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挂断电话,指尖在屏幕上停了一瞬。她刚和程雪阳确认了任远舟过去三年所有医疗合作项目的调取进度。对方说还需要时间。
她抬脚往会议室走。
门没关严,透出一点光。李仲文坐在长桌尽头,西装领带整齐,手边放着一支钢笔。他面前摊开一份抵押合同,纸张边缘有些发黄,像是从旧档案里翻出来的。
沈知微推门进去。
李仲文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文件。他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翻页,却停在半空。
“你确定要签?”沈知微走到对面坐下,“这笔贷款一旦落地,资金链就彻底转起来了。”
李仲文没说话。他右手搭在合同上,食指轻轻压着签名栏的位置。那支钢笔横在他左手边,笔帽开着。
墙上的投影突然亮起。
程雪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平板。他没敲门,直接把画面投到了白墙上。一串银行流水开始滚动,数字密密麻麻,每一条都标着时间、金额、账户名。
“第1笔,十二亿。”程雪阳声音平稳,“转入‘中联新能源’账户,两分钟后划出。”
屏幕跳转。资金拆成三笔,分别进入三家注册于海南的公司。这三家公司成立时间都在半年内,法人代表互不相识,但注册地址是同一栋写字楼的三个楼层。
“第二层,洗白用途。”程雪阳点了一下,“光伏项目备案,申报补贴。”
资金继续流转。其中五亿七千万被标记为“设备采购款”,转入第四层公司——一家名为“华辰机电”的企业。这家公司有进出口资质,账户活跃度低,但最近三天有大量外汇进出记录。
“第三层,伪装贸易。”程雪阳语速加快,“他们用这批钱买了不存在的太阳能板,出口到越南。”
屏幕再切。这笔钱在越南账户停留不到十分钟,就被转往新加坡一家名为“星海资本”的离岸公司。这家公司没有实体办公地,年报显示零员工,年收入却高达八千万美元。
“第四层,跳板。”程雪阳指着地图上的红点,“新加坡→迪拜→塞浦路斯。”
每一跳都精准避开监管重点区域。等到第六层,资金已经变成多笔小额转账,分散在七个不同名字的私人账户中。
“第七层,归集。”程雪阳最后一点,“全部汇入开曼群岛的‘太平洋远景投资有限公司’。”
屏幕静止。
账户余额:1,198,743,206元。
差额是手续费和汇率损失。
沈知微盯着那个名字。
“这家公司是谁注册的?”
“空壳。”程雪阳说,“注册人用的是假护照,签字扫描件模糊不清。但我们比对过电子签名轨迹。”
他调出另一幅图。是三年前那份伪造财务报表的签字放大图,旁边是刚才开曼公司提交的授权书签字。
两条曲线重合。
笔锋转折处完全一致。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墙边。她抬起手,按住左胸位置。珍珠母贝胸针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全息影像升起。
空中浮现出一组动态路径图。十二亿资金的流向像一条红色丝线,在全球地图上缠绕穿梭,最终收束在一个小点上。
任远舟的签名缓缓浮现,悬在开曼公司的标志上方。
李仲文的手抖了一下。
他原本要签字的动作彻底僵住。手指悬在纸上,距离落笔只差半厘米。
沈知微看着他。
“你不是不知道这些钱会去哪儿。”她说,“你是不想知道。”
李仲文喉结动了动。他慢慢收回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已经凉了,杯壁凝着水珠。
“我只负责走流程。”他说,“上面让我办,我就办。”
“那你现在看清流程了。”程雪阳走到投影旁,“这十二亿,根本不会用于项目建设。它唯一的用途,是帮任远舟填补他在欧洲光伏并购案里的亏损缺口。”
李仲文放下杯子。
“我没有证据。”
“你现在有了。”沈知微按下胸针第二次。一段音频播放出来。
是上周五晚上,银行内部会议录音。李仲文的声音出现在里面。
“这笔贷款风险太高,风控部反对。”
“但总行领导批了特急通道。”
“我知道不合规矩,可上面压下来的任务,谁敢拦?”
录音结束。
李仲文的脸色变了。
“你什么时候……”
“你每次开会都坐靠窗位置。”沈知微说,“窗户反光,能照见你手机屏幕。那天你开了录音功能,我以为你在记要点。”
她顿了顿。
“我没上传这段录音。现在还在我的设备里。只要你今天不签,它就不会存在。”
房间里安静下来。
程雪阳关掉投影。墙面恢复空白。
沈知微转身看向李仲文。
“游戏结束了,李总。”她说,“你不用再演下去。”
李仲文坐在那里,肩膀一点点塌下来。他伸手去拿钢笔,想把它收进口袋。可笔刚碰到掌心,就滑了出去。
钢笔滚向桌沿。
它没有立刻掉落。
笔身卡在边缘,一端悬空,另一端还搭在桌面。它在那里晃了一下,幅度很小,像是被什么力量拉住。
然后它掉了下去。
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沈知微听见声音。
她没有回头。
脚步踩过地毯,走向门口。程雪阳跟在她身后,手里抱着平板。门外走廊灯光稳定,照在金属门把手上。
她伸手握住。
门拉开一半时,她停下。
身后传来椅子移动的声音。
她没回头。
门缝里的光被拉长,照在对面墙上。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