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出地铁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银行系统发来的通知,她名下用于收购项目的资金账户被临时冻结,额度七千八百万。
她没停下脚步,直接拨通李仲文的电话。
响了四声才接起来。“沈总。”他的声音有些哑,背景里有键盘敲击声。
“账户出问题了。”她说。
“我知道。”他顿了顿,“监管那边突然要求补充尽调材料,说我们提交的股权结构图和实际不符。他们现在认定这笔交易存在对赌协议的隐藏条款。”
“那份文件早就备案了。”沈知微走进写字楼电梯,按下十六层。
“但他们不认。”李仲文的声音压低,“他们只看表面结构。现在整个项目卡在审批环节,融资款一分都拿不到。”
电梯门开,她走向办公室。推开门,程雪阳不在,桌上留着一张纸条:去查信托通道的事,两小时后回。
她把包放在椅子上,打开电脑调出项目时间线。距离对赌协议约定的第一期履约期限还有九天。如果不能按时注资,她将失去控股权,前期投入全部打水漂。
她闭上眼,心跳加快。
记忆回响启动。
画面只有三秒。
李仲文坐在会议室角落,手里捏着一支笔,对着她说话:“……这个壳公司是空的,但账面上做了利润预估,只要没人深挖,就能过审。”
那是两周前的内部会议。当时她问的是税务合规风险,他回答得很干脆。
可现在监管查的就是这家壳公司的利润来源。
她睁开眼,重新拨通李仲文的号码。
“你当初说那家公司没问题。”
“它确实没问题。”他立刻回应,“账是干净的,所有流水都有凭证。但现在有人往里面塞了虚假订单记录,金额刚好够触发利润异常预警。”
“谁干的?”
“不知道。”他说,“系统日志显示修改操作是从内部IP发起的,权限级别很高。能进这个系统的,不超过五个人。”
沈知微盯着屏幕上的架构图。五个人里,三个是她的团队,一个是法律顾问,还有一个是李仲文自己。
她没追问。
“你现在能做两件事。”她说,“第一,把原始数据导出来,单独存证;第二,联系审计方,要求现场核查。”
“我已经在做了。”他说,“但审计要排队,最快也要三天后。”
“不够。”她说,“明天中午之前,我要看到他们的进场确认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沈总,我不是不想办。但现在外面风声紧,谁都不想碰这种敏感项目。我找了两个熟人,都被拒了。”
“那就换人。”她说,“找第三方中立机构,费用翻倍我也付。”
“钱不是万能的。”他声音有点抖,“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盯着你吗?任远舟那边放话出来,谁帮你就等于得罪他。”
“那你呢?”她问,“你是帮我,还是准备撤?”
他又沉默了。
几秒后,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气。“我不想撤。但我得说实话——我最近也被人查税了。税务局突击调了我公司近三年的账,就因为我参与了这个项目。”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上午。”
沈知微手指一顿。昨天上午,正是陆明川直播坦白的同一时段。
她在心里算时间。舆论攻击开始于清晨,陆明川发声在中午,李仲文被查税在上午十一点。
节奏太准了。
这不是巧合。
“你还撑得住吗?”她问。
“还能撑几天。”他说,“但我怕拖下去,不止是我,连累整个团队都被牵进去。有些人只是打工,没必要背这么大的锅。”
“我知道。”她说,“如果你要退出,现在就可以走。我会另想办法。”
“我不是想走。”他打断她,“我是真怕搞砸了。你信我一次,让我再试一天。明天下午之前,我一定给你答复。”
电话挂断。
沈知微放下手机,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马路车流不断,一辆公交车缓缓靠站,乘客鱼贯而下。
她重新坐回位置,打开邮箱,翻出那份对赌协议的扫描件。条款密密麻麻,但她目光停在第十七条。
“若因不可抗力导致资金延迟到账,守约方可申请延期,但不得超过五个工作日。”
什么是不可抗力?
政策调整、自然灾害、重**律纠纷……都可以算。
但她目前的情况,够不上标准。
除非——
她忽然想起什么,闭上眼睛。
心跳再次加速。
记忆回响启动。
这次的画面更短。
程雪阳站在律所打印区,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对她说话:“这份协议有个漏洞。如果对方主动制造履约障碍,你可以反过来主张权利。”
那是三天前。她说不确定会不会用到,他就没细讲。
她睁开眼,立刻拨通他的号码。
“你说的那个漏洞,具体怎么操作?”
“你触发了?”他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意外。
“我现在需要它。”
“好。”他语速变快,“对赌协议里有一条隐性义务,叫‘配合义务’。意思是双方都不能故意阻碍对方履约。如果一方这么做,另一方可以视为违约在先,暂停履行并索赔。”
“我们现在能证明对方在阻挠吗?”
“能。”他说,“银行冻结账户的理由站不住脚,材料齐全却卡流程,这就是行政拖延。再加上李仲文被突击查税,时间点太巧。我们可以整理成证据链,向仲裁委提交紧急申诉,要求确认对方构成恶意干扰。”
“然后呢?”
“然后你就能合法延期履约,同时反告他们破坏交易基础。一旦成立,你不仅不用丢股份,还能让他们赔钱。”
沈知微握紧手机。“马上准备材料。我去说服李仲文配合取证。”
“等等。”他说,“你要小心。李仲文现在压力很大,万一他动摇,反而会成为对方证人。”
“我知道。”她说,“所以我必须赶在他崩溃前见到他。”
她抓起外套出门。
半小时后,她站在李仲文公司楼下。前台说他在十五楼会议室。
她直接乘电梯上去。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疯了吗?这时候还想增资?”一个男声吼道,“你老婆刚住院你知道吗?再折腾下去,家都要没了!”
接着是李仲文的声音:“我不增,项目就死了。我答应过她的,不能临阵脱逃。”
“你答应谁?那个女人?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给了我信任。”他说,“三年前我破产的时候,所有人都躲着我。是她第一个打款进来,一分钱没少。现在轮到我了。”
沈知微笑了一下,轻轻敲门。
里面瞬间安静。
她推开门。
李仲文坐在长桌尽头,脸色发白,领带松了。对面是个穿夹克的男人,正怒视着她。
“沈总。”李仲文站起来。
“我来拿你需要的授权书。”她说,“顺便告诉你一件事——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次资金危机是人为制造的。如果你愿意继续,我可以保证你的法律责任最小化。”
那人冷笑一声,起身走了。
李仲文看着她:“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没退路。”她说,“所以我给你一条新路。”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这是仲裁申请草案。只要你签字,明天早上就能提交。等法院受理,你的查税问题也会被纳入调查范围。”
他盯着文件看了很久。
终于伸手拿过笔。
“我签。”他说,“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赢了之后,你要教我怎么做尽调。”他苦笑,“我不想再因为不懂规则,被人当枪使。”
她接过签好的文件,点头。
“明天早上九点,仲裁委见。”
她转身离开会议室。
走廊灯光有些暗,她走得很快。
拐角处,手机震动。
是一条邮件提醒。
她点开。
附件是银行刚刚更新的资金解冻通知——部分额度恢复,三千二百万已到账。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前台的方向。
下一秒,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头。
李仲文追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U盘。
“给。”他说,“这是我备份的所有原始数据。包括那次内部会议的录音。”
她接过U盘,放进包里。
“谢谢。”她说。
“别谢我。”他摇头,“我只是不想再活在害怕里了。”
她点点头,转身走向电梯。
手指按下下行键时,听见他说:“沈总,你说我们会赢吗?”
她没有回头。
“已经开始了。”她说。
电梯门缓缓合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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