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到了该给教里赚钱的年龄了

西域魔教盘踞的八仙山,向来是武林禁地。

山高嶙峋,冰雪严寒,即使是平日里最好的天气,山顶那一片厚重的云蔼也挥之不去。

但这一切在无遮看来,自己从出生到现在住的八仙山,好山好雪好无聊。

不能下山的日子里,她练功,劈柴,碎石,去温泉里憋气,实在闲得慌了,去薅神鹰的羽毛把神鹰薅成秃鹫。

作为武林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天无缺的关门倒数第二弟子,山无遮此时此刻正躺在山顶的折鹰石上晒太阳。

她饿的心里发慌。现下没得力气捉鹰逗鸟了。

师父下山云游的半年里,大师兄水无痕为了养家糊口去接了春雨楼的任务。

二师姐火无星闭关修炼,不进滴水,自然不知道她们疾苦。

三师兄雷无巢说太过想念大师兄,自行下了山去寻,但无遮怀疑他只是赌瘾犯了,并不是想去寻什么大师兄。

神秘的四师姐雨无楼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忽然离开,留下一封信说江南的野花开了,她要去闻闻。

至此,八仙山只剩山无遮自己,一个没用的师叔地无震,还有一个每天吃的比猪多,练功比她还菜的小师弟泽无邪。

而他们三个,已经十天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大名鼎鼎的魔教,实际穷的揭不开锅。

此时此刻,神鹰在头顶盘旋,雪莲在脸颊边盛开,耳边还能听到雪兔跳跃的声音。

无遮在思忖着,要不要搞点什么野味吃。

可是……

神鹰肉是苦的,并且吃了掉头发。

雪莲治病有回天之力,无病之人空腹吃却能拉肚子。

而那雪兔是师叔的爱宠。

师叔地无震给山上统共十二窝雪兔每一窝的一百多只崽子都起了名字。每年春天还要从新盘点一下雪兔家族的兴衰生灭。

但凡少了一只那都是能立马叫出名字的。

所以,没一个能吃的……

肚子饿的咕噜噜叫。

春天冰雪渐渐消融,雪水从山顶汇聚成一条小溪流淌而下,溪水叮咚和无遮发出的咕噜噜的声音消散在广阔天地间。

这一片山峦起伏,云霭连绵,魔教“禁忌”之山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小师弟泽无邪也饿的几乎晕过去了,但还是来喊师姐无遮。

“无遮……师姐……” 泽无邪气若游丝。

“……” 无遮连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翻了翻眼睛。

“咱们师父……终于……回……来了……”

消息传递完毕,下一瞬小师弟整个人跪在了折鹰石前,彻底饿晕过去。

无遮心里暗骂一声。

以她对这师弟的了解,晕是假,懒得动弹想让她扛下去大殿是真。

泽无邪四仰八叉地仰面躺着,不忘屏住气息。

无遮踢了他一脚:“喂,人是晕了,不是死了,死人才没气。”

泽无邪继续屏气。

无遮伸手做鹰爪状抓他脖子三根筋:“再装,信不信我掐死你?”

泽无邪开始呼吸。只是继续闭紧眼睛。

看他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无遮揉了揉饿扁的肚子,叹了口气,弯腰把师弟扛起,往山下去。

魔神殿坐落于八仙山半山腰。

外观巍峨气派,飞檐阔顶,诡谲瑰丽。

柱子上的浮雕师父对外宣称是地狱恶鬼,但无遮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凶鬼恶鬼,虽然它们的确看起来凶神恶煞。

实际上啊,师父天无缺向来对金钱无甚概念,兜里有钱时极尽奢靡享受,然后当时修着修着教内便没钱了……

柱子上的浮雕师父叮嘱说是要照着当今世上最俊美的男子去雕,修殿师傅们嫌钱少,越发懒怠,雕刀飞舞,出来十二柱厉鬼,丑的惊天地泣鬼神。

到了装修殿内更是只剩了几块铜板,师傅们直接撒手不干了。

堂堂魔教竟对几个木工瓦工师傅束手无策,全因八仙教教义第一条:兔子不吃窝边草。

而这些师傅们都是山脚下的村里找来的。

这些乡人平时把魔教当作圣教祭拜,每年干旱时便派人来给天无缺磕头。

磕头磕美了,天无缺便命无遮跑去八仙山的洞窟里一巴掌把常年休眠的大鲵拍醒,大鲵吐息几次,天降甘露,村民继续磕头大赞圣教威武,教主千岁,武功盖世,容颜无双。

没了师傅们,殿内粗糙糊弄,几根横梁光秃秃的,抹漆的钱都没有了,为了装饰师父索性投了几柄宝剑上去。

说起来,这几柄宝剑和它们的主人在江湖中皆是名头响当当,那都是天无缺的手下败将。

其中最富盛名的还要数黄泉城城主的佩剑问江。

当年天无缺一掌拍的黄泉城主一命呜呼,江湖第一大城就这么销声匿迹了。

而后枯叶城才问鼎江湖第一城。

这剑确实是把好剑,在光秃秃的横梁上蹉跎多年,依旧冷光四溢,寒气逼人,当作大梁装饰虽然气派,但也的确屈才。

天无缺不在乎。

魔教教主此时正坐在大殿的正中央。

跪在她脚边伺候的是这次下山她新带回来的俊俏男子。

男子身着绿色透明薄纱,长发散落,身姿妖娆,容颜绝美。

可是师父哪一次带回来的男子不美貌呢?看多了这些面孔,无遮早已不觉得新鲜,反而觉得他像一条香喷喷的葱烧鱼。

天无缺的收集癖不仅体现在四地搜罗名兵宝剑,还体现在男色上。

打无遮记事起,教内师兄姊接春雨楼任务赚的钱,以及山下乡民供奉的钱,几乎都被师父用来玩男人了。

每次都说要攒钱重新修葺大殿,每次下山归来都带着一个容颜绝美的男子,一问就是去青楼给他们赎身钱都花没了。

山无遮跪下喊师父。

天无缺抬眼,懒懒问道:“许久不见,怎么脸色差成这个样子了?”

面黄饥瘦,不是人样。

无遮几乎要大哭出声:“师父您老人家还好意思问我,我还算强健,你看师弟都快不行了,您要是不回来我们都要饿死了。”

师父惊讶坐起:“怎么会这样?!下山前我不是留了一些银钱吗……噢我留了吗……噢好像没有……啊呀我这糊涂脑子……”

无遮并不意外,她只是叹气:“师父啊,教内早就揭不开锅了。您这一走,大师兄下山接任务,二师姐……”

天无缺不耐烦这徒弟啰里八嗦,开始玩指甲,这西域的气候总是干燥,她抬手伸到男子面前:“小凤,吮吮手指。”

男子声音娇媚:“教主大人,奴家不叫小凤……奴家的名字叫……”

天无缺一记眼刀,手指翻起,不见如何动作,男子雪白无暇的脸蛋立马出现几道血痕。

男子吓坏了,娇呼一声,立马软了下来,声音颤抖着回:“我是小凤,我是小凤……”

天无缺心满意足,赤足点着男子的鼻尖。

“我说你叫小凤,你就叫小凤,世间男子大多一个德行,要我说,就都该叫一个贱名,难道还要劳烦我一一去记住?”

无遮对这样的训导早已习以为常,除了教内师叔和几个师兄弟,师父视全天下男人如草芥,蝼蚁不如。

见到好看的,开心了就逗着捧着,玩腻了便扔下山脚。

喜欢时,全喊他们叫小凤,不喜欢了,就喊:“无遮,去把那头猪扔掉,为师看着眼烦。”

无遮便将他们塞进一个麻袋,本着兔子不给窝边草添麻烦的教规,下山后走很远的路扔到一个不知名的村前,稍微松开麻袋的口子,往里塞进几文钱,头也不回地独自回八仙山。

天无缺被“小凤“扫了兴致,转眼去看无遮,忽然问道:“徒儿啊,你今年多大了?”

无遮不明所以,摇头:“徒弟不知。”

师父捻起手指装模作样地算了算,说:“大概十八了罢。”

无遮回:“师父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这个数字似乎引起了师父的一些往昔回忆,她声线转柔,说道:“傻徒弟,你从没下过山,对山下的世界了解不多。”

“你可知这山下寻常人家的女子,其中许多十六便嫁作人妇,十八已是人母,这一生便在灶前灯下蹉跎了。”

“但生为江湖儿女,师父不会令你困于这样的一生……”

说着,她话锋一转,纤纤玉手托起腮,笑眯眯地看着山无遮。

“十八了,你也到了可以下山的年龄了。”

无遮愣住,说话也结巴了:“师父,我……下过山的。”

下山扔麻袋,去给师父解决男女情债。

天无缺眉毛一挑,语气不屑:“你那算是什么下山?我说的是,也该是下山去给教内赚钱的年龄了。”

山无遮天生神力,肩上一直扛着个小师弟都忘记放人下来。

泽无邪在山无遮的肩上,此时假装幽幽醒转,立刻插嘴:“师父,我也十八了,我也要陪师姐下山赚钱!”

天无缺哼了一声:“随你,不过你师姐性子平直憨厚……”

说着咳嗽一声悄悄道,说白了就是脑筋不大好使。

无遮插嘴:“师父我听得到。”

师父眼神转为慈爱,既然被听到了便光明正大说出来:“这样也好,我无遮爱徒脑筋不好使,你呢,武艺是咱们教内最差的,但脑子还算灵光,此行下山正好和你师姐互补互助。”

“至于任务嘛,为师已为你们选好。”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片梧桐。

江湖分黑白,正派为白,魔教为黑。

而她们八仙教,拜师父师兄师姐们所赐,就是最黑,名声最差的那一个。

只是这黑白之间,还有一个例外。

春雨楼,做黑白两道的生意。

凡事只看钱,不看人。

谁出得起钱,就算是要人天上去摘星,都有人敢接这个任务。

春雨楼发布的任务,就写在这叶子上。

不同的叶子,也象征着不同任务的赏金和等级。

送货护镖,寻人偷盗,这些最低等级的任务写在柳叶上。

再往上是桑叶,荷叶……而最高等级的任务,写在梧桐上。

无遮拾起这片梧桐,翻转过来细看。

只见上面寥寥几字:

四月初三,枯叶城少城主大婚,劫亲。

枯叶城,当今江湖第一城。

枯叶城主少城主,叶参,江湖年轻一辈的翘楚,一把枯叶剑,一套枯叶剑法,冠绝武林。

而他这次娶亲,娶的不是别人,是武林盟主姚万虚和江湖第一美人的独女,姚云休。

春雨楼梧桐令,赏金无上限,事成之后随便开口。

但这也意味着,这任务,多半有去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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