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挂掉顾南舟的电话后,指尖还压在手机边缘。她坐在车里,没有立刻动。程雪阳从副驾转过身,把平板递过来。
“开曼那边有动作了。”他说。
屏幕亮着,是一份传票扫描件。抬头是英文,但下方有中文翻译:远舟信托名下全部资产,将在两小时后进入临时冻结程序。
沈知微盯着那个时间点。
17点整。
现在是15点02分。
她抬眼看向程雪阳,“法院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传票?”
“有人提交了新证据。”程雪阳说,“匿名邮箱发送的,内容是远舟资本通过虚假交易转移资金的路径图。他们用了七层壳公司,最后一层注册地就在开曼。”
沈知微没说话。她知道是谁发的。周默昨晚就黑进了EON中国区服务器,拿到了内部邮件备份。那封举报信,是从任远舟助理的账号发出的。
但她更清楚,这不会让法院直接出手。
“他们采信的理由是什么?”她问。
程雪阳翻到下一页文件。“《开曼群岛法律》第214条补充条款,”他说,“如果能证明信托设立目的为逃避债务或掩盖非法所得,法院有权提前干预。”
他用笔在屏幕上划了一道。“我们找到了原始股权变更记录。三年前,‘远舟控股’注销前三天,有一笔五千万美元的注资,来源是一家叫‘海星资本’的离岸公司。这家公司没有实际业务,股东名录是空的。”
沈知微呼吸一顿。
心跳开始加快。
108次。
她闭上眼。
记忆回响浮现。
会议室灯光偏暗,投影仪还在运行。任远舟站在白板前写字,写完转身,对财务总监说:“明天上午十点前必须完成注销流程,系统日志要清干净。”
那人点头,“账户呢?要不要留痕迹?”
“不留。”任远舟说,“所有资金走B通道,用母亲名义设信托。”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住,是**注销当天**操作,不能早也不能晚。”
画面消失。
沈知微睁开眼,声音很轻:“不是注销前三天。是注销当天。”
程雪阳看着她。
“你说的那笔五千万注资,时间错了。”她伸手拿过平板,在日期栏点了一下,“系统记录是三月七号。但任远舟亲口说过,操作是在三月九号。”
程雪阳立刻调出银行流水。
两分钟后,他皱眉。“确实有问题。”他说,“三月七号这笔款,是从瑞士一家私人银行汇出的。但三月九号,同一账户有笔等额资金被转走,去向不明。”
“所以这是假流水。”沈知微说,“他们伪造了入账记录,用来掩盖真实资金转移的时间节点。”
她站起身,“你现在就联系开曼律师团。告诉他们,信托设立时间与资金注入时间不符,存在明显倒签行为。这是第214条的核心漏洞。”
程雪阳已经打开笔记本电脑。“我马上准备补充材料。”他说,“但我们需要一个具名举报人。匿名不行。”
沈知微走到窗边。
窗外天空阴沉,云层压得很低。她摸了摸胸口的珍珠母贝胸针,手指轻轻按了一下。
录音设备启动。
她低声说:“用我的名字。江晚晴。”
程雪阳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个名字已经三年没用了。当年基金暴雷后,她被迫改回本姓沈,注销执业资格。江晚晴成了档案里的死人。
现在她要让它重新活过来。
“你确定?”程雪阳问。
“确定。”她说,“他是冲着江晚晴来的。那就让他知道,这个人一直都在。”
程雪阳不再多问,开始起草声明文件。键盘敲击声在房间里响起。
沈知微坐回沙发,闭上眼睛。
心跳还在跳得快。
113次。
她没有躲。
记忆回响再次出现。
还是那个会议室。任远舟背对着她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信托受益人写林婉和孩子,但我保留决策权。只要她在世,就不能动本金。”
停顿几秒。
“不,不是防她。”他说,“是防江晚晴。那女人太聪明,万一哪天回来查账……”
他笑了下,“所以我设了个局。等她发现的时候,钱早就没了。”
画面断了。
沈知微睁开眼,手心有点湿。
她知道他在怕什么。
怕她追到海外。
怕她找到信托结构的破绽。
可他不知道,她早就看过那份文件。三年前,在他办公室偷拍的照片里,有一张是桌角的日历。那天是三月八号。而系统显示的信托设立日期,是三月六号。
差两天。
足够定罪。
她走到电脑旁,指着屏幕上的时间轴。“这里,”她说,“把三月六号的注册文件和银行流水并列放在一起。再把任远舟办公室监控的时间戳调出来,对比他签署文件的实际时间。”
程雪阳照做。
合成图像生成后,差异立刻显现。注册文件上的签名时间比监控里他落笔的时间早了整整一天。
“伪造。”程雪阳说。
“不止。”沈知微说,“他还用了不同墨水的笔。你看签名尾部的反光,和正文不一样。”
程雪阳放大细节。
确实如此。
“把这个做成证据包,加上我的实名声明,立刻发往开曼。”她说,“还有,把陆明川当年签字的红色墨水样本也附上。那是同一批笔。”
程雪阳快速操作。
三十分钟后,邮件发送成功。
他们等了四十分钟。
电脑突然弹出新窗口。
是开曼法院系统的通知。
【远舟信托资产冻结令已签发】
生效时间:17点整。
沈知微盯着那个时间。
心跳慢慢降下来。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开始下雨。
雨点打在玻璃上,一道一道往下流。楼下街角有个垃圾桶,旁边散落着几张纸。其中一张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半个字迹——“生日快乐”。
她认得那张贺卡。
三年前,任远舟送她的三十岁生日礼物。他说:“以后每年我都陪你过。”
后来那天下雨,她回家时发现贺卡被扔在门口,上面全是脚印。
她没捡。
现在它又被雨水泡湿,贴在地上,像一块褪色的布。
程雪阳走过来,手里拿着打印出来的冻结令。
“成功了。”他说。
沈知微没回头。
“他还有多少资产在外面?”
“至少二十三个账户。”程雪阳说,“这只是第一个。但只要这个信托被锁住,其他关联账户都会进入审查期。”
沈知微点点头。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册。
翻到一张照片。是母亲病床前的药单复印件。剂量那一栏被红笔圈了出来。
她给顾南舟发了条消息:**把这份原始记录交给监管部门,注明来源。**
发完,她关掉屏幕。
“下一步是什么?”程雪阳问。
“等。”她说,“等他反应。”
程雪阳坐下,喝了口凉掉的咖啡。
房间里安静下来。
只有电脑风扇还在运转。
十分钟过去。
手机震动。
是周默的消息:**任远舟刚召开了紧急会议,地点在茂宇大厦地下三层。参会人包括陈茂宇、李兆丰,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外国人。**
沈知微盯着这条信息。
然后她想起什么。
“EON的那个德国代表,”她说,“他有没有注册境外通讯工具?”
“有。”程雪阳调出资料,“他用了一个加密邮箱,注册时间是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
“查那个邮箱的登录IP。”她说,“看最后一次登录地点。”
程雪阳操作起来。
两分钟后,地图定位出现在屏幕上。
位置标记落在茂宇大厦附近。
沈知微嘴角动了一下。
“果然是陈茂宇。”她说,“他借EON的名义造假,就是为了拖住我们的青海项目。只要合作终止,我们就缺现金流。”
程雪阳皱眉。“但他不可能单独行动。EON的人愿意配合,说明背后有利益交换。”
沈知微没说话。
她想起刚才那份冻结令。
任远舟的信托被锁,首当其冲受影响的,是他的资金调度能力。
而陈茂宇最近在谈一笔新能源并购案,需要大量预付款。
如果任远舟拿不出钱……
她拿起手机,拨通许清和的号码。
“查茂宇集团最近的资金流动。”她说,“特别是有没有收到境外汇款。时间范围,过去七十二小时。”
许清和问:“你要干什么?”
“我要知道,”沈知微说,“陈茂宇是不是已经开始甩卖股份。”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
“好,我马上查。”
挂掉电话,她看向程雪阳。
“准备第二波材料。”她说,“这次针对陈茂宇。用环保违规和财务造假两条线同时推进。”
程雪阳点头。“实验室爆炸事故的调查报告还在。”他说,“当时就有质疑,说是人为纵火。”
“那就公开。”沈知微说,“连同他资助网络水军的证据一起发出去。”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翻开笔记本,写下三个名字:任远舟、陈茂宇、林婉。
然后在林婉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条线。
“她可能会动。”她说,“一旦发现丈夫的信托被冻结,她一定会想办法保自己的钱。”
程雪阳说:“我已经盯住她的瑞士账户。任何异常转账都会触发警报。”
沈知微合上本子。
窗外雨越下越大。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整间屋子。
她看见桌上那张冻结令打印件。
纸张边缘微微卷起,像是被谁碰过。
她走过去,拿起文件。
翻到背面。
那里有一行铅笔写的数字。
不是日期。
也不是金额。
是一串代码。
她认得这种格式。
是林婉的习惯。她总用数学公式记事。
这串数字,是某个加密钱包的密钥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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