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唉……”任超然说:“其实最难受的不是真正离开的那个瞬间,而是在它离开之前,为他的离开做的许多心理准备。”
逝者如斯夫,凡人对抗不了时间,只能劝说自己接受,然后清醒地走向别离。
“多情自古伤离别。”应真潇拍了拍他的肩膀:“分别不可避免,在一起的经历本身,才是更重要、更宝贵的东西。”
“是要你的思念还长存,沃沃就一直在那里等你,哪里也不去。”
任超然神色动容,嘴上却说:“那他还是去投胎吧,我说下辈子还在一起是开玩笑的,他怎么还当真了……下辈子还养比格命也太苦了。”
陆雁锦:“你就是高压锅里的鸭子。”
他姐都说了,只有真心的思念,才能留住小狗,有些人嘴巴上说命苦,很显然是口嫌体正直。
两人又吵成一团,不过这么一吵,任超然的情绪好多。
时间渐晚,应真潇和陆雁锦起身告辞,临行前,任超然和应真潇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事情解决之后,请她吃饭道谢。
应真潇点点头。
医院离陆雁锦家近,陆雁锦挽留应真潇,让她今晚住在他家,明天一早,让司机送她去上班。
小崽也跟着点头,通体洁白莹润的蛋体,却无端显出某种期待的情绪。
应真潇有些好笑:“不是吧,今天吓成这样,还能玩得动?”
陆雁锦搓搓手,嘿嘿直笑。
其实过了那阵子,反而亢奋起来了。
“那也不行。”应真潇说:“周一早上去挤早高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陆雁锦的表情立马垮了下来,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小崽也有些蔫吧。
“上车吧。”应真潇说:“走。”
陆雁锦:?
“去我家啊。”应真潇说:“你明天上午没课,下午回来不就好了,不过你晚上得去你哥家睡,我那里没有多的地方,只有沙发睡。”
陆雁锦欢呼一声,开车送她回家。
……
是夜,应真潇又做了个梦。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应真潇还是一条小龙,镇日在东海游荡嬉戏,无忧无虑,满心欢喜。
在一个日头初升的早晨,她在海里捡到一个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双髻乌黑,玉雪可爱,自述是镇海节度使崔永定幼女。
“叫我小娘吧,家里人都这么叫。”她坐在随着波浪沉浮的小舟上,一片浪头打来,差点掀翻了她的船,下一秒,水面却变得平静。
“是你让海浪停下的吗?可是晃来晃去很好玩耶。”崔小娘说。
于是应真潇又唤起海浪,浮浮沉沉,却不至于倾覆舟楫。
崔小娘便咯咯的笑起来:“你是海里的妖怪吗?那你有没有见过一种大贝壳——我是来找它的。我娘说,海里有巨大的贝壳,夜里会发金光,比月亮还要亮。”
她伸出手比划:“还能产和人脑袋一样大的珍珠!”
“我是龙,东海没有那样的贝壳。”应真潇想了想:“但是有人脑袋一样大的珍珠。”
崔小娘露出神往的神情:“真的吗?我只见过鸡子那么大的,我爹说那是祥瑞,要献给上京的圣人。”
“真的。”应真潇挥挥衣袖,凭空变出一颗巨大的、圆润的、光泽明亮的珍珠,哐的砸在小船上,差点又掀翻了崔小娘:“这是蜃精敬献给龙宫的珍珠。”
崔小娘爱不释手,直夸漂亮,期期艾艾的,问应真潇几两金,她想买。
这对应真潇来说并不稀奇,便说送给她,崔小娘喜出望外,郑重道:“‘知君怜我意,赠我夜明珠’。你叫什么名字?我要和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潇。”应真潇说:“潇者,水之清深也。”
一人一龙在宽阔的海面上追逐嬉戏,直到夜色深沉,崔小娘说,她要回家了。
应真潇:“此处离润州五百里。”
“那我还回得去吗?”崔小娘瘪着嘴:“我想我娘,我想阿大。”
应真潇不明白,连日月的一次交轨都没有,如此短的时间,为何会思念家人?
但她尊重朋友的意见,站在水面上,张开雁断:“小娘可随箭影而归。”
箭簇破开海浪,牵引着小舟向前滑行,疾速如霹雳,崔小娘兴奋地大叫。
润州海面上舟楫无算,灯火通明,很快便发现了崔小娘,威严肃穆的武官红着眼,抱起崔小娘:“小娘子胆大包天,竟敢独自出海!”
“阿大莫生气!”崔小娘笑嘻嘻地回头,朝海面上挥挥手,大声喊道:“潇——我走了——十天后再见——”
她破了音,近海的鱼精浮上水面献殷勤,告诉应真潇,崔小娘约她十年后再见。
应真潇握着雁断,只觉得这交换颇为合算,能换一个有趣的朋友,期限还是永远。
十年后,应真潇如约来到润州应约,一眼就认出了崔小娘,却险些没认出她来。
她已出落得窈窕美丽,温柔沉静,在女婢的陪伴下,候在渡口。
“小姐回吧。”女婢劝道:“龙女大人早就失约,不会再来了。”
崔小娘张口欲言,应真潇却大步上前,面色不虞:“我何时失约了?”
“潇!”崔小娘眼前一亮,上前把她从地上举起来:“你来了!”
双脚离地的应真潇:……
她觉得没面子,便旋身化成和崔小娘一般大小的少女,又被崔小娘抱了个满怀:“我约你十天后见面,你没来;我每隔十天便来一次海边,你一直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看来鱼精耳背,应真潇无言以对,只得认错:“抱歉,小娘,我没有听清。”
“叫我恪敬吧,崔恪敬。”她松开应真潇,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倒也巧合,你若是今天不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应真潇:“为什么?”
“我要嫁人了。”崔恪敬说:“我阿兄给我许的夫家,今日便来迎我了。”
“哦。”应真潇十分大局为重:“那你先成亲,成完亲咱们再一起去玩。”
崔恪敬一笑:“怕是不行了,挚友。我夫家在上京,双亲均已谢世,日后没有机会回润州了。”
没有出嫁女千里迢迢回来省兄弟的。
应真潇不觉得这有多远,她母后是从南海龙宫嫁来的,一天便可抵达外家。
不过崔恪敬这么说,她便这么答应了,点点头:“好,那我和你一起去长安城,我们在路上玩。”
十日后,迎亲队伍抵达上京,上京热闹非凡,应真潇坐不住,要拉着崔恪敬去街上玩,崔恪敬推脱不得,便带上帏帽,和她同行:“我如今是待嫁之身,不宜抛头露面。”
应真潇寻到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场地,似是在比射术,便兴奋了起来,夸口道:“看我把头奖给你赢回来。”
崔恪敬欲言又止,一炷香后,应真潇灰溜溜地从人群中钻出来,垮着脸:“头奖怎么是公主啊?我要个公主做什么?我又不缺人伺候。”
竟是公主比武招亲,难怪如此热闹,往来都是锦衣公子。
崔恪敬安慰她:“此乃公主招亲之仪,云集天下才俊,阿潇能拔得头筹,可见箭术十分精湛。”
应真潇十分受用,又听崔恪敬说带她去吃好吃的,便嘿嘿笑了起来。
又一旬后,应真潇从崔恪敬夫君府上辞行,留下满满几箱珊瑚珠宝,揣走了许多零嘴蜜饯:“我去天庭探望我祖父祖母了,等我探亲回来,就来找你玩。”
她学着婚礼宾客的样子说吉祥话:“祝你夫妻恩爱,白头偕老,荣华富贵,子孙满堂。”
崔恪敬夫家人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跪地谢龙女恩德。
“承你吉言。”崔恪敬拢了拢鬓发,双眸微湿,叮嘱道:“我听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你回来,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应真潇:“其实——”
“嘘。”崔恪敬微笑:“等你回来再告诉我。”
天庭幅员比东海还要广阔,应真潇乐不思蜀,等她回长安时,长安已经和她离开时大不相同了——当然,对她来说,也没有过多久。
她找了个路人,捧出一斛珍珠,那人便殷勤地把她引到一座大宅子面前:“这便是郑相公府上。”
应真潇向门房说明来意,管家打扮的人出现,将她迎进府中:“龙女大人快请!崔老太君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难怪叫你老——太君呀。”应真潇觉得她看起来陌生,魂魄却还是熟悉的模样,张弓而射,箭矢的轨迹凝成一道彩虹,笑道:“恪敬,你现在背弯得像彩虹。”
“岁月不饶人啊。”崔老太君满头银发,和蔼慈祥:“阿潇还和小时候一样。”
“什么叫和小时候一样?”应真潇说:“我本来就没长大。”
祖父祖母都说,她是族里最可爱的小龙宝宝。
崔老太君一笑。
“对了,我答应告诉你的。”应真潇说:“其实不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只是天庭没有白天夜晚之分,神仙命又长,所以就稀里糊涂地过。”
崔老太君点点头。
一人一龙并躺在床上,画面就像祖孙天伦叙乐,聊的话题却天南海北,童趣盎然。
应真潇在上京驻留半月,本地龙王特来禀告,她的舅父——也就是南海龙王设宴,催着她去赴宴。
她和崔老太君辞别:“南海只有我表哥,那家伙讨厌死了,没有你好玩。你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等你回来的时候……”崔老太君弯腰拉着她的衣袖。
应真潇:“怎么了?”
“没什么。”崔老太君说:“等你回来,我带你去吃樱桃毕罗。”
赏味期潇潇(不是)[菜狗][菜狗][菜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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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当龙王 77【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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