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人是赢不了死人的,这个道理楚子涯16岁的时候就懂。
他足够年轻,强大,前途无量,能将联邦军校里所有门阀之子踩在脚下,却永远赢不了他为了那人在战场上死去的哥哥。
“参见少将。”
身穿黑色军装的卫兵对他行礼,楚子涯一眼认出这是谁的人,狭长凤眸倏的冷了下来,流露出阴森的意味。
郑副官。
装修豪华的大厅里不见人影,楚子涯熟门熟路地绕过精心雕饰的走廊,进入了那个种满了花里胡哨的植物,和音乐喷泉的小花园。
那人果然又歪在那个老派的躺椅上。
他生了一副秾艳而华丽的外貌,耀眼的银白色头发自三年前就不曾再剪短,如今已经懒洋洋地垂落至腰间,时常被女仆用一根丝带束起。
他的眉眼既锋利又精致,灰色瞳孔如同水晶,会在不同的光线下散发各种蛊人的色泽。一身笔挺军装时只觉得冷酷狠辣,像今天这样穿着宽松柔和的丝绸睡衣,衬得他变得柔软,美得毫无侵略性。
他躺在那,如同一片缓缓流淌的月光。可望不可及。
如果没有那个碍眼的男人半跪在躺椅边给他捶腿的话,楚子涯恐怕会愿意多驻足欣赏片刻。
呵,他的小腿那样白皙紧致,却再也不复曾经被皮质军靴包裹时的威慑力。谁知道郑副官的手在抚上去的时候怀了什么龌龊的心思。
走得越近,楚子涯的唇角习惯性扬起,眼底情绪则愈发冷沉。
蒋阀的继承人来过。
恶心的omega信息素还缠在他细瘦骨感的手腕上。
真是条没尊严的狗。
堂堂世家门阀精心培养的omega,跪下来亲吻这人的手指尖。
诚然他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魅力——身为毫无背景的平凡人,从最下等的街区杀出来,踩着门阀世家一众顶级alpha成为军校里闻风丧胆的首席。进入军部后更是立下显赫战功,靠浴血厮杀和雷霆手段掌控了联邦最强的军队。权势和威风盛极一时,连元帅和首脑都不敢对他不敬。
但三年前一场在荒星的战乱,毁掉了这一切。
他最得意的部将为了他死了。他受了重伤,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彻底落下残疾。
三年了。楚子涯再也没在他身上感受到那股凛冽冬日里玫瑰花般的信息素波动。他知道他是废了。
虽然上将大人对外宣称是痛失爱将无心征战,所以才从军部退隐,并且正着手培养爱将的弟弟上位。
但楚子涯就是知道,他一定废了。
否则就他这个嚣张霸道野心勃勃的性格,怎么可能安生地躺在家里摆弄那些无聊的植物?
他会种吗?他除了浇水什么都不会。浇个水都可能把自己弄得浑身湿透,再恼羞成怒地命令他抱他去清洗更衣。
他人虽废了,脾气依旧很坏。沿袭了在军中的作风,动不动就指挥命令别人。
可惜有的是人愿意做他的狗。
比如脚边这个殷勤捏腿的郑副官,把属于另一支军队的机密一股脑汇报给他,总算换得他睁开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冷冷瞥了他一眼:
“星盗关你屁事?有那个操蛋时间为什么不去管一管十七区流窜的反贼?”
郑副官并非郑副官,他曾经是他的副官,如今也是堂堂一支军队的首领。
郑克荆:“可是,那家伙到处为非作歹,还公然在联邦星网抹黑您的名声,属下实在看不过去。”
黎疏“哈?”了一声,从躺椅上坐起来,精致漂亮的面孔染上怒色。郑克荆毫不怀疑,倘若是从前在军中,暴躁的黎上将必定用军靴踹上了他的肩头:
“老子都不在乎你看不过去个什么劲?多管闲事管到你老子头上来了!再给我听到类似的屁话,你TM就滚蛋!永远别到我这里来!”
郑克荆垂头称是。
望了眼自己空落下来的手,那截小腿此时已经收回,白生生的脚趾踩在躺椅的边缘,脚背上浮着用力而显现的青筋。
今天势必是不能再碰他了。
可真是个招人恨的妖精。他缓缓戴上自己的白色手套,如此想道。
“黎哥。”
身后传来了一道年轻磁性的嗓音,语气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亲近。就像他极为熟悉自己一样,郑克荆也一听就知道来人是谁。
“你回来了。”黎疏的怒气尚未收敛,恹恹地抬眸瞥了眼年轻的男生,对他伸出了手。
“哥怎么又在生气?医生都说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楚子涯弯腰亲吻他的手指,高大挺拔的身体轻松挤占了郑克荆的空间,同时不着痕迹地把他手腕上omega的气味覆盖抹去。
反正残废的他是感觉不出来的。
楚子涯和他都是联邦史上最顶级的alpha,他用信息素试探攻击过黎疏很多次,黎疏没有丁点反应——以他的暴虐,只要尚有一丝能力,不反击都是天方夜谭。
“总有那么些事叫我恼火……你还站在这做什么?回你的军队抓小毛贼吧!”
黎疏气咻咻地赶走了郑克荆,然后又对着楚子涯一抬胳膊:“没穿鞋出来,你抱我回卧室。”
楚子涯依言弯腰将他抱起,柔软的银白色头发顺着垂落到他的军装上,像上好的绸缎。
他这点份量对alpha根本不算什么,楚子涯甚至能一手抱着他一手端稳枪支射击——虽然他没试过,不过梦中总是出现这样的场景,他就在训练场拿沙袋模拟过。
沙袋自不会有这人温软馨香的触感,楚子涯一路抱着他走回卧室,难免去想,如果没穿鞋出来,是谁把他从床上抱了出来,又或许是谁在这过了夜……趁着他在军中没日没夜地操练厮杀,以他的名义继续掌控联邦军权。
“你抱得太紧了,子涯。”黎疏不舒服地在他怀里动了动,贴着他的耳边抱怨,“我有些痛。”
楚子涯敛去眼底的森冷,温声道歉,松了松手臂。
真不知道堂堂上将怎么变得如此娇气的,好像那些艰苦的军营日子都白过了一样。
卧室拉着厚重的法兰绒窗帘,光线很昏暗。
楚子涯将他放在床上,正转身要去找拖鞋,腰间的皮带却被那人的赤足勾住往近前一扯,黎疏的胳膊再次搭在了他的肩上。
楚子涯于是半跪在地上,仰头看着他。
“你好几日没回来了。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不长眼的家伙为难你?”黎疏垂眸打量他年轻英俊的脸——浓长的眼睫垂落,昏暗不明的光线下,艳丽的五官轮廓隐隐有温柔之感。
楚子涯知道,他是在透过自己看另一个人。
“哥,我很好。”
“你把上衣脱了,我看看有没有添新伤。”黎疏踩着他腰间的皮带说。
于是楚子涯抽出腰带,单手解开了军装,精壮结实的肌肉像山峦起伏。
“去把窗帘拉开。”黎疏又嫌看不清楚。
站在窗边背对着那人,光线洒在他**的上半身,楚子涯的手紧攥窗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很贱。
都多久了,还会因为这种事感到无谓的喜悦。
他只是想看你有没有认真替他做事罢了。
所以就算治疗舱能够愈合,楚子涯也会带一些伤痕回来给他检查。
沉了口气转过身,黎疏果然下了床,从床头柜里熟门熟路地翻出一瓶膏药,满脸不高兴地对他招了招手。
楚子涯走了过去,先是将他抱起来重新放回床边,方才用受伤的后背对着他。
“你趴上来。”黎衡却拍了拍自己的床。
楚子涯的背影僵了僵,回眸瞥了他一眼。
黎疏低头用指尖化开膏药,面色淡淡的,显得理所当然。
楚子涯自然是拗不过他的,于是就那么穿着军装裤趴在了黎疏的床上,忍受起了这漫长细碎的折磨。
他的指尖很凉,所及之处却轻易撩起火舌,要把年轻蓬勃的燃料瞬间引爆。
楚子涯肌肉绷得很紧,额头青筋暴起。
只要随便一个alpha或者omega进来这间卧室就会清楚,他在忍耐什么。因为他看似纹丝不动,汹涌的信息素却疯狂地往黎疏身上席卷而去,好似化成了无形的猛兽,要把他吞吃入腹。
“这么大人了,还是这么怕痒。”
黎疏毫无知觉,在上完药之后还打趣地揉了揉楚子涯的后脑勺,长长的发丝正好和他的黑发垂在了一起,些微交缠。
楚子涯缓缓转身,眼帘被柔软的银白色覆盖,他咬牙忍了又忍——伸出能把无数人头颅拧碎的胳膊,圈住了黎疏窄瘦的腰。
“哦,撒娇了。”
黎疏似乎觉得很好笑,由着年轻alpha圈着他的腰埋过来,像小孩一样靠着他。
他身上没有呛人的信息素,只有干净柔软的皂香。
“黎哥,你为什么不用香水?”比如桂花信息素气味的。
“你喜欢?”黎疏的语气漫不经心,“不会是易感期到了,想要omega了吧?我给你留心物色几个,怎样?”
楚子涯:“……”很想张嘴在他的腰腹上狠狠咬上一口。
“你比我小太多了,又是我看着长大的。”黎疏还在说,指尖顺着他脑后的发,“如果不是因为之煜,我总想认你做义子。”
那真是谢谢他了。
一提到这个人名,楚子涯的眼中顿时闪过浓重的厌恶和忌恨。
真是谢谢他这个哥哥了。
楚子涯恨他恨得要死,唯独在这件事上必须感谢他。
……
黎疏身体不好,受伤之后就很依赖睡眠。
楚子涯等他在卧室午睡之后,方才关门离开。郑克荆居然还没走,正坐在客厅喝茶吃水果,和小女仆聊天。
“离我远点,收收你那发疯的信息素。”郑克荆捏着鼻子。
楚子涯不想理他:“有屁就放。”
“那个星盗你真不管?在网上骂得可是很难听哦!”
说黎疏自私恶毒冷血,是个不要脸的婊子,用部将的命换取军功,还在他死后不久就盯上了他的亲弟弟。
“那人是楚之煜的旧友。”楚子涯理了理自己的军装袖口,双手抄进口袋,“这是他的免死金牌。”
否则按照黎疏的脾气,早就带兵端了他的老窝,任他在星际里流窜也绝不放过。
曾经黎疏还没做到上将时,有人造谣他和联邦高层有不可说的交易,黎疏就以极其残酷狠辣的手段把人揪了出来,包括登载的报纸都逃难一劫。
楚之煜的名字一出,郑克荆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上下打量着年轻高大、难掩郁色的alpha,唇角挑起一抹讽笑:
“楚少将深受其害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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