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游医(12)

若秦陈是个男子……

罢了,还是不去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自家小徒弟对医学的满腔喜爱和热枕,她可是都看在眼里。

至于性别,女子又如何?她自己也是个女子,女子照样能行医治病,济世救人,不差男子分毫!

苏叶下定决心,她会尽自己所能好好教导秦陈的,争取不浪费那孩子的资质。

……

一连两日,风平浪静。

昨天一场鹅毛大雪从傍晚下到后半夜,清晨起来,秦陈就被屋外满目的白晃得眯起了眼睛。

瑞雪兆丰年,但在乱世,这么大的雪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低低叹息一声,吐出一口雾气。裹紧身上衣帽,哒哒哒沿着屋檐跑到厨房去。

关好门,吴书正在煮早饭,看见她进来,惊讶道:“秦小医,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太冷了,冻醒了。”秦陈跑到炉灶后面,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搓了搓手:“你随便煮一点,吃完我们出去一趟。”

“啊?出去干什么?”

“去施粥。”秦陈皱起眉,有点心烦:“今年大雪来得太早了。”

这才十二月中旬,往年一般到一月份才会有大雪降临。如果外面的流民都是许家人那种情况,恐怕……

“吴书——吴书——”

后门传出一道呼喊声。

“哎!来了!”吴书应了一声,出去开门,将人请进来。

还没到厨房,两人已经交谈起来。

“小陈最近怎么样了?”

“秦小医好多了嘞,方婶子不用担心。”

“好,好,那就好。我还怕她想不开……!”

吱呀一声,厨房的门被推开,看见小小一团缩在炉灶前烤火的女孩儿,再看看满脸淳朴笑容的吴书,方婶子:“……”

小陈这孩子在厨房,吴书咋不跟她说呢!这缺心眼儿的娃!

“方婶。”秦陈站起来唤了一声。

这位大娘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也是秦陈的邻居之一。

她丈夫是苦工,常年劳累一身病痛,有段时间甚至严重到影响日常生活,来秦父这里做了几个月的针灸,配上药物调理,才算是好了许多。

因而,方婶子一家人对秦家十分感激。

他们都是平民,拿不出多么贵重的谢礼,便时不时将自己种的菜往秦家这边送一些过来,这次估计也是一样。

“哎,你坐你坐。”

方婶子应了一声,提了提手上的菜篮子:“咳…我给你送些菘菜过来,赶着昨晚下雪之前收的,你最爱吃这个……”

说到一半,方婶子想起什么,望向正站在大锅前的吴书,满脸惊讶:

“等会儿……”

“吴书你还会做饭啊?”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这次过来,方婶子本来是想说让秦陈以后来自家吃饭的,没想到,她好像并不需要自己?

吴书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方婶子,我也不太会,在跟我娘学呢。”

“秦小医的手可是要给人治病的,拿来做饭也太可惜了。而且她前日拜了师,这两日都在书房忙着学习呢。”

“所以我干脆就想,跟我娘学学做饭,不然总是买着吃,太浪费了。”

“原来是这样。”方婶子点点头,她知道秦陈拜师的事,没有多问。只一边将篮子里的菜拿出来放好,顺便拍了拍吴书的肩膀,笑说:

“不错,照顾好小陈,以后小陈想吃什么,你要是有不会做的,来找我也行,包教包会。”

“好!那就谢谢方婶子了。”

秦陈:“……”

也、也不用这样吧?

简单寒暄了两句,方婶子就要回去了,她接一些绣工的活儿补贴家用,晚上舍不得点灯,白日里便总是匆匆忙忙。

秦陈将她拦住:“方婶,能请您能帮我个忙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你说。”

秦陈说明需求。

方婶子一家有六口人,除了一位年迈的老太太、还有在餐馆当跑堂的三儿子,剩下的她丈夫、以及一对身强力健的兄弟,都是青壮年劳动力。

秦陈想请他们帮忙去施粥。

这几年涌入九都的流民数量渐增,秦家便多了每年施粥三次的惯例,这个方婶子是知道的。

不过,往年秦父秦母只喊上她丈夫一人帮忙便已足够,这次却……所以她很是奇怪:“要这么多人吗?”

秦陈点点头:“今年大雪下得早,流民又比往年多……我怕城门那边出事。”

按照秦家的惯例,他们会在每年冬天第一场大雪时施粥一次,天气最冷的时候施粥一次,最后在倒春寒、最易感染风寒时再施粥一次。

她们家家底不比富贵人家,在粥里加上帮助预防风寒的药物,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但秦陈还在,这惯例就不能断。

只是药粥难得,流民素质参差不齐,方婶子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很有一把子力气,有他们帮忙,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镇住场子。

听了她的话,方婶子若有所思地点头:

“那倒是……今年也比往年冷上许多,我这两日晚间睡觉,时不时就会被冻醒。”

她盖着棉被都能被冻醒,更别提那些逃难而来的可怜人了。

这么一想,方婶子心中顿时生出一股紧迫感,立刻去喊还未出门的丈夫、儿子。

人手集结好,秦陈跟苏叶知会一声,请方婶子将针线活带到秦家来,顺便帮忙照顾她一天,就带着其余人出门了。

城南为百姓居所,秦家就住在城南靠内的街巷中,越往外走,两边的建筑也越是残破老旧,路人神色麻木,行色匆匆。

秦陈的目的地是南城门。

米粮是秦父秦母还没出事前就准备好的,是前一年的陈米,掺上粗粮煮,便宜还顶饱。

锅子、碗都是往年用到现在的,装上板车就能拉走。

重点是这路。

前面还好,路面早早就被人清理过,走到后面,道路两旁、屋檐下随处可见衣不蔽体的人,他们安静地蜷缩在角落,呆滞地望着不远处的一个雪人。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吴书都沉默下来。

两辆板车艰难前行,在被大雪覆盖的大路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压痕,上面装着的碗颠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这声音吸引了相当一部分人的视线。

他们当中,有的人眼中迸发出名为希望的光,挣扎着爬起来,咬牙跟在了板车后面。

也有人扶着墙壁想要站起身,又摇摇欲坠地跌坐回去,最后两两搀扶着,落在队伍后方,前进,前进……

还有的人,则眼神放空,痴呆地看着某一处,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

远远地,秦陈看见一道七八米高的城墙,斑驳压抑的深灰色墙体上堆了一层厚厚的洁白的学,形成一道冰冷的屏障,将里外双方的人隔开。

她示意众人停下,找个空位置架锅。

城门轻易不会开启,左右供人行走的两个侧门周围都有兵将把守,他们身边缠着几个明显刚进来的流民,应该是在打听消息。

几里之外,就是秦陈他们停下的位置。

附近是战时留下的荒宅和残破废墟,这些危房仅仅占据了极小的面积,却是无处可去的流民们最好的暂居地。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他们正合力将屋内、屋顶的雪清理掉,少有的能用工具,大多是用双手。

锅子架好,秦陈给吴书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锣鼓,“铛——”“铛——”用力敲了几声。

不只是不远处的流民们纷纷被吸引看了过来。

“那边几个,干什么的!”

远远看见这个屁股后面跟了老长一串人的队伍,守卫兵高喝一声,快步跑过来。

待看见手持铜锣的吴书,还有他身后冻得瑟瑟发抖的秦陈,恍然道:

“……是你们啊。”

他当了三年多守卫,也住在城南,对秦家人自然不陌生,秦父秦母的葬礼他也去了来着。

“秦小医,你不是病了吗?”

守卫兵高兴之余,又十分担忧。

昨夜那么大的雪,他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想到了秦父秦母,还以为今年不会有人再来施这救命粥了呢。

没想到,他们的女儿延续了这一习惯……这么好的一家人,老天爷怎么舍得把他们收走?

“无碍,我的病已经好了。”

秦陈摇摇头,她对守卫兵没什么印象,但想也知道对方不是街坊邻居、就是受过秦父的恩惠——就算这两者都不是,总归也是在关心自己。

所以她语气也很客气:“昨夜下了大雪,我们想着这边的情况,有些放心不下,便带着米粮和药材过来了……若是给你们造成不便,还请多多担待。”

“别别…这有啥不便的?”

守卫兵连忙摆手,看了眼她身后的三两人手,眉头皱起又很快舒展开:

“这样,我去喊几个兄弟来给你帮忙,秦小医你呢,就放心地施粥,你看行不行?”

秦陈心中一暖,自无不应。

对方笑了一声回去,不一会儿,几个身高远超旁人、肌肉鼓鼓囊囊的守卫兵跑了过来。

这几个人,长得凶神恶煞,长得活像是刑场上的刽子手,偏偏还对秦陈毕恭毕敬。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吴书为了维持秩序,扯着嗓子喉咙快喊破了都没这种效果,一时间扼腕叹息,只恨自己长得不够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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