就……”

刘主任一眼看透他俩。

“有恃无恐的，跟家里过了明路了？”

邱遇再次试图露出他的八颗牙齿，刘主任不给面子地说了句“别笑了，看着闹心”。

但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邱遇反扯了下冯岚的衣角，冯岚便也露出八颗牙齿的阳光微笑。

冯岚笑得比邱遇僵硬，皮动肉不动，刘主任看了疑心他是对自己不满。

“你们班任知道了吗？”

邱遇立刻道：“知道了，都请过我们家长了！”

“行，行。”刘主任翻着眼睛想了会儿，“上次月考也都进步了，是吧？”

冯岚应：“是。”

刘主任又喝了口水，预备铃响了。

刘主任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对：家里知道了，班任请过家长了，成绩还都往上走了。

刘主任一摆手：“滚吧，在学校注意点。”

邱遇立刻拉着冯岚就跑。

刘主任追在后面喊：“冯岚！别老纵着他！”

冯岚差点摔在楼梯上，一声不吭地两步五个台阶，红着耳朵超越邱遇，反扯着邱遇上楼了。

上课铃也响了，刘主任在楼梯下站着，被二班坐第一排的学生瞅着。

刘主任站在那，哀怨又彷徨，彳亍着，几乎要给理科班的学生现场演一出戴望舒的《雨巷》。

许久后，大概五分钟那么久，刘主任才终于迈动步子。他走到窗户边，放下茶水杯，摸出手机，给校长发短信。

“咱们往后，要不要男女校服分开做两个颜色？”

校长问是不是预防早恋。

刘主任回：“是让抓早恋的老师对要抓的学生有个心理准备。”

校长不太能理解，让刘主任把事记着，回头开会讨论。

刘主任得了回复，看了会儿窗外风景。

就眼前的地方，几年前是排平房，做仓库，开小卖部，旁边是土厕所。

后来都推平了，要给新楼腾地方，但到现在新楼也还没影。

来来去去多少学生，刘主任二十出头毕业就来了四中，从一个新手老师干到主任，从拿学生头疼，气得骂人，动手，绞尽脑汁，终于学会了跟各色学生相处，知道了受着同样的应试教育，但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精彩纷呈。

十**的大小伙子了，随便他们吧。

刘主任想罢，端起茶水杯，又放下。

“校长，咱们学校的生理健康教育，我觉得也该加强一下。您不用回了，我记着，开会的时候再说。”

发完这条短信，刘主任才放了心，逐层去巡视了。

……

【闲聊｜广播】他俩被老刘逮了？

1L 老刘不逛贴吧真的错过他们很久，谁去告诉老刘他们老早就在一起了

2L 不知道啊，我路过的时候他俩挨训呢

3L 什么什么，学长学姐求细说！

4L 什么什么，他俩终于被老刘逮了吗？

5L 这不得国旗下检讨安排一个？

6L 支持国旗下检讨安排一个！

……

【八卦｜广播】路过一楼他俩被老刘逮了

1L 我和我朋友从小卖部回来，一进门就看见老刘背对我们，一看就是逮着什么了。走过去一看就是邱遇和冯岚，站在楼梯下那块的边上，我们跟老刘问好，老刘和我们说他一点都不好，绝对是早恋被发现了！

2L 等等，楼梯下那块空地边上吗？

3L 操，是不是开大跳到老刘脸上了……

4L 冯岚我不了解，但邱遇绝对干得出来……

5L 老师！这还不安排他们写检讨吗？！

6L 好焦急啊，怎么还没出年级通告？

……

李绣啧啧摇头。

“看看你造的孽，大家对你的祝福已经变成了恨，对此我只想说——别拖累冯岚。”

范欣萌跟她一唱一和，有模有样地卷了本练习册当话筒。

“采访一下，你色心大发，把冯岚拽进楼梯下头干什么了？”

邱遇把练习册抽了：“说情话，你不能听的。”

李绣和范欣萌一块看向冯岚，冯岚看似埋头写题，但没撑过三秒，耳朵就红了。

李绣大发慈悲道：“行了，不开你们玩笑了，哪个题不会，拿过来吧。”

冯岚低着脑袋，把一张数学卷子推过去了。

二模将近，最后一节晚自习随便进个班都是嗡嗡的说话声，求教的，背知识点的，总之是没一个闲着的。

有好些学生就看这一把了，二模成绩理想，再接再厉，考个本科大学，不理想……不理想也没办法了，闷头学吧，争取让不理想前头那个“不”字没了。

李绣帮着冯岚把题掰开了揉碎讲，范欣萌接了邱遇的英语作文，拿着范文一点点给他分析。

一节课下来，邱遇脑子里是英文字母，冯岚脑子里是这个那个的数学知识，揉着额角十分头痛。

李绣轻声细语地安抚冯岚：“你也不要急，二模之后再看一看。你的基础知识已经差不多了，后面的大题是实在没办法的，数学再努把劲，二模成绩未必不理想……”

冯岚听着听着，就瞥邱遇一眼。邱遇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一边收一边还念叨着几个单词的拼写。

冯岚把卷子抽回来，跟李绣道了谢。

“明天请你们喝奶茶。”

“二模提分了再请吧。”李绣笑，“算你的谢师礼。”

两个女生起身回座去收拾书包了，班里同学也走了大半。邱遇伸了个懒腰，一转头，看见张鹏藏在门后，阴测测地露着半张脸。

“我次奥——”

邱遇被吓了一跳，哆嗦着踹了冯岚一脚。冯岚不明所以，先看邱遇再转头，也被吓得一抖。

“有事？”

张鹏邪恶呲牙：“代表群众吓唬你俩。”

邱遇抄起笔袋就扔张鹏，张鹏机敏躲过，把笔袋捡回来给邱遇道：“行了行了，找你俩有事的。”

“什么事你不能微信上说？”

“能是能，就是吓我一跳，我立刻就跑上来了。”

张鹏给邱遇看自己的聊天记录。

“是这样，有个外校的女生，辗转加上我的，要给……哦，不是你。”

张鹏转而把手机给冯岚看。

“有个暗恋你的小姑娘，要给你报信——”

邱遇把手机抢过去，不可置信得都要破音了。

“你帮着别的小姑娘给你兄弟我的对象表心意？！”

“哎呀不是！”张鹏袖手立着，“人姑娘说贴吧里有个傻逼，到处私聊看你不顺眼的人，说计划回头毁了你的准考证，让你考不了试。”

冯岚皱着眉凑过去看。

“估计是以前你打过的谁干的吧，我一开始也挺紧张，后来一想……”

张鹏乐了。

“肯定是三中那帮不学无术的混混！咱们准考证都A4纸打印，想印多少印多少，他就是现场去撕你都能口袋里摸出个备用的气死他，他毁那么张纸有屁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