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柘木的领域

柘木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去的方向走,脚步越来越疲乏,黑暗将沉默的影子拖的更长更重,岚安的声音,小U的脸庞,以及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月亮又悄然爬上头顶,比起之前的圆,仿佛刻意强调此时的瘪,浅浅的月牙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挂在上空,连照亮都无能为力。树影婆娑,叶子沙沙作响,犹如风铎的奏乐,让人神经自然舒缓。此时距离崖边多远柘木无从判断,只知道周边的景物慢慢变了,两旁笔直高耸的迎宾树像是最崇高的礼仪伫立在小道两旁,什么树不得而知,只能从隐约的形状看出其干云蔽日。穿过小道,远方凹地亮起星星之火,那是各家的灯光如萤火般组成城市的轮廓,灯光由远及近,密密麻麻的小小窗口似蜂巢放大又缩小——放大的蜂巢,缩小的世界。

随着柘木越靠近,原本看似小巧的房屋,变的愈加高大,大厦,交错的马路,坐落在城市中心的小区,医院,学校全都映入眼帘,眼前的城市也逐渐熟悉,只需往西走过三个大十字,右拐走到头再左拐就是自家的小区了。

顺着十字向东走,过两个红绿灯就可以坐上去岚安枫林的家了。抑或是往南到有公车的地方,就可以坐上回学校的始发车。真是条条道路通罗马。

柘木转到北边看,想这条路线可以去往何处?路障堆积的街角,整条街被围挡住,只留下一条可以通行的单行道,骑自行车和电动车的人们穿行无阻,身穿橙色反光衣的保洁们缓慢的清扫着永远也扫不完的路,柘木脑海忽然划过什么,她跑到保洁跟前看向他的正脸——果然。

她又跑向其他的保洁跟前一看究竟,无一例外,都是同一长相的保洁员,男子以规律而又统一的姿势做着看似无用功的作业,行为仿佛是统一设置后的机器人,可这些人是机器人吗?柘木走上前抓住其中一个的手,这手感,分明是人类。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陡然被打断正在进行的作业,他丝毫没有生气,莫如说丝毫没有反应,眉毛都不带皱一下,他看向柘木的眼神,像是在看不存在之物。

这显然不是人类。柘木想。

她向这条路缓慢的走动,这里大概有六七个保洁员,全都一模一样,柘木想到了公园里的小平房,那个场所不知是出场地还是临时休憩地,而这些“人”到底是人还是什么,柘木不得而知。

她走到头,路戛然而止,下方是一个不规则的大坑,坑前没有遮挡和围挡,夜间不注意的话肯定会有人被填埋。坑的对面是辽阔的大广场,广场后立着两栋四十层以上的大厦,广场前刻着GMH跨国集团,上立着三个国旗,中间飘扬着的红色五星红旗最高,两边同一高度的分别是联合国国旗和柘木没见过的蓝白方格国旗,蓝色打底,白色的小方格均匀的铺满,这样的国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柘木甚至觉得比起国旗,那更像是个桌布。

里面进出的人汇集了三色人种,大家有说有笑,有进有出,有骑着山地车的,也有开着车的,他们交谈的话语听不清,应该各国都有,人群中蓦然出现一个令柘木眼熟的身影,健硕的身材以及精干的发型,柘木迟疑了几秒还是一眼认出——虽然发型同最近看到的照片并不相同,但那显然是陈光成。

柘木从一旁的绿化带里穿过,她跑到陈光成身后一把拉住他的左胳膊,在陈光成震惊的神情里伸出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后将他拉去了一边的角落。

“你怎么在这里?”柘木问,陈光成看到柘木,先是震惊,随后皱起眉头不愿搭理她,抬脚走时被柘木一把抓住:“岚安没跟你在一起吗?”

“她为什么会跟我在一起?”陈光成不耐烦的说道。

“你不是在巴黎么?”柘木不悦的蹙起眉,耐着性子问。

“你现在不是也在。”陈光成眼神如同在看神经病。

“你说这里是巴黎?”

“那还能是哪里?”陈光成理所应到的白了柘木一眼。

“你放屁。”柘木提高嗓音,瞬时引来远处人们的顿足,她强压着情绪,等到人们又一次正常行动才压着嗓子说:“先不管是哪里,你最后一次见到岚安,她在哪儿?”

见柘木恼怒,陈光成只好回想:“我家。”

“你家?”柘木吃了一惊:“你把她带到你家了?”

“嗯,我爸妈说想请她吃饭。”陈光成回忆着。

“然后呢?”

“吃完饭她就回去了。”陈光成摊开手老实说。

“她没有回去。”柘木抡起右手,恨不得给他一拳:“她之后就联系不上了。”

“联系不上?”陈光成疑惑:“这不可能。”

“现在带我去你家。”柘木催促道。

“去不了。”他说着抬头看了眼眼前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无奈的说。

柘木勾了勾手:“跟我来。”

柘木在前,陈光成在后,两人绕到大厦的旁边,大家刷着门禁卡顺利进入,只一个入口,两栋楼一样,一个门口站四个保安,保安腰间配着电棍,身材魁梧的样子让柘木只得放弃硬闯的想法。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柘木胳膊肘撞了下陈光成问。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

进入的人忽然变多了,人群里陈光成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他正准备开口叫,被柘木一下子捂住了嘴。

“不要打草惊蛇。”柘木警告。

她闪身在人群里故意用力挤着前面的人,前人一个踉跄不稳,原本秩序的队伍瞬间紊乱了起来,柘木趁机摸了两张卡出来,拽着陈光成低头先行进入,两人躲在角落里,等着陈光成的父母进入,后面有人喊道:谁拿了我的卡。

保安瞬时冲了过去检查那两人的身份,陈光成父母并没有受阻进入,他的父亲嘴唇上留着胡子,同陈光成一个模子刻出的双眼眼角微微上翘,他不苟言笑,丝毫没有留意后面的动静,只是踏着稳健的步伐前进,他的母亲穿着一条分体式的浅粉色无袖西装,左手提着一个小包,气质优雅,面容姣好,。

此时他们出现在这里,说明了岚安的安危便是同这两人脱不开关系。

陈光成父母同几个等候的人一同进了电梯,电梯向上先在16层停住,然后是20层,28层。

柘木和陈光成走到电梯前,门口的动静依旧进行着,保安正准备进来寻找可疑人员时,两人已进了电梯,先按了16层。

电梯无声停住,门打开,出来左拐,两边走廊对立着很多间门,门上写着1608,1618等门牌号,同普通酒店一样的走廊,地上铺着应该是黄色的地毯(没掉色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只好一间间找。

到1624门前,门是虚掩着的,柘木悄然推门闪身而入,里面黑暗一片,待眼睛熟悉这黑暗后,隐约可见类似客厅的摆设,沙发,电视柜,墙边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什么东西,左边房门两指宽的门缝里泻出暖黄色的微光,光线看起来像是诱她进入的陷阱,即便是陷阱也别无他法,她不得不跳入。此时陈光成也摸了进来,两人往门缝靠近,到门边,里面有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顺着门缝往里看,一个白花花的身影闯进眼前,柘木下意识抖了抖身子,陈光成也心如捣鼓的不敢喘着大气——一个跪在地上的**身体背对着门,跪着的人是个女人,头发随意的挽成一个髻,白皙的背部线条上有着不怎么明晰的旧疤,疤早已愈合,留下了一道道有别于皮肤本色的疤痕,忽然一声鞭响落在跪着的人背上,柘木和陈光成吓得身子一抖,险些被察觉。

鞭子猛抽了几下后,持鞭人往门边走了两步,那人穿着红色高跟鞋,套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纤细的脚踝,白净的小腿上显出稀疏的体毛,金黄色的头发遮住了侧颜,她又猛抽了几下,只见那皮肤白皙的背上瞬间皮开肉绽,血丝横流,跪着的人终于耐不住哼叫出声,叫声里是难掩的痛苦和不可名状的兴奋,持鞭人往左边走去,一边拢起金发,带着金边的眼镜下高挺的鼻梁以及嘴唇上的胡子格外醒目。

陈光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柘木嗓子也干的要命,那持鞭人不是女人,而是陈光成的父亲。那跪着的女人肯定就是他的母亲。

两人一时都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大脑一片空白,不仅陈光成,连柘木都有一种:我是谁?我在哪里?这些人都在做什么?的无措感,不难想象此时陈光成的心理该遭受多大的地震,震后又会造成怎样的创伤。

她摆了摆手,两人就此退了出来,沿着昏暗不明的走廊漫无目的走着,脚下的地毯柔软的似乎踩在棉花上,吸收了脚下的所有声响,走廊呈环形先前延展开,看不到前方尽头,似乎也没有尽头。

就在柘木以为这条走廊是个封闭的环形时,目之所及看到了尽头,尽头的右边两扇巨大的玻璃门自动感应,两人还未走到跟前,门像是已然感应到的自行打开,两人顺势进去。

全黑未开灯的办公区域,里面摆放了十几台办公桌,里面有几个类似办公室的房子灯光明亮,两人侧身逼近亮灯的房间,里面五个身穿职业西装的人背对着门站着,五人里三男两女都在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中心的什么。

柘木悄然靠近,透过肩头看到几人中心是一对赤身的男女正在□□,两个白花花的身体奋力扭动,在几人的注视下忘我的蠕动着,而看的人眼神专注又肃穆如同一棵棵挺拔的树屏息敛气且纹丝不动,唯有中间的两人同五人形成了奇异的动静扭错感,那两人不时发出剧烈的喘息声和□□之间对撞的啪啪声。

这个地方怎么回事?柘木呼吸停滞,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爬上心头,她必须尽快找到岚安,这样的地方待的越久越危险。

陈光成的眼神已呆若木鸡,那是支撑信念的围墙轰然倒塌后的自我怀疑,对眼睛的怀疑,对周遭的怀疑,对世界的怀疑。

忽然有几句日语从办公室里侧飘出,脚步声往外走来,柘木拉了拉陈光成,两人翻身躲进其中一个办公桌下,顷刻,走出四个人,两个日本人,两个说英语的白人,他们全程都在交流,两个自顾自说着日语,其他两个用英语回,交流丝毫不受影响,说与听自成一脉,互不影响。

他们对门口办公室里的情景见惯不怪,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往里面抬一下,只专注的沟通着自己的事情。两个日本人比两个白人低一头,不时会伸长脖子凑过去,而白人则是侧耳倾听,要么点头表示肯定,要么说出自己的观点,四人里看不出谁是谁的上级,只是自然而然的平等交流,四人很快走出了玻璃门外。

见其身影消失后,柘木和陈光成小心的走出来,往办公室的里面走去,这是一条几百米的走廊,左手边是环形的实心墙,右手边两间玻璃办公室,里面一间亮着微光。

两人进入,昏暗的微光里,有什么隐没在前方黑暗的角落,柘木小心靠近,那一团黑的物体如呼吸一般的翕动着,柘木走上前伸出手,陈光成按住她,摇了摇头。

走近看到上面盖着黑布,黑布下是什么则无从判断,一下子未知的恐惧攥住了柘木的神经,她微微吐出口气,一把揭下黑布,立时眼前一片漆黑,只看到有什么红色的数字在闪烁,她走近,才看清那是一条被封住嘴的大黑狗,很多条绳缠绕在背上固定着什么机器,机器上的数字不断闪烁,下方的计时器倒计着时间,柘木一下子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后,拉着陈光成往外跑。

“快走。”她压低嗓音说道。

“那是?”陈光成没看清。

“炸弹。”柘木轻声说。

走出办公室,第一间办公室里的动静消失了,几人终于像被解穴的伸着懒腰,准备走出来,想要从原路出已经不可能了,这间放置炸弹的办公室也没有藏身之处。柘木拧开办公室旁边的小木门,球形把手顺时打开,两人刚进入,那七个人便走了过来,柘木额间的细汗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是一间小小的杂货间,里面放置着三排架子,放的东西倒不多,基本都是日常用品之类的,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个小小的窗户,拉开够一人钻出,楼外的排水管道也足够一人攀爬。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你得快点回到现实找到岚安。”柘木打开窗户望着窗外一团漆黑的夜说道。

“现实?”陈光成没明白:“这里不是现实吗?”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能在这里见到你,完全是我的自由意志,你因何走入我的领域,我也不得而知,想必你和岚安都遇到了什么危险也说不定。”柘木轻声说,声音沉入黑暗被吸收殆尽。

“你的领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光成忽然抓住柘木的胳膊,他的精神已处于崩溃边缘。

“你从这里走。”柘木催促道:“没时间解释了。”她推了陈光成一把。

柘木眯眼细看,楼下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逼近,虽看不清实体,但她感觉的到,已经一点一点将两座大厦缓慢的包围了起来。

陈光成迟疑了片刻,照着柘木说的钻出了窗户,窗户狭小的空间使得陈光成差点对折起来,他站在窗户外,冷风遽然刮来,他差点没抓住掉下去,好不容易两手抓住窗框才稳住,他一手抓住窗框,另一个胳膊抓住一旁的排水管道,最后全部身子如爬树一般的爬在上面,他伸出手示意柘木跟他一起。

“我还走不了。”柘木说:“岚安,就拜托你了。”

“你要尽快回来。”陈光成压低嗓音喊道。

风把他的声音刮向了空中,柘木笑起来:“给你机会就珍惜,我要回去了,还有你啥事。”柘木故作调侃的说道。

“没关系,那你也尽快回来。”陈光成抱着下水管,像抱树的考拉,看起来滑稽极了。

“咋地,你还想买一送一啊。”柘木说完闪身退回了屋内,她关上窗户,爬上架子顶端,双手往上顶开一块隔板,翻上出风管道将隔板放回,开始在出风管道里小心的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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