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VR设备放回充电座，屏幕还定格在任远舟手指悬停的瞬间。她转身走向窗边，城市灯火铺展在远处，像一片被风卷起的星河。

程雪阳合上笔记本，金属外壳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许清和已经背好包，手指搭在门把手上。

“我去会展中心。”她说，“那个技术主管说只能给一次机会，现在去还能赶在系统切换前拿到数据。”

沈知微点头。“别单独行动，等程雪阳联系完顾南舟的同学再进去。”

许清和应了一声，推门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程雪阳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递给她一杯。

“你刚才看到的那个手势……”他顿了顿，“不只是控制评委。”

“我知道。”她握紧杯子，“他在测试反应模型。每一次我反抗，他都能记录下路径、时间和方式。就像观察实验动物。”

程雪阳没说话。他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从三年前那场招标会开始，到假药案、网络水军、再到现在的布局复刻——每一步都在他的计算里。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掌握了规则。

手机震动起来。是周默发来的消息：**陈茂宇旗下三家上市公司同时发布停牌公告，交易所启动异常交易调查。**

沈知微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把手机递给程雪阳。

“股权冻结？”他问。

“不是一家。”她拿回手机，快速翻看财经新闻，“是全部。茂宇集团、康瑞医疗、新能动力……所有主体公司都被地方证监局联合税务稽查组查封账户。”

程雪阳眉头皱起。“动作太大了。除非有确凿证据，否则不会一次性封死所有资产。”

沈知微走进内间，打开保险柜，取出一个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跳出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林婉之前提供的离岸公司流水记录。

她调出其中一份转账明细，放大某一行信息。

“你看这笔款。”她指着数字，“两个月前，陈茂宇通过一家注册在开曼的壳公司向远舟资本注资八千万元。名义是‘战略投资’，但资金最终流向了李兆丰控制的医药实验室。”

程雪阳凑近看。“那是QH-3假药的研发单位。”

“对。”她关掉窗口，“陈茂宇不是单纯的盟友。他是任远舟的资金通道之一。现在突然被查，说明有人动了他的账。”

“谁？”

“不清楚。”她站起身，“但结果已经出来了。他一倒，整个联盟的资金链就会松动。”

程雪阳忽然想到什么。“许清和拿的硬盘里提过‘毁灭江晚晴2.0计划’，里面有没有涉及陈茂宇？”

“有。”她走回抽屉，翻出一份打印件，“他是执行层，负责舆论攻击和股价操纵。但最近半年，他和任远舟之间出现了分歧。”

“因为什么？”

“风水。”她轻声说，“去年底，他办公室请的法师说任远舟命格带煞，合作久了会破财。他开始悄悄转移资产，还试图切断部分资金往来。”

程雪阳愣了一下。“你是说……他自己先动摇了？”

“人心从来都不牢靠。”她说，“尤其是靠利益绑在一起的人。”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周默的语音通话。

接通后，传来他急促的声音：“沈姐，刚收到消息，陈茂宇在发布会现场发飙了。他说自己被陷害，要曝光幕后黑手！直播还在继续，你要看吗？”

沈知微立刻打开电脑，连上直播平台。

画面中，陈茂宇站在讲台前，额头冒汗，右手紧紧攥着雪茄剪。背景板上写着“茂宇集团澄清发布会”，可他已经撕掉了上面一半的字。

“我没有造假！”他吼道，“账目清清楚楚！是谁报的案？是谁提供的材料？你们查我，不如去查远舟资本！查任远舟！”

台下记者一片骚动。

镜头扫过观众席，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迅速低头避开。

沈知微眼神一凝。

“暂停。”她喊。

画面定格。那人侧脸露出一小段领带夹，银色，刻着细密纹路。

她放大图像。

纹路清晰显现——是一艘船，帆上有波浪形暗纹。

远舟资本的内部标志。

“任远舟的人。”程雪阳说，“他在现场监听。”

“不止。”她手指敲着桌面，“陈茂宇知道他会来。所以故意选在这个时间点发难。”

程雪阳明白过来。“他在逼宫。”

沈知微立即拨通许清和电话。

“你那边怎么样？”

“拿到了。”许清和声音压得很低，“三十分钟监控视频已拷贝，正准备离开。”

“不要走正门。”她说，“任远舟的人可能已经在外面等你。走消防通道，到B2停车场汇合。”

“明白。”

挂断电话，她看向程雪阳。“我们现在有两个突破口。一个是陈茂宇的公开指控，另一个是即将到手的监控视频。只要能把这两条线连起来，就能证明任远舟长期操控评审流程。”

“但他不会坐以待毙。”

“所以他才会让陈茂宇垮。”她冷笑，“用别人的崩塌来掩盖自己的痕迹。可惜……他忘了，一旦资金链断裂，那些依附于他的势力也会反咬一口。”

程雪阳打开法律数据库，检索近期立案记录。

“刚刚更新的信息。”他说，“市稽查组查封陈茂宇账户时，同步冻结了与其有关联的二十七家供应商企业。其中有五家曾参与三年前那次招标项目的设备供应。”

“那就是切入点。”她站起来，“这些公司如果被深入调查，必然会牵出行贿链条。而当年的项目负责人……正是任远舟推荐上去的。”

两人正说着，手机再次震动。

是周默。

“沈姐，陈茂宇刚才在台上摔了话筒，现在被保安架走了。直播中断前，他喊了一句——‘你们以为我只是个打手吗？我知道你们怎么改评分表！’”

沈知微盯着屏幕，心跳加快。

回响来了。

画面闪现。三年前的深夜，她在医院走廊接到顾南舟电话。他说有一份病历数据备份，但需要时间整理。

那时她正准备回国反击。

第二天早上，新闻爆出她名下账户涉嫌洗钱，多家媒体跟进报道。

攻势猛烈，节奏精准。

当时她以为是任远舟主导。

现在她想起来——第一篇抹黑文章，是由一家名叫“智联舆情”的公司发布的。

而这家公司，隶属于茂宇集团旗下。

她猛地抓起外套。

“我们得见陈茂宇一面。”

“他已经被带走了。”程雪阳提醒，“现在去接触他，风险很大。”

“所以他才敢当众喊话。”她说，“他知道没人能救他，才选择把秘密说出来。这种时候，人只会找最后一个能听懂他话的人。”

程雪阳沉默几秒，拿起车钥匙。

“我去开车。”

楼下，夜色沉沉。街道上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着，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

他们刚走到地下车库入口，手机同时响起。

是许清和。

“我到了B2，但车被人动过。后备箱开着，U盘不见了。”

沈知微脚步一顿。

“你还好吗？”

“我在柱子后面，没被发现。但他们有两个人，穿着黑夹克，正在挨个检查车辆。”

程雪阳低声说：“是任远舟的安保团队。动作这么快，说明他们早就盯上了今天这场发布会。”

沈知微迅速思考。“许清和，你留在原地别动。我们马上过去。”

她转向程雪阳。“绕到另一侧楼梯口，从上方俯视整个区域。记住，不许动手，只确认对方身份。”

两人分头行动。

沈知微贴着墙边前行，脚步放轻。车库灯光昏黄，空气中有淡淡的机油味。

她数着车位号，慢慢靠近B2-17。

那是许清和停车的位置。

前方传来脚步声。两个男人并排走来，一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仪。

她蹲下身，躲进一辆SUV的底盘阴影里。

其中一人停下，低头看着探测仪屏幕。

“有信号残留。”他说，“U盘应该就在附近。”

另一人环顾四周。“不可能凭空消失。再搜一遍。”

沈知微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摩擦声。

像是鞋底蹭过水泥地。

她抬头。

程雪阳趴在二楼护栏边缘，右手举起手机，正对着下方拍摄。

他发现了她。

也发现了敌人。

他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三”的手势。

三个人。

不是两个。

第三个，正从另一侧包抄过去，手里握着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