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香镇还在开发建设中,镇医院略显破旧,设施资源远远比不上大城市,而由钱家投资的新医院刚动土没几天,更是指望不上。
楼湛一路飚到医院门口,顾桑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医院是最不缺人的地方,小孩抑制不住哇哇大哭,声音似要刺穿人的耳膜。
顾桑的额头缝了几针,可怜巴巴地躺在简陋的病床上,一双长而笔直的腿无处安放,脚踝以下只能悬在半空,场面有些许滑稽。
“怎么样了。”楼湛将一杯温水放在床头,随后直起身子问道。
顾桑双目紧闭,半死不活道:“疼,快死了。”
楼湛皱了皱眉,望向顾桑额头白色的纱布:“带你去市里的医院?”
顾桑颓废地摇摇头,否决道:“太晚了,不想动。”
“那你想怎样?”
大概因为这伤是顾桑替她挡下的,楼湛格外有耐心。
顾桑睁开一只眼,看着楼湛的脸色:“你把这项目让给我,我就不疼了。”
还活学活用起来了。
楼湛自然不可能答应,他道:“私情公报,顾总应当是看不上这样的行为。”
随后岔开话题:“为什么要替我挡。”
让他站在顾桑的角度,这么做无非是多此一举,他们并无深交,根本没到舍命相救的地步,如果是存在一丝感动他以夺得项目的侥幸心理,那这种做法就更蠢了,谁都知道他不吃这一套,妄图从感情方面击溃楼湛,行不通。
“为什么?”顾桑当时只是下意识地遵从了本能,现在让他回答,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能是因为楼总长得太好看,要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岂不可惜。”
这个答案……倒是新奇。
“长得好看的都值得顾总冒险的话,那顾总得准备好九条命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董承源才迟迟赶来。
“我说哥,你没事吧?毁容了吗。”他跑到床沿的位置,上上下下将顾桑打量了个遍,“你又上新闻了,有的甚至在传你进了ICU,你说离不离谱。”
这些顾桑都习惯了,他幽幽叹了口气,似是自嘲:“太出名了也不好,他们没说我凉了我都要谢谢他们。”
然后他又想起什么,问:“你之前说什么陈小姐。”
董承源自知说漏了嘴,寄希望于顾桑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什么陈小姐,我说陈小姐了吗?”董承源装傻,看着楼湛,眼神求救。
楼湛显然没打算帮他:“你说陈小姐希望你将她介绍给顾总。”
“董承源!你把话说清楚。”顾桑最讨厌身边的人拿他当傻子,明明知道他不喜欢女人还搞这一出。
董承源摸摸自己脑袋:“你别生气啊,她就是提了一嘴,我知道你也不可能看上她,那我不是有求于人嘛,再说你迟早得结婚生子,我介绍点女人给你认识认识怎么了。”
在他心里,顾桑已然是顾氏下一任掌门人了,而且圈里的少爷,不管年轻时多放纵,玩得多花,最终都会走上商业联姻这一条路。他不信顾桑会娶个男人回去,就算顾卿闻同意,顾老爷子也不可能同意。
“我的事你少管。”顾桑受着伤也不想动气,他估摸着董承源是想通过陈小姐勾搭上她的弟弟,这些人,未免也太不靠谱。
“知道了知道了。”董承源随意敷衍几下,“呃……那我先走了哈,你好好养病。”
董承源走没了影,楼湛才开口:“娶男人?”
“怎么,我喜欢男的,楼总不会不知道吧?”
他没想到,在那夜之前,楼湛还真不知道。他们涉及的领域不同,这些年一次都没在生意场上碰到过,就算偶尔有人与楼湛提及,他也没放心上。
“知道了。”楼湛还穿着定制西装,因为制止钱封时沾上些灰尘,少了高高在上的精致。
“刚刚王助理来电话,那些人都被警察带走了。”
顾桑眨眨眼:“好事啊!倒了八辈子霉遇到这些人。”
“嗯,既然你脑子还清醒,应该能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楼湛还要应付一堆媒体和公司里的事务,待不了太久。
顾桑靠在软垫上的腰立马支起:“别啊楼总,你忍心看到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睡在这里吗?”
他可不想让楼湛单独接触王晌,万一套出点他不知道的话岂不是能抢占先机。
“顾总也不是小孩子了,还怕住院?”楼湛没动。
顾桑道:“怕,可怕了,你不知道,我打娘胎里就怕医院,尤其是这种一到夜里就阴森森的地方,我一个人住会做噩梦。”
“那我请个护工陪你。”
顾桑摆摆手:“不要,这里医护人员多紧张,要让给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就磕破个头,哪里用得着。”
楼湛眼神凉凉的,这是危险来临的预兆。
然而顾桑不管,只要能达目的,脸不是问题:“楼总,我这伤可是为你受的,就一晚,一晚上我们前情旧怨一笔勾销。”
因为失血的缘故,他的脸色格外苍白,深色瞳孔泛着脆弱的暗淡光泽,光照充足,他脖颈上青色血管隐隐浮现出来,无意间暴露了最脆弱的部位。
楼湛盯着他侧颈的一颗痣,那颗痣小得难以察觉,但他很清楚,在某种特殊情况下,当脖颈处的皮肤因为充血而变红,那颗痣就会跟着变得格外鲜艳诱人,格外涩|情。
他忽然很想把手放上去,捏住那个地方。
见楼湛不说话,顾桑以为他动心了。
房间里还有另外一张床,此刻就显得非常有存在感。
“楼总,你别看这床小,其实睡在上面别有一番体验。”
楼湛撇开头,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往阳台走去:“你自己睡就好。”
不理解为什么楼湛忽然犯了烟瘾,顾桑躺在床上有些无聊,他被楼湛送来医院的路上想起了一件事。
楼湛于他而言其实不算陌生人,高中时期,他们是同一所学校同年级的学生,但不是同班。
那是一所国际学校。
楼湛在是学校里的知名度是随意问一个人都知道的水平,当然他也是。
只是对两人的评价截然相反。
提到楼湛,是高冷学霸,低调少爷,明明可以靠脸靠家世吃饭,偏偏要靠才学。
提到顾桑,是逃课学渣,狂野男孩,若不是家里给学校捐了几栋楼,估计早就被勒令退学。
两个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在毕业多年后以十分荒唐的方式站到同一条跑道上。
顾桑的狐朋狗友也都颇有家底,与楼湛家或有合作,或是在什么派对聚会时听说看到过,那时顾桑常常听到这个名字,在别人夸耀、欣赏、崇拜的口吻中。
但他人的崇拜和爱慕没能影响楼湛,他像一台能够理智运转的机器,那些人在提到楼湛后,总会以惋惜的语气结束。
“要是他不那么高冷就好了。”
“对啊,每次我从他身边经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憋气。”
“真的很难猜出他的喜好……”
类似的话语,他当时并未仔细注意,现在想来,许多东西早在不知不觉中进入过他的脑海。
一个如此优秀,耀眼而难以接近的人,现在看来依然未有任何改变。
窗外夜色朦胧,亮红色的小点随着楼湛手肘的动作做着有规律的移动。
顾桑阖上沉重的眼皮,一夜无梦。
***
第二天一早,林洋赶到病房门口时听到如下对话。
“你不会在这儿坐了一夜吧。”
顾桑醒来时,看到楼湛抱着电脑坐在沙发上,眼下多了点乌青,略带疲惫。
顾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楼湛眼神没有移开屏幕:“睡了一会儿。”
顾桑的余光瞥到旁边整洁的床铺,与来时无异,看来是在沙发上睡的。
林洋左手提着大袋子,右手拎着食盒,走进气氛融洽的病房。
“楼总,这是董先生让我带给顾总的衣服,还有您让买的早餐。”
“放那边吧。”楼湛终于合上电脑。
“谢了,这位是……”
林洋将东西放在床头,顾桑打量着这位带着无框眼镜,一身精英气的男人,问道。
“助理,林洋。”
林洋连忙自我介绍:“顾总您好,您需要帮忙吗?”
顾桑挑了挑眉,这助理人还怪好的,能当上楼湛的助理,业务能力估计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挖过来。
“不用,一点小伤,为你们楼总挡一下也算值了。”顾桑故意说得暧昧。
林洋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装作没听到后半句话。
“楼总,您现在是回酒店吗?王助理似乎已经将昨晚的事处理妥当。”
“行,先回去看看。”
林洋帮楼湛拿起电脑,两人要走,顾桑从床上爬起:“我可以出院了,跟你们一道回去。”
衬衣皱皱巴巴黏在他身上,为了躺着舒服,他特意解开了最上面的几粒纽扣,松松垮垮刚好开到胸口的位置,露出一大片紧实的肌肉。
“你先把衣服穿好。”楼湛贴心地替他掩上门,先与林助理下楼。
“林助理,你平时工作忙吗,几点上班几点下班,一个月工资多少,周末加班频繁吗?老板有没有压榨你?”顾桑换好衣服钻进车里,额头的纱布粘得不是很牢固,有一片胶带欲掉未掉。
林洋坐在前面开车,楼湛和顾桑则坐在后座。
林洋保持着开车的姿势,谨慎地回答:“顾总,这是公司机密,恕我不能回答。”
顾桑更加满意了,嘴严话少,不八卦上司私生活。
楼湛对这样当着他面挖人的事自然不能容忍,伸手替他把纱布粘牢,还稍微用力摁了摁。
“嘶——”楼湛动作大牵扯到了伤口,顾桑疼得一把拍开他的手,“你这是谋杀救命恩人!林助理你也看到了吧,这样恩将仇报的上司,你还是早点考虑跳槽的好。”
林洋欲哭无泪,打打闹闹就算了,为什么老是扯上自己,他只是一个按部就班赚钱的苦命社畜而已。
“你的纱布要掉了,我只是帮你粘好。”楼湛心情很好,那一点疲惫都不见了。
借口,顾桑抱着手臂窝在座椅上,看向窗外,楼湛肯定巴不得他在医院躺上十天半个月,好顺利接手丝绸厂。
真是道貌岸然的阴险家伙。
两人回到酒店,各自洗了澡,准备去找王助理。
然而有人先于他们来到钱宅。
是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年龄看着与他们相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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