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联考的成绩很快公布,大部分人都落选了,柘木的成绩正好过分数线,岚安的成绩排名全市前三,当小胡子双手背后自豪的念出岚安的成绩时,大家都由衷的鼓起了掌。
对于过了的学生来说,接下来考虑的内容只有文化课的成绩了,而未过的学生有三种选择:一是考虑复读;二是选择专攻文化课成绩,用文化课来选择学校虽然概率低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三嘛,就是选择其他专业再攻。
大部分人都选择了第三项,原本喜欢画画的人就不多,大部分人只拿这当升学的踏板,所以一心一意的并不多,多的都是三心二意的一边画画,一边学其他专业。明知这条路相对稀疏却还是没有那么多人上艺术班的原因是——学画画的费用高昂。
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学艺术的学生,家境非富即贵。可惜柘木除外,至少在柘木的眼里是这样的。
她除了画画就是写小说,她的小说发布在青年杂志上,稿费适当能缓解一下家里支付她画画上的压力。
柘木并不喜欢画画,她曾经将这个当做可笑的话题与人诉说时,得到的答案却是:“说的谁喜欢似的。”
同学不以为意的惊讶表情,仿佛不喜欢才是正常的,而身在画画班又热爱的岚安,显得是那样的不正常。
下午的色彩课上,大家提着水桶,洗完自己调色盒里的颜料,很快做好准备,各自回到座位上,开始打起了草稿。柘木这才拿着工具去清洗,冰凉的水触在手上真刺骨,她用画笔小心翼翼的挑出多余的颜料,随后慢悠悠的清洗画笔,换好清水,窗外哪里来的小孩在放炮,炮声措不及防吓她一跳,她看着窗外的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意识到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
然而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过年不重要,只有高考最重要。
岚安这时走了进来,她显然已经画完了一幅画,颜料盒里颜色混乱,调色盘上色彩丰富,她倒掉水,用刮刀刮出多余的颜料,认真的清洗每一格,她的手也同样花花绿绿,她不失惬意的缓慢洗手,看不出半点刺骨。
“不冷嘛?”柘木下意识开口问。
“嗯?”岚安如梦初醒的看她。
柘木指了指水。
“不冷。”她说道。
柘木自找没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听说小U……”她顿了顿,转头看向柘木。
柘木停下脚步,等待她未说完的话。
她耸了耸肩:“没什么。”说完便不再开口。
柘木回头看她,她又开始认真而惬意的清洗手里的东西,显然话题已结束。
柘木没有深究岚安话里的小U如何,无论对柘木还是岚安,小U都只是她们世界里可有可无的一个人,不熟悉,不了解,谁也不想过多的去深究,她们在某些地方,相似的像一个人,而这份相似说明她们内心里对任何人和事的淡漠。
柘木的淡漠来自于她清楚的知道,身边所处的每一位,都是临时的角色,即便朝夕相处,难免早晚分离,所以她的关注点只在自己的事情上。
而岚安生来就有一种孤独感,她从小就知道自己生来独身,走时亦是如此,因而淡漠。她的这份觉悟,源于自小就离世的父母因素。
当岚安意识到柘木同她是一类人时,孤独已久的心,终于打开了不易察觉的口子,岚安有点好奇她为何如此淡漠。
那天柘木站在窗外看她时,她余光看到了她的神情,那神情不像是在看别人,倒像是在看她自己,从高一到高三,她很少见她说话,更没见过窘迫的她。
所以当她想学着那个可恶的偷拍者拍张照时,不料拍照声音没关,而本该尴尬的她在看到比自己还尴尬的柘木时,岚安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她战战兢兢的问是否在偷拍时的神情历历在目,每每想起都让她忍俊不禁。她本想捉弄她一番然后再大胆承认,没想到她已窘迫到无法言语,她放弃了再次捉弄的想法。
她不过是画了龙猫,她便紧张到像是偷情被抓,实在是太好玩了。
最近她又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大家都在传小U去医院堕胎,这些个话题她本不想听,可是想到她们那天一起的场景,忍不住联想到了什么,想提醒又觉得多此一举。
岚安心里清楚,即便是她告诉她,听到了某些传言,而这些传言越传越离谱又能如何?柘木跟小U即便熟络,她又怎会去干涉小U的生活,从她们之后并未过多交集就能看出,而她的提醒又是出于什么呢?
当小U孤身一人面对越传越多的流言时,她从一开始的充耳不闻,变成了神经敏感,老师的一个举动,她觉得那是对她的轻视,同学的小声嘀咕,她觉得那定是在说她,就连男朋友对她的关心,她也觉得像是一种侮辱,她看起来越来越憔悴,她有时对柘木投去哀求的眼神,柘木却未能从这样的眼神里读懂她想要传达的讯息,她开始跟谁也不来往,往日里几个能说能笑的朋友也被她的样子搞得有点害怕,她开始神经质的怀疑每一个人都对她报以不怀好意的嘲讽。
当这些离谱的传言终于进入柘木的耳朵时,还未来得及宽慰小U,她便从学校的顶楼上一跃而下,成为了他们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跳楼的学生。
寒风把小U黏糊糊的头发从地与血水里吹起,她的脸只能看到半张,其余半张紧贴着地面不知是否完好,她的衣服因为从高处摔下而有些裂开,她的腿和胳膊呈现出一种扭曲到常人无法完成的姿势。身边围绕的人越来越多时,小U的眼睛和鼻子里开始慢慢的淌出血水。
柘木永远也忘不了寒冷中那股奇异的腥味,那是种类似寒冰里掺杂着热血,气味刚被激发出又迅速冷凝,淡淡的带一点甜丝丝的腥味。小U若隐若现的半张脸,时而清晰可见,时而模糊不清,眼前人影晃动,她有点头晕,胃里有点难受的往上反。她闭上眼睛,心开始慢慢抽搐,接着蔓延到全身,她的手有点不受控制的颤抖。
身边的女生有的呜咽抽泣,有的悄声说着什么,有的害怕的躲进他人怀里,有的失控的大喊大叫,周围乱急了,柘木感觉天旋地转,是末日了吗?她在心里想。
忽然手心传来了一股暖流,她低头,岚安的手拉住她的,把她拽离了人群,脚仿佛踩在棉花上,身子轻的仿佛在飘,身边的一切迅速的在撤离,她分不清自己在走还是在跑,反应过来时,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车里,窗外的风正砸在脸上,风景正在快速后退。
她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呼吸了,开始大口的呼吸,她打了几个寒噤,头也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回头,死灰般的脸终于有了点血色。
“我们这是去哪儿?”她问岚安。
“我家。”岚安轻声说,示意她可以睡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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