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女人见他惊慌模样,笑意愈深,说:“我逆天而为,动用魂祭为我儿续命,总要有些代价。我儿已经入魔,你快些斩断魂祭,将他放在湖中,三日后便可再度成人。”
“公子切勿手软。”
吴世归沉吟片刻,忽然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他低头一看,是那个孩子。
孩子眼中没有一丝人气,抓着他的衣摆,便开始啃咬。吴世归连忙把衣摆抽出。
女人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说:“我在这里看他这幅模样,已有十四年了。”
十四年,用自己的魂魄献祭亲儿,使亲儿入魔,失去了意识,日日夜夜,如同怪物。
“公子不要再心软,方是给我一个解脱。”
吴世归默默思索了很久,问:“我叫什么?”
女人沉默片刻,吐出二字。
“白缁。”
“白衣的白,缁衣的缁?”
“正是。”
这便是我的名字了?为何姓白?吴世归心中疑惑,但看女人笃定的样子,便不再怀疑。他又问:“那公子叫什么?”
这一次,女人沉默了更久。她低着头,似乎很落寞。
她轻轻地说:“我不记得了。”
看着这个怪物,我早就不记得,府中那个芝兰玉树的小公子,究竟应是什么模样,唤做什么了。
吴世归,不,现在应该称他白缁了。白缁说:“那……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迎着女人悲哀的笑容,他问:“你是我娘吗?”
这个问题实在是非常有病。
但白缁并不抵触自己有病,看着女人的眼睛,那是唯一没有被玷污的地方,哪怕似乎含满了泪水,依旧是温柔而慈祥的。
我就是挂牌神经病到处找娘又怎么了?
看着女人的眼睛,他觉得,她真的是很想说“是”的。
但那期待很快就被别的更深层的东西取代了,女人似乎在苦苦挣扎。只是白缁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女人摇头:“我不是。”
她看着白缁的眼神,一直都是那么复杂,难辨爱恨。
白缁失落的点头,跪在女人面前,磕了三个头。
“得罪了。”
手起。
魂灭。
身后的孩子发出一声极其痛苦难捱的尖叫声,似乎持续了有几日,但又好像不过半柱香。
他趴在了地上,不再扭曲着到处爬了。
白缁应女人的请求,但不知究竟如何把孩子放进湖里。
这湖看着还挺深的,小孩看着也就七八岁,也不太像会游泳啊。
那我怎么办,直接丢进去吗?
白缁犹豫了许久,抓着孩子的两肩,把他慢慢放在水里。
当水面没过孩子的胸膛时,湖水突然剧烈的旋转起来,产生了一阵巨大的拉力,险些把白缁也拽了进去。那漩涡迅速扩大,几息之间,湖水可见之处,尽在疯狂旋转。
那个孩子早已在漩涡的中心沉下去了。
白缁有些惊讶。
这水怕不真的是从天上来的圣水吧?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先去大石县找韩瑾,仔细斟酌之后,决定先在这里待三天。
韩瑾已经十四快十四岁了,虽然资质不算好,但防个身还是绰绰有余;这里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并且还被一湖怪水吸进去了,到底谁比较值得担心不言而喻啊。
如此决定之后,白缁便定下心来,在巨石边坐下。
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如此好,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有种“你是不是我娘”的感觉。而那句脱口而出的话,也是那样激动的心理使然吧。
而现在再将信息完整的串在一起,他能够确定,那不会是他娘亲。
他被囚禁在一件灵室,室中是一个大蝙蝠,那个先生身上的图腾又是个四不像,哪里与谢氏隐宗的鸥鹭有半点相似。
况且,虽说娘亲被人蒙蔽,一直以为他是在灵室中潜心修炼,但事实来看,他是被当做家族灵脉抽血吸灵的。这样的家族,想来绝对没有隐宗的风骨。
蝙蝠……
他突然想起不知何时在古书上看到的一段话:“世间业障者四:东山灵蝠,西原残魔,南海旱鬼,北漠雨藤。”
那都是贻害几百年的孽障。
几百年前,东山妖帝乃是大灵蝠族,四处吸取修士灵力,族中的人往往都是灵力超群。
但这一族全靠他人灵力鼎足于天下。凡人修士几十年的灵力修为,被一只大灵蝠半个时辰不到吸的精光,这样的种族,无疑要受天下诟病。
于是妖魔鬼怪仙,都意外的团结起来,大肆屠杀大灵蝠族,不过几十年,天下便再难见到该族的踪影了。
万一……他们有一些残兵败将,稍作伪装,摇身一变成了修仙世家呢?
反正不大肆吸人灵力,这一族就难以昌盛,做了个小门小派,无人注意,苟且偷生。
后来门中新生了一个幼子,天生灵力骇人,被他们注意,就骗过了他的娘亲,将他囚禁在灵室里日夜抽血引灵。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现在毫无灵力傍身。因为被那些奸贼吸完了!
那大灵蝠族本身修为低下,怎么就生出了他这么个灵力超群之人?若是在外面捡的,那能为一个门派提供二十多年的灵力,该是怎样的父母生出的小孩?
难以解释。
白缁想的头累,最后不要脸的大手一挥:说不定本公子不用遗传就是天才!
是的!天才!当然是天生的!
他不禁愤愤不平,心中骂道:“死大灵蝠,奸贼!害我至此。若方才揣测都是真的,我定当替天行道,省的你们为祸人间!”
白缁睁开眼,天色大亮。他刮了刮下巴,心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眼前的湖水依旧是一片动荡的漩涡,看不到一点小孩的影子。
三天!不急!三天!
这么仙的水,应该不死人吧。白缁其实有些忐忑。若是小孩死了,他是不是真的就犯谋害皇亲国戚的罪名了。
当年那个庞公公来追查的,应该也是这件事。皇亲国戚,自然就是紫邑亲王后裔了。
至于最后撤销通缉,大概是上陵谢氏已是江湖隐宗,不便管此事吧。
白缁百无聊赖的盯着漩涡中心,说:“你娘也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那是不是还由我给你取个名?”
他想了好久,撑着下巴,无奈地说:“我也不会给人取名啊,难道叫你狗蛋?”
说着,他被自己给逗笑了,玩儿似的叫道:“狗蛋!狗蛋!谢狗蛋!”
叫得正开心呢,他猛然想起夫人的尸骨还在这巨石上。
还有边上几具尸骨,不知会不会有孩子他父亲的。
白缁忽然觉得脊椎尾升起一丝凉意。他连忙转向那几具快成灰的尸骨,双手合十拜了几拜。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贵公子……不,小王爷怎么能叫这种名字,马上重取!马上重取!”
说着,又嘴巴飞快的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便转过身子,继续开始对着河水发呆。
谢什么。
谢什么?
谢什么!
他忽然想到一个画面:在店里花完钱出去,老板娘堆着笑容,热情的说:
“谢谢惠顾!”
“哈哈哈哈!”白缁被逗得大笑,突然又想起这样不尊重,正了神色,又开始仇大苦深的想名字。
他从正午开始想,断断续续想到太阳落山,打了几个呵欠,终于想到了名字。
“夫人让你记住安启郡上陵城谢氏暮山是你的家,那不妨就叫你谢暮山吧!”
白缁念了几遍“谢暮山谢暮山谢暮山”,发觉既顺耳又不俗,心说这样一个名字对得起千年隐宗了吧,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等你起来,就给我行拜师礼,嘿嘿,我就有两个徒儿了。”想着自己既不用愁找不到妹子,又不用愁老了之后没人孝敬自己,不由得意洋洋的哈哈大笑。
单身汉,是神仙!
得了重病喊徒弟!
(韩瑾按:不是!师尊才没有找不到媳妇!师尊只是身有隐疾不好意思答应那些花姑娘!
白缁按:你才有隐疾你成年不举!
老韩按:吴世归你不举你全家不举!)
白缁没灵力傍身,以前辟没辟过谷都不重要,现在是个每顿都要吃饭的凡人。不知过了多久没有吃饭,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本想过个嘴瘾,叫谢暮山给自己去做顿饭,突然觉得人家身为亲王后裔,边上还有谢夫人看着,这么使唤人家不太好。
“瑾儿,给师父做顿饭来。”
可惜,韩瑾早就被他打发走了,并没有能力回他的话。他的师徒瘾还没过爽,想了想,从地上起来,高人般的抖了抖云杉上的灰,边做了个并不高人的行为。
他换了个位子,对刚才自己坐的地方行了个礼:“是,师尊,徒儿这就去给您找吃的。”
白缁自己笑了,暗骂:“还真把自己当神经病了。”便转头去寻食物了。
暮山虽大,却并没有什么吃的。白缁找了把弓,到处寻找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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