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暮山见到白缁走来,轻轻喊了一声:“白缁。”
这一声惊动了痛哭的韩瑾,他猛的抬头,隔得近的谢暮山甚至听到了他骨骼发出了一声轻响:“喀擦。”
谢暮山:“……”他忽然有点担心,韩瑾会不会像这样抬几次头,就把脖子给扭断了。
白缁手里还提了一个人,看着有几分年纪了。谢暮山了然,问:“问了吗?”
白缁摇了摇头,转向韩瑾,说:“我觉得,或许由你来问更合适。”
毕竟他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兄弟”,而韩瑾却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
韩瑾一愣,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意图,重重的点了点头,说:“谢谢。”
白缁强行挤出一抹笑意,故作轻松的说:“你说话怎么回事?这么闷,该不会是我离开一小会儿,你谢……谢师弟给你下毒了?”
从韩兄,到谢弟弟,白仙君你叫人哪怕稍微用心一点点呢?
但是稍微用心一点点也没用,谢暮山的日暮西山就是最好的证明。
韩瑾有点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就没有再说,拖过了白缁带回来的那个人,在他脸上画了一道符,默念了一句法诀。
那个人悠悠转醒,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啊啊啊啊放过我求求你啊啊啊啊鬼啊!”
韩瑾低声喝到:“闭嘴!”
那人一顿,瞬间缩了脑袋,结结巴巴的说:“各各各……各位大人,我我我……我真的就就……就是个……”
韩瑾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你是行府里做什么的?”
不等他继续抖,一边的白缁替他答道:“行府杂役,一直跟着城主,干了十六七年了。”
韩瑾愣了一下,白缁又补充道:“不是故意要打断你们的,只是他抖起来太费劲。”
也对,如果此人无用,白缁怎么会把他带来?所谓的交给韩瑾,其实只是让他直接问几句话罢了。
也算解开一个心结,了却一桩心愿。
韩瑾将那个人提起来,厉声道:“别抖!我不伤你性命,只是问你几件事罢了。”
听他说不伤性命,那人松了一口气,慢慢平静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几位大人是要问什么事?”
韩瑾冷声道:“第一,千枫山上毫无阴气,这是为何?”
看那人神色有些疑惑,韩瑾解释了一句:“就是没有死人。”
那人了然,道:“几位是为家人来扫墓的?”
那这也太神奇了,毕竟这事都过了很久很久了,也得亏抓来的是他,若是换个年轻一点的小厮,恐怕要一问三不知。
见韩瑾一脸不耐,那人道:“几位大人怕是许久没有来扫墓。这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千枫山嘛,以前是座坟山,连大路边上都能看到碑。”
“后来有一个术士到了这里,也是刚刚那词,但他当时说的是,这座山阴气过重,风水不好,建议将坟墓尸骨全部移走,才好保大老爷全家繁盛。”
“那些坟墓,有碑文的,都被好好儿迁到了临近的落雪山,重新立了碑。没有碑文的,也都在裕安城内找到家人认领了,也迁到了那座山上。几位大人要寻,便去那里找吧!”
韩瑾眉头皱的更紧了,说:“那没有碑文又没人认领的呢?”
那人好像被吓到了,问:“几位大人占的……是这一类吗?”
三人看他那副模样,心就已经彻底凉了。
没有碑文,无人认领,这样的鬼魂,就是妥妥的孤魂野鬼了,搞不好日后是要尸变,化成恶鬼的。
“放榜三个月之后,还没有人认领的无名碑,就被术士带人拿着符咒一座一座的掘了,尸骨被压在千枫山下,修了一个鬼墓,拿八十一颗大桃木钉给钉了,又拿朱砂在鬼墓的碑上画了符,压入地底……”
谢暮山到还是那张雷打不动的冰山脸,但他看到韩瑾和白缁的脸的时候,突然就噤了声,不敢再说了。
一个像哀面无常,一个像怒面阎王,也是绝了。
以桃木钉钉棺,辅以朱砂画符,镇魂绝对毫无问题。
好的是恶鬼皆可封入地底不得作祟。
坏的是如果有几个无辜的鬼魂,大概还没投生,就被送往阴司,日夜煎熬,不得往生。
韩瑾扭过头喊师尊。
然后扑进白缁怀里,哭了。
又哭了。
谢暮山:“……”
有人说人不痛哭几场是长不大的,如此说来,小瑾儿是不是真的要长大了呢?
白缁紧紧攥着拳头,修剪得圆润均匀的手指几乎要嵌进肉里,白净的皮肤变得青紫。
他也在难以控制的全身发颤,回抱着韩瑾,没控制住力道,几乎要把韩瑾给勒死。
额……有点夸张……
但韩瑾确实被他抱的连脸也慢慢便青了。但他毫不在意,任由白缁越抱越紧。
如果可以勒死我……
如果可以……
白缁首先放开了他,转而轻轻拍了拍他的头,温声说:“还有办法。”
那个被白缁拎过来的人心还不错,看到此情此景,猜到了大半,试探的说:“还需要我帮忙吗?”
白缁微怔,抬头望着他。他挤出一个笑,又说:“我虽然不太懂那些神啊鬼啊之类的事,但鬼墓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据说那里还有个阵法,稍有不慎走错一步就进去了。”
“我……我可以带你们去。”随后他差点就给自己一个嘴巴子,心道:“三位瘟神啊赶紧离开不说你还再给自己添堵!”
谁知白缁淡淡一笑,说:“方才难寻兄长坟墓,一时心急,将先生强掳上山。如今先生不计前嫌,还愿带路,白某于心难安,感激不尽。”
那个人有点不太习惯别人这么和他说话,但心里总还是受用的,摆手笑道:“没关系,我懂。我就问问,看几位大人……要不要我帮忙。”
白缁问:“大人对鬼墓很熟?”
那人摇头,说:“但是我哥哥有个兄弟,是在鬼墓里四处走,查看鬼墓状态的,那里的路,他熟!”
白缁低头沉吟了一下,觉得大抵不妥。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多,届时阻力就越大。
一个云游术士阵法而已,不能真的奈何这三位仙君,把他们困住吧。
白缁笑道:“多谢先生好意。但先生告诉我们这么多,我们已经是无以为报了。先生不必再管此事,也不必与人提起。”
那人会意,知道他有所顾忌,连声说:“我懂我懂。既然几位大人不需要我,那我就先下山了。”
白缁颔首,他行了个礼,便匆匆下山去了。白缁看了眼还抱着自己的韩瑾,说:“好吧,不学你小……弟弟了,改学娥皇女英了?”
谢暮山在一旁冷不丁的说:“师尊,娥皇和女英哭的是丈夫。”
某人能不能不要张口就来胡说八道啊……
白缁:“……”不懂尊敬师长的熊孩子!
韩瑾终于慢吞吞的放开了他,随后又恶狠狠的瞪了谢暮山一眼。
他举起手要拿衣袖把脸上鼻涕眼泪全部揩掉,收货了白缁的一块手帕和一记白眼。
白缁微俯下身子,将他脸上的鼻涕泪水都擦净了,没好气的说:“让你备的帕子呢?”
韩瑾闷闷的说:“忘买了。”
我信你个鬼!
但现在显然不是争吵这个话题的时候。白缁将帕子扔给他,随后说:“走吧,去鬼墓看看。”
谢暮山下山前先抛了个符,随后对白缁说:“千枫山东北角。”
白缁问:“有具体位置吗?”
谢暮山闭眼感受了半晌,才说:“东北方下山后,距千枫山四百步,是鬼墓入口。”
随后他睁眼道:“但是符纸所到达的地方,只有入口。”
白缁皱了一下眉,随后点了点头。
东北方在八卦中对应生门位置,确实很适合镇压阴间鬼魂。三人没有再拖沓,往东北方下了山。
千枫山东北方四百步处,有八个镇鬼的石兽围成一圈,正面均是朝着圈内,雕刻得粗狂野蛮又栩栩如生,姿态各不相同,一看便知石工的手艺。
而每一个石兽都大张着嘴巴,露出森然牙齿——真的是森然,石兽都是通体青黑色,但牙齿却是惨白的,锋利凶猛。
有了那些牙齿,远远望去,恐怕真的会让人误认为是上古凶兽降世。
白缁蜻蜓点水般的掠了一眼,微微点头,道:“狗牙。”
周围的空中,还有八串五帝钱。山间的寒风吹到了这里,凡人白缁轻轻瑟缩了一下,而五帝钱毫无动静。
当然,这五帝钱可以有风不动,也可以无风自动。
在有鬼靠近的时候。
白缁左右看看,微微一笑,问:“你们谁知道怎么进这‘鬼墓’的门?”
韩瑾是个主攻击战斗的修士,对这堪舆八卦,奇门遁甲之术……
韩瑾红着脸说:“略知一二。”
呵呵,看官不要信,其实是一窍不通。
谢暮山虽说比韩瑾更能通灵,但不代表熟知堪舆阵法。
他闷声说:“略有耳闻。”
好吧,小暮山向来实诚,大概真的是止于“耳闻”了吧。
白缁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指着那几只石兽说:“那位先生说‘鬼墓’,实际上,这是一个鬼阵,非鬼不能入,可入不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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