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池平安的公寓前，车子绕道去了齐昱住的地方。池平安在车里静等，靠在副驾座椅上，直至现在脸上还是阵阵红白交错。

车窗外齐昱拎着东西朝这边走来，池平安稍微挪动了下，又咳一下，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不自在。

齐昱拉开车门坐进车里，手里的东西放到后座，这段时间便打算住到池平安那儿去。池平安看一眼后座，拿的东西真不少啊，这是要住多久？他当然不是想赶客，只不过要一个人这样专程照顾自己，即便关系已经亲密，也总让他不能习惯。

齐昱仿佛看透似的：“等你拆了石膏板再说吧。”

方才在后湖直待到要关园，其他呢喃缠绵的情侣都走了，他们才姗姗离开，到这会儿连晚饭都还没吃。齐昱问要不要外面吃点什么，池平安摇摇头说算了，回家草草解决，齐昱这一天累得要命，说什么也不能载着他在外面再乱逛了。

回家后总比住院自在，也不用天天被全科室查房，池平安总算松一口气。一室一厅的房子住两个人，自然就没原来那么宽敞，或者换句话说，没原来看着那么空。

池平安忙前忙后帮齐昱拿日用品，齐昱在厨房里煮挂面。待池平安收拾得差不多，齐昱也端上来两碗番茄鸡蛋面。两人都吃得无声，吃完后已近十点，洗漱完毕约莫到了十一点。

池平安望望对方站在不远处吹头发的背影，默默先躺进床里，把被子拉过头顶。

等齐昱吹完头发放好吹风机走到床边，池平安已经睡着了。被子遮了一半的脸，露出眉眼，睫毛微微颤抖，可能都已经进入梦乡。

睡眠倒是真不错。

齐昱关了灯也躺到床上，可能和多年来熬夜和睡得少有关，他的睡眠比较一般，通常要一会儿才能睡着。

他侧身，他们之间的床垫陷下去一点，正在睡梦中的那个也侧了身，床垫又陷下去些。方才还分睡床的两头，这会儿他们之间距离只剩下一拳。

齐昱闭上眼睛，对方无意识间靠过来时，他就伸手接了。

第二天闹钟没响齐昱就醒了，昨晚竟然意外睡着得很快，此刻感到头脑清醒，说明休息得不错。

垂眼一看，怀里还睡着个人，只不过呼吸有点急促，脸上泛着潮红色。他用手抚对方额头，滚烫的温度，他们是医生，不用测量也知道体温已经达到发烧标准。

似乎被他手心的凉意冰到，池平安低低地唔了几声。

“你发烧了。”他收回手，轻声问，“家里有退烧药吗？”

池平安说了句什么，凑近才听到，齐昱起身下床去翻药箱，拿了片解热镇痛药出来，又倒了杯水。

池平安头脑发胀，医院里面什么病菌都有，他住院时间长，这段时间又身体虚弱，被传染也属无奈。头晕眼花的间隙听到齐昱的声音，让他先把药吃了。待吞下去药片，又咽下几口水，才惊觉刚刚是被对方直接喂水喂药。

之后就是被重新安顿回被子里躺好，床头柜上搁了药和水，解冻好的三明治，以及一句“我中午就回来”的叮嘱。

齐昱回来的时候人还在被子里睡着，看样子一上午都没醒来过。他拿了抽屉的备用钥匙，挂在自己的钥匙扣上，开门换鞋基本娴熟得像回自家。

也确实是回自己家。

他走进卧室摸一把池平安的额头，没早上烧得那么厉害，但人的意识倒像越来越不清白。去窗边拉开一半窗帘，屋子里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铃声，他回头找声音来源，最后在池平安枕着的枕头下找到了对方手机。

屏幕显示着“妈妈”，并且看起来已经不止打了一通。

齐昱坐到床边，俯身将对方半圈进臂弯，低声道：“小池，你妈妈的电话。”

池平安听见了，困难睁眼：“我不接了……你帮我挂掉师兄，和她说我在手术台。”

“……好。”齐昱犹豫片刻，还是依言按下挂断，“解锁密码是多少？我用微信回复吗？”

“0703。”

“是你的生日？”齐昱在微信界面找到备注着“妈”的聊天框，发了消息过去。

“嗯。”池平安头脑依然迷迷糊糊，努力想清醒起来，但话还是说得逻辑不清，“师兄你的生日是多少？”

“0903。”

池平安便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

又被喂了一粒退烧药，到了下午的时候将将醒过来。齐昱端来一杯热水：“待会儿给你妈妈回个电话吧。”

池平安听话点头，用手试自己的温度：“好像不烧了。”

齐昱的手指也伸来，没有探他的额头，却捏住他的下颌，在嘴唇印上一个吻，舌尖探进一点，轻松撬开因发热本就微张着的口齿。

池平安被亲得猝不及防，清明了些的头脑又开始迷糊，半晌才被放开。

“口腔温度比较标准。”齐昱说，“不烧了。”

池平安脸又泛上红，说不清是烧的还是刚红起来：“怎么能……传染给你怎么办。”

“没关系，我抵抗力很好。”齐昱起身，“走吧，过去吃点饭。”

晚上他们坐在沙发里，不能一天都躺在床上，池平安许久没打开过电脑，院里又催着年轻医生申报课题，得在回去上班前狂赶一阵。齐昱也在翻资料，客厅里学术氛围浓厚。

写了一会儿停下，知道还有事情没做，只不过拖着不想做。

再不打电话杨龄该休息了。

齐昱也看出他的犹豫，但没说什么准备站起身到卫生间洗漱。池平安立马起身拉他手腕：“师兄你不用走。”

他担心齐昱误会什么，眼下他确实不知如何对家里交代这段关系，可既然做出选择，就早做好了被杨龄知道的准备。只不过眼下不想打电话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没联系，杨龄势必仔细盘问，他实在无法应对。

拖延到最后，电话终究是没打出去。

他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好容易出院回到家又被发烧弄得神志不清，还没有去敲对面的门要回东西。

这会儿齐昱进淋浴间，池平安到对面住户敲了敲门。

不多时门开了，果然住着的是两个老人，瞧见池平安也认出来了，问小伙子有什么事？池平安说明来意，心里却莫名紧张，他担心礼物被用了或丢了，却不料老人转身进了屋内，一会儿提出一个礼品袋来，崭新的，甚至没有拆开过。

“还以为是谁送我孙女的，就帮忙收着，拆都没拆开过，等她放假回来看。”老人说，“看来是你的女朋友送你的。”

池平安卡壳：“不、不是女朋友。”后半句没说出来，是男朋友。

没想到竟然拿回了原原本本的礼物，池平安送了水果给老人当回礼，坐回客厅虔诚地拆礼品袋。

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个方正的盒子，是什么？可他好像已经隐隐猜到。

翻开盒子，是一块风格简洁却不失设计感的电子手表。

恰在此时齐昱洗过澡走出来，看到茶几中央放着的礼物盒，愣了一愣，就看池平安抬头冲着他：“师兄你竟然也送我手表！”而且是那么早之前……

齐昱走过去坐下：“还喜欢吧。”

“当然，可我那块只是旧的……”现在正放在茶几另一头，洗澡时被摘下了。

“我说过那块很有意义。”齐昱说，取出盒子里的手表，解开表带卡上池平安的左手，很合适，黑色框架白色表盘，手腕本来清瘦，这下增添了几分气势。池平安望着那块表，心想齐昱一直是个品味很好的人。

至于为什么要送手表，当然是因为他先给了对方一块。

但池平安这会儿想起从前似乎听人说过送手表的含义，只不过他们两人在送前大概都不知道。

他在山洞里送出一块表，而对方在平安夜回送一块手表。

在对彼此心意未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互相表白过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