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山林睡得很沉,静悄悄的,只听得到风过树梢的低鸣,和偶尔经过的车子发动机的声响。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两排路灯顺着山道蜿蜒而上,像条连接天地的流光。
等车子转过弯道,又开出去好久,初柠才后知后觉,猛地缩回抓着时砚小臂的手。
拿眼睛偷偷打量时砚,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悄悄舒了口气。
她身上还披着时砚那件看起来很昂贵的西装外套,隐约能闻到一股属于他的干净清冽的味道。
他今晚没有喝酒,身上没沾染半分烟酒气,干净得像出尘的谪仙。
初柠低头,凑近又闻了闻,想确定这衣服有没有被自己沾染上酒气。
“你在干嘛?”时砚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车子里响起。
初柠被吓得一个激灵,脑子钝钝地转着,半晌,撇头看他一眼,试探地问:“时砚,这衣服很贵吧?”
时砚挑了挑眉,带着点嫌弃地看她。
初柠咂了咂嘴,小声问:“你应该,不会要我赔你衣服吧?”
她将自己的羽绒服又团了团抱紧怀里,被空调风吹得有些舒服,等着时砚回答,那人却半晌没有动静。
初柠有些恍惚。
今天的时砚好像格外好说话,她都做好被挤兑的准备了,没想到他能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
安下心来,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放松。
她转了转身子,双手托着脸蛋,趴在车窗前看外面飞掠而过的景致。
初柠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这条路。
跟寻常山路不同,柏油马路宽阔平坦,连道路两旁的树木都会有人定期修剪维护,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从眼前滑过。
初柠眨了眨眼睛,微微抬了视线。
须臾,路灯的光影下,纷纷扬扬的雪花扑簌簌往下落,在暖黄的灯光下,像飞舞的精灵。
“时砚!时砚!你看,下雪啦!”初柠忍不住尖叫。
时砚没什么特别反应,淡淡应了句:“有什么可稀奇的。”
初柠摇头晃脑:“我外婆最喜欢下雪天啦!小时候每次下雪,别的家长嫌冷带孩子躲在家里,外婆就会撑一把伞,带我出去玩。外婆堆的雪娃娃可漂亮啦,有一对长长的大辫子,就像真的一样……”
说起外婆,初柠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时砚静静听着,目光注视前方,脸上没什么情绪,倒也没出声打断她。
初柠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点同情:“时砚,你这种人,应该没什么童年吧?”
时砚扯了扯唇角,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就听初柠继续自顾说道:“你就是家长嘴里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吧?年年考第一,周末课外班,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那种?”说着,还幽幽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孩子有什么好……”
时砚:“没想到,你还挺会自我安慰。”
初柠完全没接收他的信号,继续道:“你们这种孩子,是不是连玩雪都得玩出三角函数的形状?”
这么想着,初柠突然就觉得,总是臭着一张脸的时砚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时砚:……
初柠打开车窗,将手伸出去,接住落在掌心的雪花,托在眼前认认真真地观察雪花的形状,等它们在掌心化成一片冰凉,便再次将手伸出去。
有风吹过,雪花从半开的窗子里飘进来,像只蹁跹的蝴蝶,轻巧巧地落在她微蜷的睫毛上。
寒风钻进车子,将车内舒适的温度驱散,时砚想提醒她关上窗户,微微偏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他微微动了动唇,将就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心里像是被羽毛扫过,轻轻的,软软的。
然后,男人冷峻的眉眼里蓦地带了点光亮。
唇角不自觉扬了扬。
初柠关上窗子回过头时,不经意间捕捉到了时砚的表情。
她扑闪着大眼睛看他。
可能因为酒精的作用,眼底的清澈变得有些缥缈。
“时砚。”她突然喊他。
时砚微微转了转脑袋:“怎么?”
“其实,你有时候还真挺好看的。”初柠语调认真。
时砚愣了愣,旋即毫不客气道:“还用你说。”
初柠:“闭上嘴的时候。”
时砚:……
等车子回到时宅的时候,初柠已经窝在副驾上睡着了。
时砚停好车子,解下安全带,冲初柠道:“喂,到了。”
熟睡的女孩丝毫没有反应,好像梦里梦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脸蛋上出现了那对小梨涡。
时砚等了两秒,又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醒了。”
这次,女孩有了反应。
似乎是一个姿势久了不太舒服,她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脸从窗子的方向转向时砚的方向,一歪头,就又没了动静。
时砚的耐心即将耗尽,盯着那张熟睡的小脸片刻,朝前倾了倾身子,“啪嗒”一声,替她解下安全带。
初柠的脸近在咫尺,温热的呼吸轻轻软软地扑在脸上,带着女孩子特有的香甜。
异样的感觉再次悄然爬上心尖。
时砚静静瞧着,觉得睡着时的初柠,似乎也没那么不顺眼。
只是,这微妙的感觉只持续了几秒,甚至没来及细究。
初柠盈着水色的唇瓣突然动了,嘟嘟囔囔道:“时砚你个王八蛋。”
时砚还保持着半倾身的姿势,将她的梦呓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
脸色瞬间黑了。
他没再好脾气地叫她,直接抽出她身旁的长款羽绒服,粗鲁地裹在她身上。
时宅里。
时爷爷腿上搭了条毯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陈阿姨端了杯茶走过来,递到他手里,轻声道:“先生还是先回房休息吧!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就好。”
时爷爷摇头:“不行,见不到他们我不放心啊!阿砚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阿姨笑道:“小砚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他,这孩子虽然性子冷了些,却还是有分寸的,您就放心吧!”
时爷爷嗤了声:“之前,要不是温烆那孩子说漏嘴,我还不知道呢!上次我让他送小柠,他竟然直接把人给丢山道上了!你说他,怎么那么敢!”
想起这事,时爷爷就满腔怒火:“这要是真出了事,我哪还有脸去见阿娴。”
“这不是没出事吗?小砚不是马上就通知小烆去接了吗?他也没真想怎么样,只是……”后面的话,陈阿姨没好意思说出口。
时爷爷哼了声,道:“我知道,他不愿意让我插手他感情的事,所以不论我怎么撮合他去跟女孩子接触,他都故意跟我对着干,”他低低叹了口气,“可是,他也老大不小了,就这么放任他不管,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有没有命看到他结婚生子。”
陈阿姨道:“您也别太担心,这不还有他父母嘛!”
“那两个?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也是我太惯着他们了。”时爷爷喝了口茶,忽的又道,“我是真觉得小柠这孩子不错的。”
正说话间,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踢开。
时爷爷抬头,一口茶就喷了出来。
只见时砚脸带寒霜地走进来,肩上扛着个人。
初柠被他用宽大的羽绒服裹成一只蚕蛹,扛麻袋一样抗在肩上,犹自浑然不觉地睡着。
“您要的人,我给您带回来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时砚没好气,拧着眉,看起来不高兴到了极点。这年会他原本没打算去的,奈何经不住时爷爷的唠叨。
说着,时砚大跨步上前,就要把人丢在老人身旁的沙发上。
时爷爷紧张地站起身,凑近了两步:“小柠这是怎么了?”
时砚随口答道:“喝多了。”
陈阿姨忙上前帮忙去接:“别放这啊?会着凉的,放房间里去。”
直到整个人躺进温暖舒适的大床里,初柠都没醒。陈阿姨跟过去替她换好了衣服,收拾一番,才匆匆下了楼。
时砚懒散地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所谓地接受时爷爷审判的目光。
“是您亲口说的,就算扛也得把人扛回来,人我带回来了,您这又生的哪门子的气?”
时爷爷被噎住,连连摇头,怒其不争地瞪着他。
陈阿姨适时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只托盘,上面的青花小瓷碗里正冒着热气。
“去,给小柠送过去。”陈阿姨不由分说地把托盘塞给他,转身走到时爷爷身边,“人都回来了,这下您该放心了吧?我推您回房休息吧?”
时砚挑眉:“怎么是我去?”
时爷爷回头,拔高了声音:“你爱去不去。”
言罢不再理他,被陈阿姨推着走了。
时砚在空荡荡的客厅里顿了会儿,这才端着托盘上了楼。
在自己房门口站了站,旋即闭了闭眼,认命地朝隔壁走。
“喂!醒了没有?”
时砚敲门,没人应,就直接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
初柠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梦正酣。
时砚嫌弃地嗤了声,将醒酒汤放在沙发边的小几上,来到床边推了推她:“醒了。”
熟睡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动静,翻了个身,然后,突然八爪鱼一样粘了过来,抱住他就要收回的手臂。
“外婆,我好想你啊!”
初柠:师父你笑起来真好看。
许向晨(娇羞状):只有笑起来好看吗?
初柠:时砚你闭嘴的时候还是好看的。
时砚(自动过滤前半句):还用你说?
麻了~申诉恢复了之前被删掉的回复,新的回复接着被删,emm……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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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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