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悠哉游哉的大理之行结束,她们带着在小摊上买的银质情侣手链,离开了大理这个有风的地方。她们在大理待了四天,每天晚上都会刮起大风,风同自己城市的还不一样,本地人称之常见的风竟在七八级左右,有时一阵风吹过,店铺门前的小凳子都可以不翼而飞,一问店家这种情况正常嘛,店家慵懒的拖着长音回道:“风花雪月,风花雪月,风最大嘛。”

由于起太早柘木坐在火车上头晕目眩,又怎么都睡不着,只好带着耳机用音乐来叫醒沉睡的灵魂。她们坐车到昆明,再转车到西双版纳。岚安今天精神显得格外好,一直炯炯有神的看着四周,同柘木的无精打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风景美如画,美人身侧卧,旅行的自由与放松,无忧无虑的现在,想到这些,柘木多少振奋了一些,她同岚安一起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想起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现在她们离大理渐行渐远,不舍的情绪迟来于这一刻。

岚安的手机突然响起,没来由的,急促的,仿佛还未接起便宣告来电者的急切。岚安接起,听不清对方说着什么,岚安原本高涨的情绪在这一刻凝固了,柘木意识到事情并不乐观。

“知道了,我大概明天晚上吧。”岚安轻声说,随后挂断了。

柘木转头,眼神询问出什么事了。

她伸手握住柘木的手:“我们去不了西双版纳了。”岚安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我爷爷,去世了。”

柘木惊诧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她反握住岚安的手,却发现自己手比岚安的还要冰凉。

“这么突然吗?有没有说什么原因?”柘木拖着微微颤抖的嗓音问。

“啊,是挺突然的,应该是突发的什么。”岚安说完看向窗外,脸上少有的落寞神情,让柘木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

两人都不再言语。火车上的人们欢声笑语,乘务员的叫卖喧闹不已,孩子的玩闹哭声,同她们这里仿佛是两个世界。

到了昆明,急急买了回程的票,在火车站里简单吃了点东西,等待车的时间里,岚安靠在柘木的肩膀上睡了一会儿,她的脸色也逐渐苍白,柘木明白她心里的难受,于她而言爷爷毕竟是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亲人,现在也突然离世,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如今血缘的亲人怕是只剩她小叔一人了。

两人坐上回乘的卧铺,岚安说不想去人多的车厢,于是柘木买了两张软卧,起码让她睡得舒服点,回去后怕是要忙碌好一阵了。软卧车厢并没有其他人,柘木和岚安在对面的铺子上放下东西。

柘木坐在她旁边,将她揽进了怀里,岚安此时才颤抖着身子,她的头埋进柘木的脖颈里,泪水从她的脖子滑向胸口。

“想哭就大声哭吧,没关系,不要忍着。”柘木轻声说,轻拍着岚安的身子,她却始终没有出声。

许久,岚安的身子停止了颤抖,她抬起头,略肿的双眼旁贴着湿了的发,脸颊上也印着柘木衣服上的图案,柘木轻笑着,抽出几张纸递给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笑了出来。

车厢依旧晃动,除非特别累,否则很难入睡,柘木不知道为什么,躺在火车上如此难以入眠,她坐在汽车上就可以很快睡着,同样颠簸,火车还可以平躺,按理舒服的多才对。

岚安也不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柘木起身到对面岚安的床上坐下,岚安睁开眼往里挪了挪,柘木躺下将她抱在怀里。

“我是不是传说中的天煞孤星,专克身边的人?”过了许久岚安突然没头没脑的说。

“瞎说什么呢。”柘木拍了拍她的头:“你父母那是意外,你能控制的了嘛,你爷爷是突发疾病,也许年龄大了本就有什么旧疾,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柘木尽量说的轻描淡写,好让岚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不怕嘛?”岚安显然没有听进她的话。

“我为什么要怕。”柘木无奈道。

“我觉得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好像真的是有意安排好的,从小到大,我都有一种被人安排,被人操控的感受,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推进着我的生活,只要我过的无忧无虑便有亲人离去,仿佛在警告我一般。”岚安蜷缩起了身子,没有安全感的抱紧自己的双臂。

柘木轻拍她的肩,发觉她像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似的,好似要原地石化,柘木加重了力度拍她的脸颊,她双眼空洞而无神,嘴里似是呢喃着什么,柘木凑近也听不清。

“岚安,岚安。”柘木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声音仿佛吸进了沼泽里得不到回应。

柘木只好托起她的脸,轻轻亲吻着她的唇,原本温热柔软的双唇此时也变的冰冷僵硬,柘木心里怕极了,她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气息,丢了灵魂的空壳。

那唇瓣终究是一点一点恢复了温度,原本空洞的双眼此时也有了神,她茫然的看着柘木,仿佛重启了大脑,在恢复记忆中。

“还认识我吗?”柘木开玩笑的在她唇上亲吻了一下。

岚安这才勾起一抹惨淡的微笑,那张苍白的脸此时也有了点红晕。

“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柘木托着她的脸颊说道。

“我也不知道,时不时就会失去意识,掉进什么黑洞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岚安有些虚弱的说,她的额角渗出细汗。

“过一会儿就自动恢复?”柘木用纸擦着她的额角。

“具体过多久我也不知道,之前都是一个人,所以也说不清什么时候会好,往往这种时候就自然睡着了,起来就是第二天了。”岚安翻了个身,侧躺下与柘木面对面。

“以后有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受的。”柘木抚摸着她的脸颊。

“用吻唤醒我嘛?”岚安笑了起来:“那我不是成了睡美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夜晚的火车不知行驶在什么地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空旷的很是落寞,柘木想,火车此时应该是行驶在漆黑的山野之中,前无村庄,后无人烟,只有火车的两展前照灯划破黑暗,如同蛇一般的蜿蜒行走,寂寞的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一列车,这一厢人一般。

她们刚下车,岚安就被车站早已等候的司机接了回去,留下柘木一人拖着行李。

临走时,岚安抱歉的对柘木说:“行李让他拉走吧。”

柘木却摇了摇头,拥抱了一下岚安,在她身边说:“我给咱放回家里去。”便目送她上车了。

柘木在站前等候,坐上从火车站始发的公车,眼前熟悉的景致和熟悉的城市味道,让柘木切实的感受到了回乡的踏实。她想起王维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一刻稍微体会到了古人的心情,她曾经读到这首诗时,并没有特别的感受,甚至觉得王维有些矫情,那时她正期盼着离家远游,希望离开这个生养自己的城市。

然而住到岚安家不足一年,出去旅游不过数日,她便有了想家,思亲的感悟,这一刻,她觉得矫情的不是王维,而是自己。

她放下行李后,先回了自己家,妈妈和爸爸上班还没有回来,她给妈妈打去电话,说自己已经回来了,妈妈只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了,问及回家吃饭嘛,她说已经在家了,于是妈妈让她在家等候。

她回到自己的小卧室,这个熟悉的地方,此时也透着陌生的气息,母亲时不时会打扫这个房间,以至于并没有太多灰尘,她坐在自己的旋转椅上,这个椅子当初买的时候可谓是苦苦哀求,母亲觉得写作业用的椅子,高度适合,软硬适中即可,没必要买这么大的,为此她眼神哀求一旁的父亲,谁知他转过身去,全然一副看不到的神情。

她据理力争最终才赢得母亲的应允。如今它孤零零在这里,同桌子相比,体积确实大的格格不入,看起来像是被人遗弃的巨婴。她坐在椅子上转圈,想起当初岚安坐在上面同自己讲话的神情——她半靠在椅背上的满脸惬意,想必也是钟意此椅子的。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柘木脑海里不自觉闪过岚安跪在灵堂前单薄的身影。

妈妈回来后,见只有她一人,好奇问岚安的去处。

得知岚安爷爷去世的消息后,妈妈让柘木打电话询问葬礼在哪里举行,声称要去参加,妈妈少有的表现出了义气的一面。

柘木解释了岚安的爷爷是什么人后,妈妈震惊于岚安的身世,这才识趣的没有坚持祭拜。柘木的爸妈从不是攀附权贵之人,看来她的这方面秉性是很好的遗传了他们的基因,并没有在某个时刻突然的变异。

他们一家三口到外面吃了顿温馨的饭,妈妈感叹他们很久没有一家三口吃过饭了,这语气里当然没有对岚安的不满,而是感叹时间流逝,孩子大了,终将要远去的无奈。爸爸劝她不要总是这样多愁善感。柘木清楚爸爸的劝说是无用的,巨蟹妈妈的敏感脆弱,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抚慰的,柘木自然早已习惯了。

而妈妈的神奇之处在于,可以将眼不见为净发挥到淋漓尽致,只要不看到柘木的时候,她完全可以忘记柘木的存在,一星期里不打电话,不发消息,每当她打去电话时,她的第一声妈里,妈妈明显迟疑的音色,都像是在诉说,这是哪里的野孩子,怎好叫自己妈的。

爸爸和妈妈,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埋怨的言语里,其实充斥着满满的爱意与依赖,柘木从小就是被他们的狗粮喂大的。小时候两人也经常拌嘴吵架,严重的时候大打出手,那一辈的感情似乎都是在这样的琐碎日常里建立起来的,吵不散,打不离的,母亲也多次声称要离婚,然而这两个字伴随着柘木的成长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少,如同狼来了一般,身为孩子的柘木不相信,柘木的爸爸自然也不会当真。有一次妈妈严正以待的询问柘木以后跟谁过,她说倘若离婚后,柘木会选谁,在柘木不知所措又茫然不安的指着她时,妈妈心满意足的笑了。

然而在柘木做出选择后,审判日的那一天也一直没有到来,妈妈仿佛只是确认这个问题的答案,而非是做出选择的询问。之后柘木大了,妈妈风韵犹存的鬓角蹦出几丝白发,同爸爸说不到一起时,总会带着埋怨的语气对柘木说:要不是为了你,早跟他离了云云。

然而谁都知道,妈妈离不开爸爸,她自己当然也知晓的,只是她总是佯装不知,如同操持着家庭大小事宜所带来的满足感后还要哭丧着脸说自己是没有办法。妈妈总是将口是心非诠释的淋漓尽致。

“你回去多关心关心岚安。”妈妈的话把柘木从自我世界里拉回了现实。

柘木点头示意,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得对岚安一直好下去。

晚上柘木回到家里时,岚安已经回来睡下了,柘木走到床边看着双眼红肿的岚安,心抽痛了一下,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泪渍,柘木用拇指为她轻轻擦去,却将她扰醒。

“回来了。”岚安嘶哑着的嗓音,让柘木心下一惊。

“快喝点水。”柘木端来水递给岚安,她只喝了一小口。

“怎么回来这么早,不用待那边嘛?”柘木抚摸着她的脸庞。

“小叔说女孩不用守灵,晚上他在。”说完岚安疲惫的打了个哈欠。

“早点睡吧。”柘木说完帮她掖好被角,自己则去洗澡。

回来后岚安已经睡着了,为了不吵醒她,她还是去了隔壁次卧睡,夜晚岚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过来,偎在她身旁睡着了。其实最近一直抱着她睡,突然一个人,柘木也觉得不习惯,想来岚安跟自己一样。

翌日一早柘木还未醒时,岚安已经出门了,午后回家来,柘木闻到她身上有燃烧纸张的味道以及焚烧香的味道。

她脱去全身里外所有的衣物,扔进洗衣机里,进浴室冲洗了许久带着沐浴露的清香出来了,发丝未干的岚安别有一番韵味,同昨晚不同的是,她身上破碎感消失了,想必木已成舟的既定事实给了她认清现实的勇气。

今天的岚安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是那份从容中多了一份惆怅,柘木只当这份惆怅是因为其爷爷而留下的。

岚安最近几日忙的不着家,爷爷的事情了却似乎让她更加忙碌了,直到在某个晚归的深夜,柘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她回到家里眼神似有闪躲的不敢看她,她先去洗漱了一番,然后坐在沙发上严肃的看着柘木,这情景让柘木想起当初母亲问她跟谁过的情景。

“柘木……”岚安叫了她一声,随后低垂着头。

柘木无言的等待着她接下去的话语,岚安也在酝酿着她出口的语言,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冰冷。

“你知道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岚安无厘头的话语让柘木摸不着头脑。

“小叔让我去留学,我拒绝过,但他说的不无道理,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见,你说对吗?”岚安选择着措词。

柘木一时不能很好的理解她话里的意思,但留学这样的字眼她还是听明白了,脑子里乱作一团,从没想过岚安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奔赴遥远的异国他乡,更没想过岚安这么早就会离去,连大学都没有开始。

“那你的大学在国外完成?”

岚安点头:“法国。”她说完短暂的深呼吸了一下:“小叔说,既然要走西方艺术这条路,还不如趁早就去发源地熏陶,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也是。”柘木点头。

“如果想我,你可以来看我,我也可以回来看你。”岚安不知是安慰柘木还是自己,她言语里即将离开祖国的紧张,不亚于柘木不得不暂时失去她的不安。

“什么时候走?”柘木思来想去,有太多想要询问的话却在出口的时候变成了这个。

“下周五。”岚安抱歉的说。

柘木搂过岚安,发觉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她轻拍她的背。至少此时此刻她还在,柘木想,她不自觉收紧了手上的力度,想要确认怀里人的真实性,她贪婪的吸着她身上的味道,生怕过了下周五便一下子忘记。

送岚安去机场的时候,硕大的机场里,她形单影只,孤独的仿佛漂泊在大海中央的小船,柘木第一次痛恨自己没有能力同她上同一所大学,走相同的专业,不然此时也不会丢她一人在这里,独自面对异国他乡的种种不确定的因素。

岚安还在同柘木难舍难分时,她的小叔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个成年女性Gucci的包包,柘木认识这是个奢侈品牌。

“你需要的东西都在包里,出去了不要怕,里面有我那边朋友的联系方式,有什么事找他即可。”蔺亟安说完头也不回的挥手离开了。

“好了,我也该进去了。”岚安说完拉着箱子进了安检口。

柘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扶梯下,这才转身离去。她知道岚安要关机十个小时,于是发了条‘一路顺风’的短信。

出来后,蔺亟安并没有走,而是等在航站楼,他伫立在车旁,引人侧目的颜值正在享受旁人对自己的注目礼。

看到柘木,他笑了起来:“送你呀。”他总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却说出严厉的话语,柘木领教过,不想再受教,于是拒绝他的好意邀请。

“想要和岚安在一起,我这唯一血亲的面子都不给啊,都不知道先讨好家里人的嘛。”蔺亟安成功用激将法让柘木乖乖就范。

看着柘木拉开后座一侧的门,他满意的笑了。

见人上车,司机识趣的开动,蔺亟安坐在右侧,柘木坐在左侧,他一直看着手里的文件,没有跟柘木说话,紧皱的眉头,少有的严肃,看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董事长的样子。

“岚安走了,你怕吗?”蔺亟安模棱两可的说。

“怕什么?”柘木直接问。

“怕她一去不回,怕她另有新欢,怕她因两地分居而淡化了对你的感情。”蔺亟安说出了柘木一直隐忍未发不愿面对的担忧。

“不怕。”她底气不足的说。

“其实这些都不用怕,你真正该怕的,是人性的变化多端,是你自己的心能始终不变。”蔺亟安像是看出了什么直言道。

“我不会。”柘木提高嗓音道。

“你不用跟我说,跟岚安,跟自己说就好。”蔺亟安说完继续看着自己的文件,接了几个电话便没有再跟柘木说什么。

柘木脑海里不断重复着蔺亟安的话,她还不懂他所说的人心,还不理解他为什么这样说的用意,她只知道,她不喜欢和蔺亟安独处,他身上散发着令她不安的因子,道不清说不明,是她年少无知的笃定还是涉世未深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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