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烂尾楼怪谈(其一)

“各位老哥老姐老铁们,大家晚上好!我是潇潇,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啊?”

风潇萧一身运动装束,长发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为了把脸对准镜头,她倒着往前走,正对着手持器械的摄影师甜甜地笑,嘴角两个俏皮的梨涡。

听见水友的弹幕不断被机械音毫无感情地念出,风潇萧笑容愈发的真挚。

“潇潇妹妹好啊,今天的穿搭真是又美又飒,看得老阿姨非常心动~”

“口红的颜色好自然,不会显得烈焰红唇过于艳丽,又不至于浅淡到看不出来。有种小小的心机感,很元气少女的配色!”

“在首页刷到潇潇的开播通知,我还以为是直播软件出了故障。离上次夜探来萨沟坟场才几天?潇潇胆子好大!”

“楼上一看就是新粉吧!潇潇超级敬业,每次探险行动结束,三天内必直播,一周内,必定会进行新的探险活动。不过话说回来,潇潇周围的环境很像是南丰市郊区,这次潇潇又要去哪里探险?”

来了,风潇萧心想。她赶紧绽放出大大的职业笑容,活泼道:

“果然,有南丰市附近的朋友已经认出我们的目的地了。没错,这次我们要去的就是——小伙伴们耳熟能详的都市传说,衡业地产集团的烂尾楼旧址!铛铛!”

风潇萧侧过半边身子,一栋爬满青藤苔藓、荒凉落寞的未装修房屋,赫然出现在镜头中。

“什么!吓!这难道就是每一个南丰人的童年阴影,来历成谜的烂尾楼...”

风潇萧示意摄影师全方位拍摄这一探险地的全貌,同时继续介绍道:“给不太了解南丰市传闻的朋友们科普一下。这一片烂尾楼,相传在过去,曾是一个戏园子。有一天,戏园着火坍塌,没有一个人逃出来,往后,这片地就荒废了,住人呢,必不安宁;做生意,小赔一笔算是幸运的,破产跳楼、家破人亡的都大有人在。渐渐的,不信邪的人也不敢沾手这块地了,这里也就荒废了下来。”

有一条弹幕飘过:“大家小时候都被家长吓唬过吧,说什么天黑不睡觉,就有妖怪从里面爬出来,挨个抓走每家不睡觉的小孩。其实也就是夜间看起来阴间了点,我以前就在主播身边这栋烂尾楼里边玩耍过,没什么可怕的,我还在墙上涂鸦了。”

紧接着又是一条:“前面的,你小时候好缺德...”

“缺德 1”

风潇萧笑一笑,接着道:“可能不是随口吓唬哦——潇潇查了一下十几年前的南丰市新闻,曾经有一个连环杀人犯藏身在潇潇身后的这栋烂尾楼,专门诱骗小孩子跟他走,然后杀掉。最后,这名犯人也是在烂尾楼身死,面对警方抓捕,他丧心病狂地拿小孩当人质,在杀人前,被警方抢先击毙。”

弹幕幽幽飘过:“我现在想起来,那栋烂尾楼确实比其它地方更凉,温度更低。而且,小时候一直戴着的护身玉佩,好像也是在里面丢了...”

弹幕顿时转变了风向:“那楼上小时候真命大。万幸没遇到杀人犯。”

“这也太玄乎了,感觉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潇潇一定要做好防护啊,鬼神哪有坏人可怕!”

“谢谢大家关心。其实我查到这些陈年新闻报道时,也感到有些脊背发凉,”风潇萧嘴上这么说着,神情却没有显出一丝惧怕,自若道,“22年前,衡业地产集团盘下这块地,准备建成一个居民区,从这时起,真正玄乎的事情发生了。每隔七天,建筑工地上必定会有一个人以奇异的方式死去。衡业也怕事情闹大,制定了严格的工时和宵禁制度,可以说,工地上的从业人员就是想死都难。可是,第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有一个人死在了工地上。那个人是一个外地游客,不可思议地穿越了铁丝网、高墙、电网等重重防护,来到施工现场,简直像是献祭一般,来...送死。”

“他被发现时,双膝跪在地上,脑袋不翼而飞。经调查,是工地的机器电路老化,误打误撞接通后启动,造成了他的死亡。”

弹幕静默了一瞬,风潇萧也配合地停顿了片刻,然后道:“后来,出于种种原因,这片区域就荒废到了现在。今天,我们要等到天色完全黑暗之后,进入这栋烂尾楼探秘。家人们,潇潇这么卖力直播,要记得帮潇潇刷点人气值哟。最后还是我们老生常谈的宗旨:相信科学,破除迷信。没有真正的灵异事件,只是万般巧合下的自然现象罢了。”

气氛炒起来,风潇萧就开始做进入前的准备了。说是探险,其实是探灵,她虽然宣扬坚信科学的节目主旨,归根结底,也是因为这种有民间怪谈加持的地方,能引起观众的好奇心理,流量够大。至于风潇萧本人,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甚至会建议团队安排一些装神弄鬼的小剧场,来使无聊的夜间探秘活动显得惊险刺激。观众的打赏也就随之高涨。

暮色四合时,风潇萧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直播间老铁们互动。有人已经用弹幕讲起了夏日消暑故事,风潇萧听着那些替她担心的弹幕,面上不显,心中却想:“没什么好怕的,充其量是又拍了一集走出科学。”

干她们这一行的人,胆小的都快饿死了。此间翘楚,无一不是神经大条的人。

一切准备妥当,天色完全昏黑下来,天空只余少许星子。风潇萧轻松笑道:“那么各位老铁,潇潇就要正式开始今天的探险了。这天黑下来的时候,烂尾楼里凉风嗖嗖,还有这么多废弃老旧的物件和小孩涂鸦,潇潇虽然胆子大,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老铁们给直播间刷刷人气好吗?潇潇带你们去探秘传言中的那些神秘之地...”

镜头前,女主播笑容嫣然,毫不犹豫,穿过烂尾楼绿毯似的“门帘”,径直踏上楼内瓦砾斑驳的地面。

为了给到烂尾楼全景,摄影师在楼外一直拍到潇潇的身影消失,才慢慢跟上。这也导致女主播错过了老铁们的部分弹幕:

“咦,是我看花眼了吗,我怎么感觉外墙墙体的爬山虎,是一个笑脸的模样?”

“楼上的,弱弱问一句,可以不讲诡故事了么,我错了,我胆小,我害怕...”

“哈哈哈,楼上好可爱,这也害怕。”

“等等,我怎么感觉,好像不是错觉...你们看二楼最靠右的地方,是不是有一件戏服的衣角,在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哪里哪里?我去我看到了,好像是真的...”

“还有三楼,有一扇窗边贴着褪色的红双喜...四楼,有一块裸露的房屋里,居然有一根...上吊绳一样的绳结。”

“楼顶上那根绑着黑色布条的柱子,远远看去,好像一个人啊...”

观众都精神起来,裹紧小被子抵御微凉的寒意。也有人说:“是拍摄团队做的道具吧,不得不说,挺用心的,跟真正的老旧物什似的。”

潇潇也是这么认为的。

带着直播电脑的摄影师跟上来,潇潇打着手电,让他拍摄烂尾楼一层内部的情形:“看这剥落的墙皮,地面沙土和常年水浸的痕迹...确实是栋老楼了哈,而且应该是多年没有打扫过。来,摄影师小心脚下,别被碎砖石硌到脚了。墙上还有许多涂鸦,这画的什么,卡通人物吗?还挺有童趣的,是不是那位小时候调皮的观众朋友手笔...”

“这里开了一扇门的形状。门边环绕着几处整块整块的墙皮剥落,看形状...有点像过年贴的春联?哈哈,真有意思,没修好的烂尾楼也会有人贴春联吗。门上还有一处剥落,大家不妨猜猜,这里以前放着什么。”

立刻有观众发弹幕:“看这块褐色痕迹大体呈不规则圆形,我想起以前常见的,好多人家门框顶上会挂一面镜子。大体是照一下不干净的东西 ,免得跟进屋的意思吧。”

“噫,刺激,那这里就是有什么脏东西,喜欢往人家里钻吗?”

潇潇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对着门拜了几下:“那就请各路神仙菩萨保佑潇潇,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说完,她抬脚走过了未装修的屋门。其内部果真清凉无比,风潇萧穿着短袖运动装,在南方城市夏夜的闷热中,竟生生打了个冷战,感到有如置身24度空调房,与外界气温天差地别。

一条弹幕幽幽说道:“在有灵的地方,不要乱拜...谁知道回应你祈祷的,会是神仙,还是野鬼呢?”

即使是无所畏惧如潇潇,也感到一丝不对劲,颈上汗毛一根一根慢慢竖起。

摄影师忍不住手抖了一下,带动拍摄设备轻微晃动,拍出墙上的墨字轻微扭曲,更显诡异。

走到门另一边的房间,这边的墙上,也充斥着各种涂画。可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还是一列用工整小楷写就的毛笔字:

那是一串人名。

此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从上到下,开始数这串人名的个数。

一、二、三...

六、...七。

一共七个人名。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回忆起女主播讲过的话:

“每隔七天,建筑工地上必定会有一个人以奇异的方式死去...”

“第七七四十九天...”

有手快的观众已经开始翻查起旧日的新闻报道,并弹幕分享道:“还好,还好...我查了一下,这些名字和七个受害者没有一个是相同的。应该是哪个没公德心的人随手涂的恶作剧吧。”

“谢谢你上面的朋友,差点吓得不敢出门上厕所。幸好...”

“不过,我记得有的新闻报道会给相关人物使用化名。也不一定吧。”

“噫,又害怕起来了!”

虽然想着是团队帮忙布置的场地,潇潇心里还有点挥之不去的毛,笑着调侃道:“幸好不是红字写的七个名字,不然,潇潇真的有点炸毛了。我好像有一点新的发现,来,摄影师,我们镜头转向这边...”

就在这时,空气中凭空响起了一声悠悠的叹息。

尾音拖得很长,很动听,有着乐曲般的韵律。是一个男子的叹息声。

潇潇愣了一下,随即喝道:“谁?”

没有人回应,像是那一声低叹,只是她一人的幻觉。

但随即,不知从哪里,传来了笙箫唢呐的吹奏声,胡琴不紧不慢地弹拨,间杂锣鼓喧嚣。仿佛有一出大戏,正在此间上演。

潇潇脸色变了一下,扭过头去看摄影师的反应。却见摄影师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地对她摇了摇头。

潇潇知道,摄影师的意思是:这不是她的团队事先安排的。

忽而脚尖被极轻地一碰,风潇萧低头看去,只见一只脏兮兮的空碗,骨碌碌滚到了她的脚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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