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笑的肆无忌惮,
那笑声尖锐刻薄,
转而拿起利刃,刺破男孩的心脏,
鲜血顺流而下,流满了整个医院的地上,
医生的白大褂被鲜血染的通红,红的刺眼,
四周瞬间都变成了红墙,红色的鲜血顷刻间奔涌而来,
要将人吞噬,拖入万丈深渊。
陆南猛地惊醒,
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滚落,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噩梦了,
来到清河村后,做噩梦的次数已经少了很多了,
他本以为,只要逃离了那个地方,
那个让他产生痛苦回忆的地方,
他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可是心病难医,
陆南抱着双腿,蜷缩在床角,
嘴里喃喃着,“奶奶”。
-
清晨一早,
林希便用清水洗了脸。
冰凉的井水刺激着皮肤,
将每个毛孔都叫醒了,
来到了这里,连作息都变的健康了起来。
“小希,今天起这么早!”
宋云从院外进来,抱着几块木板,轻放在地上。
“是呀,来到奶奶家,懒觉都不想睡了呢。”
林希抻着懒腰,笑嘻嘻地回道。
“就属你小嘴嘴甜,饿了吧,奶奶给你煮碗面去。”
“好嘞,我去给您打下手!”
林希赶忙跟着宋云进了小厨房。
牛肉面做起来不复杂,不同的人做是不同的味道。
林希煮着面条,宋云切好牛肉丁,热锅煸着香喷喷的浇头,
面条出锅,浇头一盖,再来碗热汤,
一碗热乎乎的牛肉面下肚,林希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气。
“宋奶奶,您一大早上抱着木头回来做什么呀?”
“这可不是一般的木头。这成都漆艺呀,用的主要就是这实木。
这不,奶奶一大早就给你带回来了。”
宋云拿筷子点点。
听到这,林希眼睛都亮了,
手里赶紧抢过宋奶奶的碗筷,
在厨房里喊着,“那我可得快点收拾,赶紧拜师学艺喽!”
逗得宋奶奶咯咯直笑。
宋云是成都漆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第三代传承人,
年轻时在外面闯荡,凭着自己的手艺,
在城里开了间裁缝店,
也遇到了踏实过日子的老鲁,
二人组建家庭后,老父亲身体每况愈下,
电话里求着宋云回去继承这项手艺,
老父亲说,
“云啊,爹不求你能一直干这个,只求你能把它学会,传下去,
别让老祖宗的东西从咱们这,丢了。”
宋云挂了电话后,掉了眼泪,
老鲁拍了拍她,“回去吧,爹说的对”。
没想到这一回去,宋云再也没有离开。
老父亲仿佛存着一口气,待教会宋云后,
第二年就驾鹤西去了。
宋云那时候刚刚有了身孕,
或许是伤心过度,或许是村里湿寒,
总之,不知怎的,这孩子就没保住。
宋云也因此落下了病根,
老鲁不知从哪看的,有种草药能治好宋云的病,
便自己爬上山,
药没采回来,人却失踪了。
有人说他是摔死了,
还有的说他是被野兽吃了,
一连失去两个最爱他的男人,
宋云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没日没夜的往山上寻,
腿已经走的没了知觉,昏在了半路上,
被路过的村民救了才捡回来一条命,
腿脚也从那时候得了毛病,
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
宋云差一点就死了,
她想,我还没找到下一个传承人,
我还不能死,
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了。
这一等,就从少女等到了年过七旬的老人。
白发苍苍,青丝绕耳,
宋云的一生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漆艺。
她膝下无子女,身旁无依靠,
可她从来不觉得孤单,
每一样漆器都是她的老朋友,
像长者一样静静的陪伴她。
半年前,来了小陆,对宋云关照有加,
如今,又来了小希,活泼机灵,
宋云已经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亲孙子、亲孙女,
昨晚宋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想,是不是上天在她苦了半生后,
终于在末尾吐了点甜。
“奶奶,我们开始吧!”
面前笑意盈盈的女孩,将宋云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好,我们现在就开始。”
青瓦白墙的院内,一老一小,
几块木板放在石桌上,
宋云开始娓娓道来,
“早在《庄子·人世间》里就曾说到,‘漆可用,故割之’,
小希,你看漆这个字,上面是木,中间是人,最下面是水,从木中流出的水可为人所用,
万事万物皆有生灵,这做漆器的第一步,就是尊重。”
林希的手掌摊开,宋奶奶刚刚在她的掌心勾勒出的‘漆’字,
仍然留有温热,
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小希明白,这万事万物都有生命,尊重为先。”
宋云赞许地点了点头。
“漆器的制作过程一共有八个大的工序,设计、制漆、制胎、做底灰、髹漆、装饰、打磨和推光。
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任何一步出了差错,都可能要推翻重来,
你要做好随时会失败的准备。”
林希点了点头。
在她开始研究漆艺这项传统工艺的时候,
就做了许多功课。
这项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的古老工艺,
制作周期却非常磨人的性子,
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两年。
若坐不住冷板凳,没有恒心与毅力,
是绝对完不成一件大漆制品的。
“原料有两种,一种是木材,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选块自己喜欢的板子,
还有一种,就是生漆,这是要从漆树上割取下来的,一会你跟我上山。”
林希看着眼前的木板,
眼睛顿时就亮了,
看着眼前的一块块有温度的实木,
林希觉得一件件精美的漆器,
仿佛已经出现在眼前。
她选了一块长型的木板,便立马换好衣服,跟着宋云上山了。
虽是已过晨时,
但一进山,仍感到一股清凉之意。
耸入天际的绿树环绕,
人走在山林之间,显得格外渺小。
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
时而几只尖嘴黑白相间之身的鸟儿来回飞过,
并不怕人。
正在山林之间行走,
前面一个面容黑峻,又透些红光的大爷,
热情的往这边走着,
“宋姐,这梯子我都给您绑好了,前面几步远就是,
我挑的树准保流出的生漆是最好的。”
“辛苦你了,朴园,这么多年了,你搭的梯子我放心。”
宋云欢喜地回答着。
林希在一旁搀扶着宋云,一抬头,正巧对上了大爷的目光。
“这就是小希吧”。
朴园一脸惊喜。
“是,这孩子昨天刚到,今天就跟我来取生漆了。”
宋云一脸欣慰。
“真是勤快的孩子,你没来时,常听宋姐念叨,说在网上认识了个聪明善良的孩子,
今天一看,果然机灵漂亮,宋姐年纪大了,她能找到传承人,我是真为她高兴啊。”
看来朴园和宋奶奶交情颇深,
说着他的情绪竟激动了起来。
“朴叔,您放心吧,小希一定会把漆艺传承下去的。”
这话如同定心丸一样,
听了这话的朴园擦擦眼泪,
欢喜地直点头。
与朴园分别后,向前走了十步左右,
林希便看见两棵高耸入云的树木,
如果不是这两棵中间绑起了梯子,
还真发现不了与旁边的树有什么不同。
一道道横木搭在两棵树之间,
头尾分别用粗布紧紧缠绕,
由一根根横木和两棵树组成了一架天然的阶梯,
抬头望去,直入云端,
仿佛是一架去往天空的阶梯。
林希看着,既兴奋,又有点腿软。
“小希,别怕,你爬到第四个木头那里,
就保持不动,我在下面指导你。”
宋云看出了林希的恐惧,
即便不恐高的人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
都会有些胆怯,更何况是一个小姑娘呢。
“好”。林希爽快地答应着。
我没问题的,她在心里默念。
身上的颤抖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
林希在宋云的帮助下,踩上了第一道横木,
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
她紧靠一边的树干,手紧紧抓住横木的一头,
卖力地使劲向上登,
当林希感到踩上了一节横木时,
再整个身体用力,
整个人爬上一节梯子。
林希根本不敢向下看,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的快速在胸膛中跳动,
本来凉爽的山林中,额头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别害怕,小希,你可以的。”
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
宋云恰到好处的鼓励让林希又燃起了一股信心。
凭着这股劲,林希一股脑地顺利爬上第四个横木。
“小希,戴好手套,割开树皮。”
宋云在下面喊到。
林希站稳后,从腰间的包里掏出一副胶皮手套,
拿起小刀,用力划开树皮,
只见一股白色的浆液冒了出来,
似有流淌之意。
“宋奶奶,我看见树皮下流出白浆了。”
“那就是生漆,用兜里的蚌壳接着!”
为了能清晰地听见,两人大声喊着。
原来这就是生漆,林希想。
她按宋云的指挥,从兜里掏出来洗刷干净的蚌壳,
轻轻一用力,
蚌壳便牢牢地卡在树皮之中,
宛如一个小碗,镶嵌在树上。
蚌壳朝里,正对欲流下来的生漆。
林希找了几处,划开树皮,嵌好蚌壳。
再向上,如此反复。
差不多嵌了七八处,便开始往下走。
“小心啊,小希,慢慢下。”
宋云在下面紧张地喊着。
到最后一节梯子时,林希轻轻一跃,跳了下来。
“没事吧小希。”宋云关切地询问到。
“没事的奶奶,一回生二回熟,
刚上去的时候我还很紧张,
可是嵌入两三个蚌壳后,
我就只想立马往上爬,
多嵌入几个,让生漆流的多一点,
这样我就可以快点开始做漆器了。”
林希一脸兴奋。
“奶奶没看错人,你这孩子是真的喜欢漆器。
只是这生漆是会过敏的,
我做了一辈子了,仍然逃不过,
你这第一次,过敏肯定很难熬。”
宋云一脸担忧,带着林希朝山下走。
“我不怕,如果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又怎么做出精美绝伦的漆器呢?”
林希转过身来,朝宋云一笑。
女孩背靠大山,穿着工作服,鼻头上还有些脏兮兮的,
甜美的一笑,
宋云的心都要化了,
看得她更加疼惜这个孙女。
“明天我们把生漆取下来之后,
我带你去诊所,看看小陆有没有什么办法。”
林希顿时僵化在原地。
“奶奶,去诊所就不用了吧,”林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觉得我能挺过去。”
“小希,过敏真的很难受,你必须去诊所,这个你得听奶奶的。”
死去的回忆顿时一股脑地冲入林希的脑海中,
什么骗子,什么卖假药,林希啊,自作孽,不可活!
哎!宋奶奶说过诊所有两个大夫,
只要不是那个陆南看,不就行了!
林希两手合十,只求老天保佑,另一个大夫明天在诊所,千万别让她碰见陆南。
可有句话说得好,
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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