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接近十一点半,池平安拿了鞋柜上的钥匙,换鞋出门。
中介正在小区门口等他,坐在车里喝着一瓶矿泉水,见池平安小跑出来,探身给他从里面打开车门:“知道你果然还没有休息。”
“辛苦你了。”池平安说。心想这大概是他到J市这么多年遇到过最热心的中介,大概是刚入行业不久,为人热情又比较上进,居然会大半夜加班加点带客户看房。
“我是想着你明天又是一整天没空,今天索性先去把那套房看了,那位客户如果恰好回复同意,明天您这不就能早点开始搬进去。后天是最后期限吧?”
“哎,是。”
房子是好房子,距离单位路程合适,楼层合适,户型合适,装修合适,没有不合适的地方。客厅开着暖黄色的灯,池平安目光在屋内看过一圈,是十分理想的租住环境,两个人分担起来价格也可以接受。
他也不介意和人合租,真能就这么定下,明天可以不用继续找房了,能让人松一口气。
“那您就等我消息。”告别时中介笑眯眯道,“那位客户还没回我呢,回了一早就给您说。”
池平安点头谢过,又再次穿行过黑梭梭的小区,朝家走去。
晚上收拾东西收拾得晚,早上起得也晚了点,没吃早饭就往医院跑。赵祈还不知道他这两天在干什么,问道:“第一次这么迟,”又瞧瞧他黑眼圈,“脸色也差,忙什么呢?”
池平安说没什么大事儿,找房。
“你那房不是年底才到期?”这师兄真是什么都能记得住。
“房东那边出点事,原来的住不了了。”
“我说呢。”赵祈撕开手上的豆沙面包递过来,示意池平安拿一个,“下班我有空,载你去看房?”
“不用师兄。”大家都忙,池平安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有中介带我去,今天再去看看。”
“那行。”赵祈点点头坐回去,“今天下午你跟我上手术?昨天不是没去。”
池平安说好,赵祈又好奇地随口问:“既然要去看房,那怎么昨天上午不跟齐昱上,这样今天下午还能休息去多看看房。”
池平安垂下眼睑,避开问题重点:“……都行的吧。”
上午要办的事儿不算多,之前缝针住院的那个小孩子今天被家长领着来办出院,看到一屋子白大褂就往大人后面躲,看见池平安直接开始放声大哭。
池平安有点无奈地朝小孩母亲笑笑,他不擅长应对小孩,也谈不上喜欢小朋友,每次都面对得十分艰难。
哭声传遍办公室的每个角落,这时有人路过在小孩儿头上摸了一把:“这位哥哥长得很凶么?你怎么能哭成这样。”
池平安自打印着资料的电脑屏幕转头,说话的路人是齐昱,正经过他身边,没做停留。
赵祈又来凑热闹道:“小朋友,这是我们科最温柔的医生,你要是连他都怕啊,以后还怎么看其他医生。”
池平安有点儿脸红,这个“温柔”的含义应当还包括他总是下手太轻按不住病人,或者消毒和缝针动作不够利索怕病人太疼,结果有时反而会令病人挣扎间更加痛苦。
优柔寡断的,他这么评价自己。
忙完工作才想起喝一口水,拧开杯子喝水的功夫他发现手机里多了几条中介发来的信息——应当是有回复了。他连忙把杯子放到桌上,解锁屏幕看。
但消息却让人有点失望。
中介说不好意思,对方说不打算与别人合租,本来就是想一个人住的。
池平安吐出一口微不可闻的叹息,好不容易遇到一套很满意的房子,果然还是缘分不到吧。杨龄就总是念念叨叨的,说万事万物都讲究缘分。
这下又得下班去继续看房子了,明天是最后一天,那最晚明天中午前也得定下来,这样明天下午还来得及喊车来帮忙搬家。
池平安对于住房内部环境其实没有太多需求,干净即可,但自从看到那套房子后居然开始有些念念不忘,不知为何。不过现在也与他无关了。
到了时间,赵祈喊他上手术,他把手机装回兜里,先去忙最要紧的吧。
赵祈在台子上的风格也很有个人特色,有点儿大大咧咧,动作也大开大合,刀口往往切得都比别人大那么一点点,但优点在于熟练和大胆。
池平安想起齐昱,回想那天手术台上的场景,那位也是效率派,动作利索,不喜欢拖泥带水,但若要说出两人最大的区别——齐昱看似麻利,其实十分仔细,有点儿强迫症的那种仔细。
又要快,又要细致,那么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只能是“精准”。
“想什么呢,一句话不说。”赵祈问他要一个止血钳,“我刀功和齐昱比怎么样?”
多大人了,比来比去幼不幼稚,池平安说:“都好。”都比我好。
“敷衍。”赵祈说。
“师兄下次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不用看,既然你心甘情愿跟着我上手术,就说明他那儿留不下你。”
“嗯。”池平安心不在焉地,“嗯。”
他算是遇事比较镇定的主,但这三天期限也还是愁得有些够呛。一场手术做完又是下午六点过,跟赵祈说了声就不一起吃饭了,小跑回办公室准备换衣服再去和中介会面。
脱下白大褂才看到中午那会儿中介后面还有几条消息,但他上台去了没看见,中介说那客户听说了池平安的情况,说自己手上有套空着的一室一厅,离得不远,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租给池平安。
啊?池平安问,是他自己的房子吗?
中介回复得很快,说是,那位客户自己的房子。
那这人也是奇怪,自己有房子却放着不住,非在医院附近又租一套。
中介发来了报价,价格也给得十分随意,甚至比池平安现在租住的这套还要便宜。中介问池平安要不要去看看?是人家客户自己的房子,说钥匙就在门前地毯下,可以随时去看。
地址在距离附院两站地铁距离的一个公寓小区,整顿的小区环境,电梯房,六层,打开后是将近六十平的复式小公寓,二楼是卧室,楼下是开放式厨房连接着小客厅。
“确定是这个价格吗?”池平安确认一遍,心想是房主开错价了吧。
“呃,”中介小哥也显然不信,但还是试图解释,“可能自己的房子,空着也空着吧。”言下之意,有钱吧。不差钱。
“您要看行,我把您微信给房主推过去?”
池平安也的确疲于再继续找房,便一口定下:“……那行。”
晚上回到家把最后一点东西打包进纸箱,在手机上约了搬家的车,和师傅打商量把时间定在下班后。中介小哥的消息又恰在此时弹进来。
——说是把池平安的微信推给对方后,对方说太忙没时间处理,就把房子干干脆脆挂上了他们中介平台,两方中介费他一起付,其他手续全给交给中介处理了。
池平安的事儿中介小哥本来是顺手好心帮忙,这下算意外办成两套,也是要感谢那位客户大方。
池平安就这么在中介传来的电子合同上签了字,不一会儿签好房主姓名的文件被传送过来,黄如芩,看起来像是位女士的名字。
确认无误后,池平安交了押金和部分房租,中介最后回话说好了,钥匙只有一把,就是地毯下那个。有什么特殊的事您再联系合同上的电话。从始至终这位神秘的房东也未露个面。
不过也好,池平安想,如果得知院里某位医生是自己的房东,那之后见了面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微尴尬的。
第二天齐昱的手术池平安又和人换了换,不过这次倒是真的因为搬家,怕下午的手术结束得太晚。
下了班走出医院大门,天上突然啪嗒啪嗒下起雨来,刚开始下,雨势倒不算大,走回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边走边调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很快就要开始下暴雨。麻烦事儿来了。
他加快脚步就往回去赶,司机师傅已经等在楼下。
“要下雨啊。”师傅打开车门跳下来望望天,也发愁,“你东西多吗?咱一次多搬点,少跑几趟。”
“不多,”池平安说,“一趟就能搬完。”
师傅撸起袖子跟他往楼上走:“那行。”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下班高峰期加上下雨天的堵车。去新房子附院是必经之路,然而附院门前一向车多路窄,雨天出租车更是扎堆地挤在路口拉客,一眼望去整条街塞满绿色的车身和黑压压攒动的雨伞。
这得挤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师傅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方向盘:“大雨天的看病的人还是这么多。”
池平安虽也着急但也无奈:“雨是突然下起来的么。况且去医院看病哪分什么晴天还是雨天。”
“你也是这儿的医生吧?”
池平安说是,师傅说怪不得这么多书,之前也给医生搬过家,就是书多。池平安笑笑。师傅就又与他闲聊起是什么科室,收入怎么样之类的话题。
眼看着雨越来越大,雨刷器唰唰地摆动,玻璃还是很快变得模糊,又被雨刷器刷干净,来来回回无数个往复,车终于往前挪动了那么一点。
“前面是在干嘛?”师傅的不耐烦终于到达顶点,摇下车窗探出半个头朝外张望,原来是来救护车了,所有车在给120让道。
最后终于在暴雨如注砸下来的时候挤出了这条长街。公寓的地下停车场不给外来车辆进入,他们只好在公寓楼门前停下车。
池平安穿得单薄,搬东西的时候被淋了一身雨,幸好他的箱子防水,这么短短一段距离还不至于被打湿里面。其实有电梯已经省了不少力气了。
池平安想起上一次搬家是爬的楼梯将所有东西一件件搬到顶楼六楼,和现在对比真是要惨更多。
把东西运至楼上后,师傅在门口接受池平安的转账,拿纸巾边擦了擦水湿的脸和脖子:“幸好你的东西少,这要是走两趟也受不了啊。”
池平安道谢,送走了搬家师傅,这才转身走回屋门口,打开了门。
再度走进这间房子,站在玄关试了几个灯的开关,家具一应俱全,一切都和他上次过来看到的一模一样。房东似乎在决定租给他之后也没来看过一眼。
真是心大啊。或者说可能是完全不在意。
他把箱子都移到客厅中央的空地上,又在客厅和小阳台走了一圈,打开旁边卫生间的门看了看,最后池平安得出一个令人吃惊的结论——
这房子甚至是新装修好从来没住过人的。似乎就一直这么放着,在等待有人搬进去。
装修得这么好又为什么要闲置呢?它的主人又为什么要自己去另外租两间房?
一个谜团。池平安一向没有八卦别人内幕的兴趣爱好,便没再继续当侦探追问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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