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走出医院大楼时,天边刚泛起灰白。她抬手看了眼腕表,距离医疗峰会开始还有十一个小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许清和发来的消息:“U盘已经交给现场记者,直播通道准备好了。”
她没回。
风从江面吹过来,带着湿气。她把外套拉紧了些,走向停车场。程雪阳还在数据中心等结果,警方会带走李兆丰的电脑和保险柜里的文件,证据链正在闭合。
但她知道,这还不够。
任远舟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在峰会上做最后一搏。
她发动车子,导航设向会展中心。车窗外的城市渐渐苏醒,街边早点摊冒出热气,环卫工人扫着落叶。一切看起来和平常一样。
可她心里清楚,今天会有事发生。
峰会主会场设在江心岛的国际会议中心,通往岛屿的桥上已布满安保车辆。她把车停在安检口外,步行进入。大厅里人来人往,媒体架起摄像机,企业代表三五成□□谈。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诺安素”新药宣传片,画面中患者笑容灿烂。
她站在人群边缘,没有靠近。
十点整,开幕式启动。主持人宣布第一位演讲嘉宾——李兆丰。
台下掌声响起。
可大屏幕突然黑了。
几秒后,画面切换。
是一段视频。
海浪拍打着礁石,一艘游艇停在远处。李兆丰穿着西装,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盒。他低头说了句什么,然后将盒子抛入海中。
镜头拉近,盒子在空中翻转,封条上写着“C12批次原始试验报告”。
台下瞬间安静。
视频继续播放。画外音是沈知微的声音:“你忘了,昨天凌晨,谁登录过医院系统。”
紧接着,是李兆丰在办公室被警察带走的画面,还有他对着她嘶吼的那句:“这个系统不会倒。”
全场哗然。
主持人冲上台试图切断信号,但直播已经同步推送到各大平台。热搜迅速爆开,“诺安素造假”冲上榜首。
沈知微站在角落,看着人群骚动。有人拿出手机拍摄,有人交头接耳,记者蜂拥冲向后台。
她转身离开主厅,走向贵宾休息区。
门开着。
任远舟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没看她,只是轻轻放下杯子,瓷底碰在玻璃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响。
“你早就安排好了。”他说。
“你不也一样。”她走进去,关上门,“李兆丰只是棋子,真正想毁掉‘真相’的人是你。”
他笑了下,摘下金丝眼镜,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你知道为什么我选在游艇会上发布‘诺安素’吗?因为水能洗掉一切痕迹。证据沉下去,就没人再提。”
“可心跳不会骗人。”她说,“三年前你和陈茂宇在会议室说的话,我一直没听见。但现在我想起来了。”
他动作顿住。
“你说,如果我不退出项目,就让我妈死在手术台上。”
任远舟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冷下来。“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报警?开发布会?你觉得他们会信你一个被行业除名的女人?”
“我已经不需要他们信。”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是母亲住院时的监护记录打印件,标注了用药时间与C12批次的异常关联。
“卫健委收到了全套数据,药监局立案了,国际医学期刊也撤回了你的合作论文。明天报纸的头版,会写明谁在拿病人试药。”
他盯着照片,手指慢慢收紧。
“你以为这就完了?”他声音低了下来,“沈知微,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们都在灰色地带活着。你母亲的死,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董事会、专家团、政府审批组……每个人都拿了好处。你掀得动吗?”
“我不用掀动所有人。”她说,“我只要让你们其中一个开口就行。”
他猛地抬头。
“林婉已经走了。”她看着他,“她带走了你在瑞士的账户信息,还有暗池交易的密钥。程雪阳昨晚破解了你离岸公司的资金路径。七十二小时内,你的海外资产会被冻结。”
任远舟站起身,走到窗前。江面上,那艘用于发布会的白色游艇正缓缓靠岸。
“你赢了。”他说,“可你知道代价是什么吗?整个医药投资圈会崩。多少项目停摆?多少病人等不到新药?你不是在救人,你是在报复。”
“我不是为了救他们才做的这些。”她声音很轻,“我是为了不让下一个江晚晴,死得不明不白。”
他回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人同时转头。
门被推开,一名工作人员探头进来:“任总,主办方请您马上去主会场。记者团要求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点名要您回应‘诺安素’事件。”
任远舟没动。
那人又说:“还有……警方也到了,在外面等着。”
沈知微看了他一眼,转身朝门口走。
经过走廊时,她听见广播响起:“请所有媒体前往一楼新闻发布厅,远舟资本董事长任远舟先生将发表声明。”
她没停下。
走到出口处,阳光照在脸上。江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她抬手扶了扶耳侧的碎发,继续往前走。
手机震动。
是程雪阳的消息:“林婉发来的最后一笔转账记录找到了。是你母亲去世当天,任远舟向主治医生私人账户转入五十万。”
她盯着屏幕。
心跳忽然加快。
耳边响起一段模糊的声音——
三年前某个深夜,医院值班室。
一个男声压得很低:“数据改一下,就说她是突发心衰。家属问起来,就说抢救无效。”
另一个声音问:“万一查出来?”
“不会。”对方说,“没人会为一个普通病人较真。”
画面一闪而过。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只有手机屏幕。
她回复程雪阳:“把这条记录提交给检方。”
收起手机,她走向停车场。
路上,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摇下一半,露出陈茂宇的脸。他右手少了小指的那只手搭在窗沿,眼睛布满血丝。
“沈知微!”他喊住她。
她停下。
“李兆丰进去了,我也快了。”他声音沙哑,“但你要记住,不是我一个人想让你妈死。任远舟背后还有人。更大的局你还没看见。”
“谁?”她问。
“等你查到的时候……”他嘴角扯出笑,“可能连你也保不住。”
车窗升起,轿车开走。
她站在原地,风吹得裙摆微动。
片刻后,她继续向前。
进入地下车库,找到自己的车。刚打开车门,手机又响了。
陌生号码。
她接通。
“沈小姐。”是陌生男声,“我是顾南舟的同事。他昨晚在回家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仁和医院ICU,情况不太好。”
她握紧手机。
“什么时候的事?”
“凌晨两点。车撞上护栏,司机当场死亡。顾医生头部受伤,还在昏迷。”
她立刻转身往回走。
一边走一边拨程雪阳电话。
无人接听。
再打许清和。
提示关机。
她加快脚步,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冲出车库时,迎面撞上一群记者。他们举着话筒围上来。
“沈女士!您对‘诺安素’曝光有何回应?”
“请问您是否承认曾伪造证据陷害李兆丰教授?”
她不答,低头穿过人群。
一辆出租车刚好停下,她拉开门坐进去。
“去医院,仁和医院急诊楼。”
司机点头,踩下油门。
车子汇入车流。
她靠在座椅上,呼吸有些急。心跳越来越快。
记忆回响再次浮现——
三年前,母亲病房外。
护士长低声说:“这药不能用,批次有问题。”
另一个声音冷笑:“上面打了招呼,必须用。出了事,自然有人担。”
她猛地睁眼。
出租车正驶过跨江大桥。
前方红灯亮起,司机减速停下。
她看着窗外江面,波光粼粼。
那艘游艇静静停在不远处,甲板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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