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赵英子死后,也没弄清她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他们不吃东西也有四天了,每天就是一把玉米捣成粉添几口。再这样下去都会死在半路上的。
再贵的粮食也得去买点。大家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集中在一起交给靳义堂,他进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山西上党老家应该是不远了。
听说山西旱的更厉害,粮食早就没有了,多少钱也买不到了。这个镇子已经饿死一千多口人了,已经不剩多少了,几乎全部饿死了。
最近几年大部分种地大户都改种罂粟了,即是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了,不是说大户把粮食屯起来了,而是真没有粮食了,有的也是罂粟做成的“福寿g”,福寿g就是鸦片。现在就是“福寿g”有,就是太贵了,买不起。
听卖福寿g的人说,这是西洋土药,这东西吃了三天不用吃饭,还能蹦跶。这个镇子里就是吃这些东西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靳义堂也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虽然他们没有吃过,但是他们在戏词里都唱过这个东西。当年林则徐虎门销烟不就是烧掉这东西的吗。
明知道是鸦片也得买点回去,要不都要饿死了,赵英子的死让靳义堂害怕了,带回去多少钱都不顶用,主要是得带回人去。
要是坚持一下,三五日就该会到了家乡。就这三五日,大家就会饿死在这里。想起那个吃自己孩子的父亲,靳义堂浑身就一阵抽蓄,没有听说过的更没有经历过的让他亲眼目睹了。现在就让大家在经历一下这个鸦片的滋味吧,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刘福禄跟岳群赶着马车急急忙忙离开天津地界,一路顺着回家的方向扬鞭催马,一路上跟他们一样赶着马车赶路的也不在少数,大都是看这里不能活了要往家乡赶,以为到了家乡即是饿死也有个归宿,现在饥民不是在找粮食,都知道粮食是找不到了,就开始找自己的末路了,都想叶落归根了。
有的善人富户在半路上施粥,为逃难的人创造了一线生机,一位壮年饥民远远看到有粥喝,就跌跌撞撞往施粥的地方赶,终于赶到了,用勺子舀粥的人刚刚舀满一勺子粥,就在提给这壮年汉子的时候,突然他在接粥的当儿倾然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施粥的人抬起这个汉子送到了对面的一条深沟里,然后行个赞礼就算又告别了一个灵魂。
这一段路上是逃难的人最多的一条路,这里是河南、山西、山东的灾民都有可能经过的地方,有的是从河北逃亡到山东的,有的是河南人逃亡河北的,还有的是山西逃亡河北、山东、河南的。
民众早已是惊慌不安,毫无来去的方向,莫大的一个乾坤世界却找不到一个安身之处,就像跌到了一个万丈深渊,望着高高的天空,饥饿、恐惧、绝望一窝蜂地朝人们袭来。
他们赶着马车当然要比那些行走的饥民要快,再说他们现在还不是饥民,车仓下面藏着的粮食足够给他们提供回到家这一段路程的吃喝。但是他们是不敢在这里取粮做饭,那样的话他们会被围攻的。他们得找个无人的地方。
他刘福禄也不是个绝情的人,要在家乡遇到这么多的灾民他也会施粥给他们喝的,这下是在半路上,他们即是带着银子也是买不到粮食的,再说他们也是着急赶路的,他们是来找亲人的,现在连个亲人的影子还没有见着。
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前面是一座大山,大山下面是一段路程,路旁的山坳里看上去有人家,山的远处也有人家,零零星星的。
岳群看这是一个能歇息的地方,再说他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噜噜叫了,找个山坳拿出点粮食做点饭吃,牲口也该歇息一下了。
刘福禄给岳群点点头,他也是饿得连话也说不动了,意思是就在这里吃点饭休息一下吧
忽然听到前方有人说话,岳群便不敢开仓取粮了,就将马车拴好,徒步往前走几步看看究竟。
原来前面是个卖吃的地方,一间茅草房,上面写着:“救人急,山间兽肉,无银子不卖。”
岳群一看是个包子店,还是肉包子,一定是这里的猎人在卖兽肉包子,是狼肉包子或是兔肉包子,不会是猪肉包子,也不会是羊肉包子,猪、鸡、狗、羊已经被饥民吃绝了。
自打出来门还没有看见过肉包子,别说是吃一口了,即使闻闻也找不到地方。本来饿,见到热腾腾的肉包子口水早淌了下来。
他身上就踹有银子,也不用征求班主的意见,班主也是自出门也没有粘过肉醒了,他要见了一定也是馋涎欲滴了。
“一千文一个包子。”岳群喃喃道。他没敢多买,就花三千文买了三个包子,他们三个人每人吃一个压压饥尝尝鲜。
岳群饿慌了,买到手还没等离地方两口就吞咽了,也没有品尝出来个滋味。
过去给刘福禄,他张嘴就吃,还说:“香香香。”等咬第三口时,感觉有异物,吐出来一看是个人指甲。
刘福禄“哇!”的一口吐了。
桃杏还没吃,见到刘福禄那样子把手里拿着的包子慌忙扔到地上。
岳群也感觉肚子里翻开了肠子,只是吐不出来,就将指头伸到喉咙里,“哇哇”的干呕一阵。
岳群就要找买包子的算账,这下他觉得在班主面前丢人败兴了,刘福禄一下将他拉住道:“还找事?你知道他们是伙什么人,既然能卖人肉包子,定不住就会杀人。”
他们的胃口全部倒胃了,肚子虽是饿得咕咕叫,总不想张嘴,一张嘴就怄。
这段山路很长,一溜往西南,山下一直是深涧,山上一望无际。
黄昏时分,只听前面有人喊:“我们是砍刀会的,识相的留下买路粮,你有我有他有——。”砍刀会就是在这一带专门抢粮食的饥民。
这真是狭路相逢,前不至村后不至店。遇到砍刀会,这车马还能留下吗?
二人正犹豫间,忽然马掉转头朝左侧的山坡而去,那里有几株干枯的谷草,马是看到草而去的。
马这一去还给一时拿不定主意的他们指明了方向,马去的地方就是山,干脆就在山里暂避一时吧。
马车上了一段山坡,眼前一片开阔,过去这片开阔地就是森林了。他们继续往森林里走,想离开砍刀会越远越好。
只要他们一进来森林,他们就不会找到他们了。
黄昏终于暗淡了,山下路上还是听得吵吵嚷嚷的,似乎就有过路的难民给砍刀会劫了,凡是赶路的不都是灾民,也有不少是往家赶路的,随身带着粮食,就像他们一样。
他们这里似乎也听得有人上来了,后面还有嚷嚷声。
岳群牵着马继续往山上走,继而进入山林,开始马车还能走,再走就没有路了。
那些劫匪是无缝不钻的,现在关键是粮食,他们不是要人的命,而是要吃粮食。还是把粮食给藏好吧,即是他们来了也不怕粮食被他们抢去了。
岳群把牲口拴的远远的,把粮食都驮载到牲口身上,然后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进来山林就黑的啥也看不见了,还听见外面有嘈杂声。
他们庆幸躲进了山里,要不,现在也许他们的粮食跟牲口已经落入劫匪之手了,说他们是劫匪也是冤枉他们了,要不是老天爷这样对待这些庄稼人,又有谁来做劫匪呢。
这一个晚上他们过的很滋润,自自在在地在这寂静的地方,享受着白天享受不到的平静。
现在也不知道靳义堂他们在什么地方。
“但愿他们不要像他们这样,孩子们在这深山老林里可是吃不消的。”刘福禄忽然想起了他们喃喃道。
“他们人多,能摆一里长的队伍,威风凛凛的”。他还在喃喃着,惨笑一声。
忽然刘福禄感觉头“嗡”的一下,他想,他们威风凛凛的,要是他们也遇到像砍刀会这样的劫匪呢,还能威风吗?
刘福禄又想起那个人肉包子来,一阵惊悸。卖那个人肉包子的一定就是跟砍刀会一伙的,只要能买得起包子吃的,就一定是有钱的商客,也是他们抢劫的对象。
幸亏他们到了山上。
林子里隐隐约约传来狼嚎声,他们挤在一起,浑身毛骨悚然,在这年景,就是山上的野兽也没得吃喝,何况是人。
除了林子里的动静外,山下面是听不到什么动静了,他们要在五更天上路了,尽快越过这个危险的山坳,这里是恶人出没的地方,也是狼虫出没的地方。只要出了这个地方,他想离家乡就不远了。
“动身前先由一人到前面探探情况,寻寻路径,真的是安全了再走”。他跟岳群道。
岳群道:“我去吧,等我回来再走。”
刘福禄道:“过去五更在动身吧,我先到前面看看,只要咱身无分文谁也不会对咱怎么样,你就到后面吧,赶车你比我强,再说你还有一个累赘。”说罢笑笑。
五更一晃就到了,刘福禄正准备动身。
忽然岳群回来说:“牲口不见了,昨晚拴的好好的。”
“怎能不见呢,既然拴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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