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岚搬了椅子坐在厨房门口，守着里面的电热水壶。

邱遇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打了个喷嚏。

刘鹏问：“感冒了？”

邱遇道：“有点着凉。”

冯岚道：“出门前就说你只穿那点不行。”

邱遇道：“但那样帅啊！”

滚水声停了，冯岚起身进厨房，很快充好一包感冒冲剂。

先用一半热水把颗粒化开，再加凉水兑温，拿出去给邱遇，正好能喝。

张鹏在视频通话里严肃道：“这是阴谋，到时候你孤身前往，黑虎摔杯为号，立刻出现百八十个刀斧手将你团团围住……”

邱遇一口闷了感冒药：“你拍电视剧呢？”

他把杯子递给冯岚，冯岚用凉水把杯底的一点药沫晃开，又递给邱遇：“喝完。”

邱遇吸吸鼻子，只张嘴不动手。冯岚会意，把杯口凑近邱遇，让他就着自己的手把那点药喝了。

李绣被秀得不行：“干什么呢，能不能谈正事了？”

邱遇理直气壮：“我谈恋爱不是正事？”

刘鹏道：“甭说他了，黑虎在他看来都算不上事。”

邱遇得意道：“那可不，他算什么东西？”

冯岚道：“也没什么好聊的，反正就明天，我陪他去看看。”

张鹏道：“那我们也得去啊，万一他们有百八十个刀斧手——”

刘鹏无奈：“你脑子里剧本收收。”

张鹏不服：“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吧！”

李绣直笑：“还百八十个刀斧手，就是百八十个菜刀手这片都拿不出来。你当现在什么年代啊，张导？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张鹏嘀咕：“那也是危险啊，怎么也不能就让他俩去……”

刘鹏道：“那就都去。”

邱遇道：“都去什么都去，冯岚四点才下班……”

“我和郑先生说一声提前下班就是了。”冯岚摸了下邱遇脑袋，“少收两个小时的钱而已。”

“岚现在还打工啊？”姗姗来迟的钱成锦说，“你俩这高三过得可真是……我只学习都感觉不够用。”

“你成绩好，我们几个里也就刘鹏和李绣能和你比。”冯岚说，“不过……我这个工确实不准备打了。下学期就不打了。”

钱成锦点点头：“是不能打了，下学期得是地狱。我一想到下学期就觉得呼吸困难，我压力太大了这一天天的。我爸妈，还有我爷奶，见天念叨我说我考清华北大。我真服了，清华北大什么水准，我什么水准？他们能不能对我有一个清楚认知……哎。”

钱成锦揉了把脸：“不说这个了，黑虎的事聊怎么样了？”

邱遇道：“明天一块去看看，到时候我先露面，你们埋伏着，省得黑虎那边有百八十个刀斧手。”

张鹏拍桌：“我就说吗！”

钱成锦惊恐：“要动百八十把刀？他不就外号带黑吗，命里也带黑啊？”

“带个屁。”邱遇说，“我看是命里没什么外号里才叫什么……也没准，你给我看那照片，他是有点又黑又虎的。”

邱遇又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行了不聊了，明天直接小公园见吧。”

刘鹏道：“稍微早点，别踩点。”又补充：“李绣你就别来了。”

李绣道：“谁要和你们一起胡闹啊？我还有补课班呢。完事了报个平安，十二点没消息姐姐帮你们报警不谢。我睡了，晚安。”

她直接退出视频通话了。

剩下五个男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钱成锦道：“那行，我做卷子了，明天见。”

“明天见。”

“拜。”

“我也再做套卷子。”

视频通话结束了。

冯岚起身去洗杯子，回来的时候邱遇裹在被子里看着他，眼睛要睁不睁的。

“困了？”

邱遇掀开被子：“抱一下。”

冯岚走过去，伸手把人拎起来。

“刷完牙再睡。”

邱遇靠着冯岚，打了个哈欠道：“不困，就是累。”

这一天是挺折腾人的。

披着星星起来，中午没吃饭还折腾一来回，在教室的时候有暖气，有赵家伟借的衣服，晚上顶着星星回家，邱遇还在前面顶着寒风。

一进家门被暖气应头一激邱遇就有点困了，群里急着聊黑虎的事，冯岚也怕邱遇直接睡感冒才没让邱遇睡。

结果刚开聊邱遇就打喷嚏，还真让冯岚料对了。

邱遇伸手摸冯岚腰：“你怎么不累啊？”

自然是以前好多天都过得比今天累，今天这点折腾不算什么。

冯岚也没说，架着邱遇洗脸刷牙，拿毛巾往邱遇脸上招呼。

邱遇假哭：“有对象真好。”

冯岚把人弄回床上，用被子裹严。

“对象，睡吧。”

邱遇左挣右挪，伸出一只手，扯住冯岚衣角。

“在我这睡？”

冯岚道：“我下楼洗了澡上来。”

“然后你在楼道里着凉，明天我好了你病了？”

也是这么个道理。

冯岚拍了邱遇两下：“你先睡。”

冯岚洗澡不慢，但出来的时候邱遇还是睡着了。他怕吵着邱遇，没用吹风机，坐在床边椅子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看邱遇。

其实邱遇不只是今天累，自从开始好好学习，邱遇都挺累。

冯岚现在也累，这种累跟以前不一样，不是没尽头的疲惫，压得人喘不过气，而是有指望，有奔头。

头发擦到半干，冯岚把毛巾挂回去，关灯上床。他没立刻躺，拿了手机靠在床头，邱遇迷糊中察觉到他上来了，伸手抱他，胳膊搂上他的腿，脑袋蹭在他肚子。

冯岚伸手，轻轻摸着邱遇的脊背。

邱遇很短暂地醒了一下：“冯岚？”

冯岚应了声：“嗯，睡吧。”

邱遇就抱着冯岚的腿，特安心地睡熟了。

冯岚听着邱遇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复习了一遍最闹心的政治知识点。

第二天邱遇按说好的，提前去接冯岚。郑先生这次没有送冯岚，冯岚自己出来，走到邱遇旁边。

“中午的药吃了吗？”

“吃了。”邱遇说，“我身体状况比你强，你放心吧。”

冯岚摸了下邱遇今天穿的裤子，确认够厚才上了车。

邱遇笑：“我裤子不够厚你怎么办，不上我的车，打发我先回家换裤子？”

冯岚道：“拐去商场买新裤子。”

这种处事方法让人很难想象他不到半年前把日子过得多清苦。

邱遇感叹：“真好。”

冯岚没听清：“什么？”

“真好！”邱遇一脚油门把电瓶车开了出去，“真好！”

一直到小公园，邱遇都特别开心。冯岚不知道他高兴的点在哪儿，但情绪也被带动着飞扬起来。

下车后，冯岚拍了拍小二道：“我得学学。”

“学啊。”邱遇说，“不难学，你会自行车就会这个。不过你学它干什么，让我下岗？”

“找个机会给你挡风。”冯岚说着，在邱遇背上拍了一下，“去吧，我旁边等你。”

二鹏和钱已经到一会儿了。

邱遇站到篮球架下，拿手机看时间的时候，群里不停有消息跳出来。

-Z：我带篮球来了

-你的朋友李花：你们不是去打架的吗？

-Z：来小公园不带篮球总觉得不是回事啊

-L：@3 把黑虎照片发群里，我在路口这边

-3：[图片]

-L：1

-你的朋友李花：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放这里一道数学题你们算吧？

-山风：？

-Q：文科生和理科生比数学？

-你的朋友李花：做人得有梦想啊，你邱遇岂会认输？

-Q：别的不认数学我认

-山风：出题

[Q撤回一条消息]

-Q：绝不认输！你出题！

黑虎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两分钟才到，到的时候，邱遇坐在篮球架的底座上，抓着手机发语音。

“角AOB凭什么等于角AOC，辅助线凭什么连DE，你再讲！”

黑虎一时犹豫，没有迈步向前。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邱遇。

堂堂四中一霸，怎么会是这种热爱学习的东西。

但邱遇已经在群里收到了刘鹏发的消息，甚至于刘鹏就是跟在黑虎后面过来的，确认了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单枪匹马。

“行了，我要等的人来了，你们聊完一会儿留个人给我讲。”

邱遇站起来，收了手机，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你就是黑虎？”

黑虎道：“你不认识我？装什么装。”

邱遇笑着拿出根烟咬在嘴里：“抱歉，我是不记你这种小人物。”

“你！”

黑虎一咬牙，瞪着眼睛似乎就要动手。

冯岚藏在树后，握着从雪里捡出来的一截断枝做好了准备。

黑虎却瞪着邱遇，深吸几口气后，冷笑道：“你带人来了没有？”

邱遇坦然：“带了。”

黑虎道：“我可没带。”

邱遇道：“我带人是老大的排面，你没带……怎么，无人可带？”

他笑了下。

“不过放心，你没带人，我的人自然也不会出来。哦，对象除外。我对象凶得很，你敢动我一下，他动你肯定不止一下。”

黑虎骂了一声。

“操，得意什么，就你有对象？”

邱遇摆摆手：“说正事，谁在乎你对象。你约我出来到底干什么？最近一直在贴吧里逼逼赖赖的就是你吧？”

黑虎道：“不错，是我。”

“果然，蠢得要死的做法，不像有脑子的人做的。”邱遇目光一冷，“不过……这种又恶心人又没什么用的颠倒是非的做法，道让我想起一个人。他叫王启轩，以前是我朋友的同班同学，你认识吗？”

“认识。”黑虎说，“我就是要替他出头，怎么了？”

一阵风从两人中间刮过去，冯岚丢了树枝，空着手从树后走出去。

“你要替王启轩出头，不该约见我吗？”他对黑虎点了下头，“我是冯岚。”

邱遇一拍巴掌：“我知道！他想报复的人是你，但他报复的手段是毁掉你最珍爱的东西，也就是我！”

冯岚转身：“当我没来过。”

邱遇一把扯住冯岚：“别走别走，你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黑虎被刺得眼睛疼：“屁！我找你，是因为王启轩喜欢你！”

冯岚：“？”

邱遇：“？”

邱遇错愕地看向冯岚：“怎么还被你说对了？”

黑虎破口大骂：“你个渣男，不喜欢轩哥就不喜欢，为什么要中伤他，逼走他，他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他的心意就不值得珍视吗？！”

这剧本跟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样。

“你等等。”

邱遇把冯岚往后扒拉了一下，摸出打火机把烟点了，狠吸一口。

他抬头望望天，万里无云，低头看看地，白雪皑皑。

邱遇又吸了一口烟。

“冒昧地问一句。”他的语气变得非常客气，“您跟王启轩的关系是……”

黑虎特骄傲：“对象。”

他抬着下巴：“都说了，别以为就你有对象。”

邱遇转头看着冯岚：“我这时候是不是该说，你听我解释，我跟王启轩真的没什么？”

冯岚把邱遇的脸推回去：“跟他说。”

他戴了手套，因为刚碰过雪，指尖的位置又湿又冷。邱遇把冯岚的手握住攥着，诚恳地看向黑虎道：“你听我解释，我跟王启轩真的没什么，他跟我也没什么。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他对我的情感，那应该就是仇恨了。”

黑虎想都没想就反驳：“放你的屁，轩哥人可好了，怎么会恨你！”

根本讲不通。黑虎认识的王启轩和邱遇、冯岚认识的似乎不是一个人，三人继续说下去也只有鸡同鸭讲。

邱遇挽起袖子道：“这样吧，我高三，没空跟你在这闲聊，咱俩直接打一架，你服了以后就别来烦我，行不行？”

冯岚道：“等等……”

邱遇道：“没事宝，我保证不会伤到自己。”

“不是。”冯岚说，“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人来了？”

邱遇看过去。

确实有个人，走得很慢，目标很明确，是要来小公园。他看着很单薄，留着长头发，走到刘鹏旁边时停下脚步，好像和刘鹏说了两句话。

邱遇道：“我发消息问问。”

拿出手机还没点开群，刘鹏就发来一条新消息。

-L：王启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