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顺着楼湛的目光看过去,看这个子,这衣着,这桀骜不驯的站姿。
“他是顾氏集团的副总,顾桑,也是顾卿闻的儿子。”林洋有些纳闷儿,这两位年龄相仿,又都生活在安市,照理说不该不认识啊。
更何况顾桑三天两头上一次花边小报,别说在皖省,那放在全国都是知名人士。
“他这次来也是为了丝绸厂?”楼湛眼中闪过狩猎者才有的敏锐。
“应该是的,虽然他独身前来,但据我调查,顾总想法大胆,出手迅速,总能做些出人意料的事。”
比如他明明管理着一家娱乐影视公司,却平白投资了家文具公司,当时董事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为此事大动肝火。但一个月后,该文具就推出了与影视公司制作的一部儿童动画的联名产品,从橡皮尺子到笔袋书包,以浪漫唯美的国风吸引了许多学生,不仅文具公司赚了一大笔,连带着这部不温不火的动画出了圈。
董事会无话可说,顾桑趁此机会清算了几个暗中搞小动作的老部下,连顾卿闻都无法插手干涉。
顾桑打完电话,正打算去拜访王晌,一回头就看到从台阶上走下的楼湛。
还真就不是冤家不聚头。
任林洋跌破眼镜也不会想到,刚刚被问姓名的顾桑,早上刚从他老板的床上下来。
人都到跟前了,顾桑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就当打过招呼,然后装作气定神闲,从容得不能再从容地转头离开。
如果可以,最好再也别让他遇到!
“有点意思。”楼湛却止步不前,目光在顾桑身上停驻好几秒才移开。
“方案交给王助理了吗?”
林洋恢复到工作状态:“是的,一早上就发电子邮件交过去了。”
“嗯。”
林洋却不解:“这钱老爷子也真奇怪,无论从哪方面想,都是我们集团最占优势,为何还要办这么个会?”
“人老了,想得自然就多了。”楼湛看着远处的山脉。
“啊?”林洋更糊涂了。
“你觉得我们是最佳选项,但钱老不一定这么认为。”楼湛的目光似乎在透过水墨画般的景色看着什么,“他是重感情的人。”
“感情?”林洋震惊,他居然能在工作时间听到这个词,还是从老板口里说出的,真是见鬼了。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呃……没有。”
林洋小心翼翼地回复,虽然这个答案听上去极不靠谱,但确实没有。
“那你放一天假吧。”
“啊?”林洋大为震撼,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工作狂老板?
楼湛抿出一丝笑:“不想放假?那就回去加班。”
“不了不了。”林洋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他憋着才不让自己高喊出来“老板英明!”
***
“顾总,您来的正好。”王晌坐在一间装饰雅致,香雾袅袅的茶室里,看到顾桑,很客气地起身迎接。
两人握了握手,顾桑笑道:“叫我小顾就好,您是我长辈,总来总去的,听着怪不自在的。”
“好好,怪不得都说顾总会做人。”王晌请顾桑坐下,一位身着中式旗袍的女子端着茶盏缓步走来。
“黄山毛峰,小顾你也品鉴品鉴。”
顾桑端起茶盏抿了口,浓郁醇厚的甘甜在口腔里弥散开来。
“不愧是名茶,清香怡人,回味无穷。”顾桑见送茶的女子还没走,有些诧异。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女子身上穿的旗袍。
布料柔滑,在自然光下泛着光泽,细腻的丝线看不出丁点缝隙,平整顺畅,绝非凡品。
鹅黄色的旗袍上绣着淡色的鸟雀枝叶,典雅内敛,衬得女子也端庄秀美,温婉可人。
“这是……”
“你眼光不错。”王晌赞许道,“这匹布料就产自于我们丝绸厂。”
王晌很是自豪:“我来这儿工作也有三十多年了,看着厂子一点点进步,做到现在,连国际顶尖名牌用的都是我们的丝绸。”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痛:“唉,钱总是最能理解老爷子的苦心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顾桑知道他口中的钱总就是钱老爷子的独生子钱嘉,于两个月前葬身于一场飞机失事。
人们对突如其来的噩耗总是抱以悲悯之心,更别提那是钱老自己的孩子。
“还是要劝钱老注意身体。”顾桑不知道该说什么。
“嗐,老爷子本就年纪大了,近些天越发消瘦。”
“那……”顾桑想进入正题,王晌单独见他,总不是只来唠嗑的。
“是这样的,你的方案老爷子很满意。”
顾桑眼睛一亮。
“老爷子想见你。”王晌这才说出真正的目的。
“见我?”顾桑有些迫不及待,钱老爷子拖着病体要见他,意味着这场竞争他很有可能胜出。
王晌笑而不语。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护工说老爷子醒了。
“请。”
钱宅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白墙黛瓦,马头墙融入在古老的雕花窗间,一草一木,一花一砖,所处的位置都栽种、摆放得恰到好处。
顾桑平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来了这却生出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惊叹于一步一景的妙趣。
“这些花啊树啊的,是每一代钱家人亲手栽种下的。”
王晌推开一扇厚重梨花木门,屋里的设施十分现代化,冰箱空调应有尽有,看来钱老并非迂腐顽固之人。
“请进吧。”
顾桑满怀期待地踏入卧房,在看到楼湛的一瞬顿住。
怎么从今早开始,他去哪都能遇到楼湛。
王晌对倚靠在病床上的钱老爷子点头示意,随即关上房门。
“咳咳。”钱老爷子乍看上去气色尚佳,然而目光隐隐有浑浊之态,说话一如他的长相,斯文清晰,“楼家的,还有小顾。”
“你们的策划书我都看了,尤其是小顾的,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钱茗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很真诚,与顾桑平日里所接触的奉承不同。
“但两个都不是我想要的。”
顾桑错愕,都被否决了?
可既然单独见他们,必然不会这么简单。
“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公平竞争,谁能给出让我满意的方案,股权就是谁的。”
“可是……”
什么要求也没提,什么提示也没给,他也不知道从何改起。
顾桑还想问,钱老爷子已然累了,摆摆手,按了手边的铃。
王晌打开房门,对二人做了请的手势。
顾桑不明所以,为什么楼湛听懂了,王晌也听懂了,只有自己不懂,他们在演什么哑剧吗?
“明晚的拍卖会,欢迎二位光顾。”王晌道,“二位有空的话可以先去丝绸厂看看。”
如果说钱老给他们出了一道没有任何提示的作文题,那王助理给的就是提示了。
“不如现在就去吧?”
闲着也是闲着。
丝绸厂所在地距离钱宅不远,走路就能过去。
顾桑与楼湛并肩而行,步调渐渐诡异地趋于一致。
楼湛的存在感太强,顾桑有些着急,他现在连作文题目都没看懂,而楼湛似乎成竹在胸,搜罗搜罗资料就能写出一篇高分作文。
他不能容忍这种情况维持太久,与其自己瞎琢磨,不如主动抄作业,起码中心思想他得知道。
“楼总,您家大业大的,还来和我这种无名小卒竞争,也太不厚道了。”顾桑挑起话头。
楼湛睨了他一眼:“顾总可不算无名小卒,捧出那么多俊男美女,让观众大饱眼福。”
“我也只是投资罢了,明星嘛,还得是观众喜欢才能火。”顾桑想要引入主题,“听说楼总与钱老有点交情。”
他看似说得随意,实则意有所指。
“怎么?怕我们联合起来欺负你?”楼湛戳破他的小心思,“话说在前面,钱老可没给我放水。”
说得还挺真,顾桑暗暗唾弃,他才不信。
事实上楼湛真不知道钱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以为自己的方案会更胜一筹,谁知两人都被判了不及格。
丝绸厂有七八个大车间,每个车间负责不同的工序。
“楼总,虽然我们交情甚浅,但相逢即是缘,不如日后有什么消息,互通有无一下,这才算公平竞争。”
楼湛在来之前特地去网上搜了有关顾桑的新闻报道,多数报道更愿意用“花花公子”“幽默风趣”“手段高明”等词汇形容他,而今日接触下来,楼湛对他的印象又多了油嘴滑舌,厚脸皮。
所谓商业竞争,很大程度上打的就是信息差,什么消息都往外抖,他还竞争个毛线,干脆把策划案一并写好双手呈上算了。
“顾总既然这么想,不如做个示范,给我也互通有无一下。”楼湛原封不动把话抛了回去。
顾桑呵呵一笑,防范意识真强。好在来之前他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
他换了个话题:“我听说钱老除了丝绸厂,最心疼的就是他那些宝贝古董,现如今连古董都要拍卖出去,看来是真的了无牵挂了。”
“嗯,毕竟钱总的离世对他打击很大。”
“让一让,两位。”推着两米高金属箱子的工作人员视线受到影响,只能不停通过大声提醒以免撞到人。
顾桑恰好站在那人视线盲区,眼看着箱子的一角朝他撞去。
“小心。”楼湛伸手拉了他一把,顾桑还没回过神就贴在了楼湛身上。
楼湛用力有些大,顾桑的鼻子正好撞在他下巴上。
“哎?”顾桑的手指动了动,什么东西手感这么好,韧韧的弹弹的,莫名熟悉。
他用力狠捏一把,然后听到楼湛“嘶——”的一声。
他的爪子被拎起,连人带爪一同甩开。
“你乱摸什么?”楼湛皱着眉整理了下被揉乱的衣服,又扯了扯领带。
一个小时前他或许还会觉得媒体对顾桑的形容是夸大其词博眼球,现在觉得不假。
“你一个大男人,我不小心碰两下怎么了?又不是姑娘家家,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顾桑理直气壮。
楼湛气笑了:“吃我?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昨晚明明是我……”
反正对方不要脸,那他没必要做出一副君子之态,他本以为顾桑对昨晚的事是厌恶后悔的,还想假装不存在,好维护顾桑的自尊心。
“昨晚那是意外。”顾桑脸腾地烧起来,打断他。
不提还好,一提顾桑某处隐秘部位就隐隐作痛起来。其实他对于所谓的上下没什么概念,只是从一开始他就做了上面那个,于是后来便一直如此。
直到昨晚,他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不想承认,但楼湛应该属于技术好的那一类。
只是两人都醉了,场面有些失控。
“咳,我想这种事对于你我而言不过惯常,没必要放在心上。”顾桑恢复了他风流公子的神色,轻浮而随意,“当然如果楼总对此念念不忘,那真是抱歉。”
“光是道歉?”楼湛冷冷地看着他,“那我未免也太廉价。”
“啊?”
听这意思,还真念念不忘了?
“那你想要怎么样?以身相许我可做不到。”顾桑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两人站在车间外隐匿的角落里,谈论着只有他们知道的秘事。
“不如你放弃这个项目,就当乱闯房间的赔偿了。”
楼湛颇为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