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还亮着,像一簇不会熄灭的火苗,在十三楼尽头的办公室里静静燃烧。
沈知微推开门时,门禁卡在感应区发出轻微的“滴”声。她没说话,脚步落在地毯上几乎无声。程雪阳跟在她身后半步,手指已经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医院内网的结构图。许清和转身关上门,迅速从包里取出信号屏蔽器,贴在门框上方。
“林婉还没注销权限。”程雪阳低声说,“她的身份密钥还能进二级系统。”
“但她知道我们会来。”沈知微走到办公桌前,目光落在那盏发出蓝光的紫外线灯上。灯下压着一张便签纸,上面用口红写着一行数字:04271985。那是林婉母亲的生日,也是她注册多个加密账户的通用密码。
许清和蹲下身检查主机接口,发现一根数据线被剪断了,断口整齐。“有人动过机箱,远程擦除正在进行,但中断了。”
“不是中断。”程雪阳盯着屏幕,“是冻结。系统检测到异常访问,自动锁死了‘L-7’目录的读取权限。”
沈知微闭上眼,指尖轻轻按在太阳穴。心跳开始加快,血液撞击耳膜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滴。
画面浮现:三年前深夜,这间办公室只有台灯亮着。林婉坐在电脑前,手臂上的纹身在冷光下泛着暗红。她正在操作一个界面陌生的软件,窗口标题是“NeuroForge v3.2”。屏幕上,一段视频正被逐帧调整——病床上的母亲微微张嘴,说出一句话:“晚晴,别查了,一切都是命。”可语音波形显示,这段话由至少七段不同录音拼接而成。林婉点击“生成”,文件名自动生成为“江文娟临终陈述_最终版.mp4”。
滴。
回响消失。
她睁开眼,声音很稳:“那份病历不是真的。是AI做的假数据,用来引导我走向错误的方向。”
程雪阳抬头:“你是说,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条‘真相’,就等你去挖?”
“不止是等。”她走到文件柜前拉开抽屉,翻出一只黑色手包,“是设计好的路径。让我们以为找到了关键证据,其实只是他们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
许清和接过手包,打开夹层,取出一枚U盘。外壳泛着金属光泽,没有任何标识。
“这种型号……”他仔细看了看,“是军用级加密存储,物理防拆解,一旦强破就会触发自毁机制。”
“不能联网解析。”程雪阳提醒,“任何外部信号接入都可能激活远程清除指令。”
许清和点头,从背包里拿出一台无网络连接的离线终端,接上便携式电源。他戴上防静电手套,将U盘插入读取口。屏幕闪烁几下,弹出验证框:【请输入生物特征密钥】。
“需要指纹或虹膜?”程雪阳问。
“都不是。”沈知微盯着屏幕,“这个系统认的是心跳频率。三年前我母亲住院期间,所有医疗操作授权都采用心律识别技术。”
她摘下手表,将手腕贴在感应区。设备读取了几秒,提示失败。
“不行吗?”许清和皱眉。
“我的节奏不对。”她说,“它要的是她的心跳。”
程雪阳忽然想起什么:“顾南舟保存过原始监护记录,也许能提取模板。”
他快速拨号,听筒响了三声才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声音:“我已经恢复联系。你们别碰那个U盘。”
“为什么?”沈知微问。
“十分钟前,有人用‘江文娟’的身份登录系统,上传了一份新的病程日志。内容完全颠倒事实——说是她主动要求停止治疗,还签了免责同意书。”
“她已经昏迷十七天。”沈知微声音冷了下来,“不可能签字。”
“但系统记录显示,签名笔迹、电子指纹、语音确认全都有。”顾南舟顿了顿,“更奇怪的是,这份文件的创建时间,是她去世后第四天。”
空气瞬间凝住。
“这不是伪造。”程雪阳缓缓开口,“这是重建。他们在重新定义过去。”
沈知微再次闭眼,呼吸放慢,任心跳一点点加速。
滴。
画面重现:依旧是那个夜晚,林婉并未离开办公室。她将一份纸质文件放进碎纸机,又打开另一个程序,输入一串代码。屏幕跳出提示:【是否永久覆盖原始数据库?Y/N】。她敲下Y键,随后从抽屉取出另一枚U盘,插进主机。文件传输进度条走到98%时,她突然停下,拔出U盘,塞进手包深处。
滴。
中断。
沈知微猛地睁眼:“还有第二个U盘。她只交出了一个。”
许清和立刻拨通警方联络人电话,提供林婉住址和实时定位。二十分钟后,对讲机传来回应:“突击组已抵达现场,发现目标正在焚烧文件,第二块U盘已被截获,未受损。”
“带回来。”沈知微说,“必须确保全程录像,司法链不能断。”
程雪阳看着她:“你现在相信她是主谋了?”
“我一直以为她是被迫合作。”她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城市灯火,“但现在我知道,她是主动选择参与这场谎言。她不只是帮凶,她是编剧。”
许清和把刚导出的数据投影到墙上。画面中,一段视频正在播放: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神涣散,嘴唇微动。AI生成的语音响起:“晚晴,妈妈不怪你走得太远……但你要记得,有些真相,揭开只会带来痛苦。”
“这段话从未发生。”沈知微轻声说,“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护士说的——‘帮我把窗户开一条缝,我想看看外面的树’。”
程雪阳关掉视频:“他们用技术抹杀了真实的她,再用虚假的形象操控你的情绪反应。这不是医疗造假,是精神谋杀。”
沈知微坐回椅子,手指轻轻摩挲着手包内侧的一道划痕。那里原本缝着一块微型标签,已经被撕去,但残留的纤维仍能看出字母轮廓:N.F.
“NeuroForge。”她说,“这款软件从未公开上市,只有参与国家脑计划的机构才能申请试用。而林婉的访问权限,来自她哥大导师的研究项目。”
许清和迅速检索资料库,几分钟后抬起头:“该项目十年前因伦理争议被叫停,所有成果封存。但有一份内部报告提到,部分源代码曾泄露至私人资本手中。”
“任远舟拿到了。”程雪阳冷笑,“所以他能在三年前就准备好这套陷阱。”
沈知微站起身,拿起那枚刚取回的U盘。表面冰冷,边缘有细微磨损,像是被人反复握在掌心。
“他们以为我会崩溃。”她说,“以为我会因为‘母亲劝我放手’而停下。但他们忘了,真正的记忆不在文件里,而在心跳中。”
程雪阳收起设备:“现在我们有两条证据链:一是林婉非法使用AI伪造医疗记录,二是她擅自篡改并隐藏原始数据。只要法庭认可数字篡改构成刑事欺诈,就能启动重审程序。”
“还不够。”沈知微将U盘放进证物袋,“我们需要证明,这一切不是孤立行为,而是更大阴谋的一环。而起点,就是这块U盘里的‘虚假人生’。”
许清和正准备打包设备,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警方刚发来照片。”他把屏幕转向两人。
画面里,林婉站在审讯室外的走廊上,双手被铐在背后。她穿着白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手臂内侧的火焰纹身。而在她脚边的地面上,掉落着一张烧了一半的纸片,残存的文字依稀可辨:
“……若女儿执意追查,请启动应急预案,释放B型人格模拟档案……执行人:L.W.”
沈知微盯着那行字,许久未语。
程雪阳低声问:“L.W. 是林婉,可B型人格指的是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慢慢抬起左手,将证物袋贴在胸口。
心跳又一次加快。
滴。
画面闪现:母亲最后一次清醒时,握住她的手,声音很轻:“他们给我换了药……我不认识我自己了……”
滴。
中断。
她深吸一口气,把U盘紧紧攥在手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顾南舟到了。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件。
“原始监护数据恢复了百分之六十二。”他说,“其中有七十二小时的脑电波异常记录。医生备注写着:‘患者出现多重自我认知混乱,疑似药物诱导性人格解离’。”
沈知微抬起头。
“这意味着什么?”程雪阳问。
“意味着。”她声音平静,“他们不仅伪造了她的遗言,还改变了她的意识。他们让她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活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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