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清晨时分,通往城隍庙的山间小道上人潮涌动,带着凉意的露气沾在人们的衣裳上,却没有几个人驻足拂去,大家都匆匆沿着小路向前赶去,仿佛在奔赴一场十分重要的盛会。
今日确实是个吉日,山腰间的城隍庙开门布施,许多吃斋礼佛的百姓都起了大早,赶着去讨个好彩头。除了这些拜佛的百姓,沿着山道两旁,还有许多三五成团的小摊贩。他们大多支着一张简陋的方桌,卖些吃食,也有小孩玩的小玩具,卖的最多的,自然还是拜佛所需的香烛纸钱了。
冠叶茂盛的大树下头,正有个青衫布衣的年轻人躺着,他微阖双眼,看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离他数尺远的小摊上,一个体型微胖的男子正卖力吆喝着:
“来…来看看啦!各种各样的符纸都有!驱邪祈福,求姻缘求子嗣…求寿运啦!”
他身旁卖元宝灯烛的小贩噗嗤一声笑了,大概觉得他磕磕绊绊的样子着实辛苦,忍不住冲他招招手,凑近问道:
“嘿!你和后头睡觉的那位是兄弟吗?怎么不让他来帮忙,你一个人看着摊子多费劲。”
男子往后瞧了一眼,登时把腰板挺得笔直,骄傲地说道:
“他…他可是我老大!老大说今天人不多,我一个人应付足…足够了!”
小贩不屑地撇了下嘴,说:
“他那是偷懒哄你的吧……”
“才,才不是!”
大树下的青衫男子长睫轻抖一下,他吸吸鼻子,像嗅到了空气中的什么味道,睁开眼来。他一骨碌站起身,拍拍衣上的草屑,走到正在同小贩争执的胖子身旁,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
“毛毛,收拾收拾,准备走啦!”
叫毛毛的胖子立刻站了起来,咧开嘴笑道:
“老大你醒啦!”
宁昭点点头,抱着手臂看了眼桌上摆着的符纸,对他说:
“不错,都卖出这么多了。”
“这才什么时辰呐,大半的人都还没上山,你们怎么就赶着收摊了?”好不容易有个人一同打发时间,一旁的小贩似乎对他们的离开感到十分遗憾。
宁昭抬头看了看天空,回答道:
“马上要下大雨了,我们今日出门未带蓑衣,还是早些离开吧。”
“下雨?”小贩皱着眉也抬头看了眼天色,正是艳阳高照,晴空中不见片云,“这天儿怎么可能下雨?除非龙王爷他老人家打瞌睡,下雨下错地方了。”
宁昭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并不争辩,而是低头一起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老大说会下雨,就是会下雨!”毛毛在一旁却有些不满。
“哼,我才不信呢!难道卖个符纸,你们还真能未卜先知了?”
“老大他能嗅到下雨的味道!”毛毛大声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贩翻了个白眼,“哪有味道啊?我就闻着那小孩手上拿着的糖葫芦的味道,可没有什么下雨的味道。”
毛毛:“你……”
“算了毛毛。”宁昭制止了还想争辩的人,“快把东西收好。”
破旧的木桌前,却伸来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你们…卖驱邪的符纸吗?”
宁昭抬头,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妪。
“卖啊。”他回答道。
“那给老身拿一张吧。”
“毛毛。”宁昭叫道。
“在呢!”毛毛从中抽出一张画得狰狞曲折的符纸,递给摊前的老妇人。
老妇人一边颤颤地从荷包中掏出铜钱,一边还碎碎念着:
“保佑我的孙媳妇喝了这符灰水,快快将我的宝贝曾孙儿生下来……”
宁昭听得眉头一皱,伸手拦下毛毛,问道:
“老人家,您买这符纸给谁啊?”
“给我的孙媳妇啊。”老妇人答道,“她都怀胎一年又两个月啦,肚子都快赶上两个西瓜那么大了,还不生……”
说到这,老妇的眼眶红了,赶忙掩着面孔擦眼泪。
毛毛的手悬在那,不安地看着宁昭:
“老大……”
宁昭将他手中的符纸抽走,对老妇人说道:
“老人家,您与其求神拜佛,不如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要是大夫也说不行啊,就去离这不远的玉女峰,请个修仙的修士下山来,看看您的孙媳妇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邪祟给盯上,别听那些道士胡说,再给她喝这些奇怪的东西了。”
老妇人听完,一时愣在那,不知该不该信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
“对,老大说得对,别…别喝符灰水,喝完该肚子疼了!”毛毛也在一旁附和。
“老人家,您就信我一回吧。”
宁昭见她还是一副犹疑不决的模样,轻叹口气,指了指头顶上方说道:
“您且回去,这天不出一刻钟就会下大雨,若一会真如我所说下了雨,老人家就听我一回,若没有下雨,您再出来买符纸也来得及,成吗?”
老妇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
等老妇人转身离开后,原本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小贩这才凑近他们,问道:
“你怎么非跟今日这天气过不去呢,要是不下雨,该害了人家孙媳妇了。”
“不会的。”宁昭将整理好的东西用布巾包好,“一定会下。”
他将包袱拎在手上颠了颠,冲毛毛递了个眼神,就准备离开了。
两人往山下的方向走了几步,宁昭又突然停下来,转身走回小贩的身边道:
“你这些纸钱元宝若是淋了雨,可就白扎了,从这往东南方向走,不到半里路有几棵芭蕉树,待会要是看天色不对,就赶紧去那里避避雨。”
“你…你怎么知道那里有芭蕉树?”
“我说我嗅到它的味道了,你信吗?”
小贩瞪着眼前的年轻人,没等他开口,青衫的少年已经笑着转身离开了。
他出神地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些动摇,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看天,心想:该不会真要下大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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