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律焘的计划中，本来和简梦菡谈话之后，他们还应该请人家姑娘吃顿晚饭的，就算这姑娘的表现不符合预期，稍微谈谈也需要一两个小时，早就错过了食堂的晚饭时间，到时候过去可就剩些残羹冷炙了。

尽管知道简梦菡不差这一顿饭钱，可他们毕竟耽搁了人家时间，请顿饭总是要的，这是基本的礼貌。

可随着谈话的进行，萧律焘已经完全忘记了吃饭的事儿，什么礼貌也不是主要，简梦菡一句接一句的肯定话语差点让他没反应过来。

她凭什么这么肯定自己的见解就一定是对的？也太有自信了吧！

“可航空运输的成本是很高的，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在一些特殊食品药品和客运上，航空业确实能带来时间上的优势，但你要知道，一次飞行所装载的货物很有限，再扣掉飞行成本，还不如火车来得划算。”

简梦菡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她心里是不是认同了萧律焘的观点，但嘴上的反驳根本没停过，“那如果把货物运往国外呢？也用火车？别说出入境麻烦，恐怕也没这么多线路吧？”

这年头华夏还没有高铁动车之类的高速铁轨运行工具，要等到好几年之后才能普及，火车的运输效率又没有那么高，而且用火车运输，像是专门的制冷和保温功能就要专门的车厢，这在九十年代末恐怕有些难度。

而且很重要的一点是，火车和所有轨道上的运输工具都属于国有企业在运营，至少在未来的很多年内都是不能够私人买卖的，顶多给大企业来几辆自备车，与纯粹的商业运输相差甚远，这和她的观念背道而驰。

在运输和物流这条线上，她需要把权力大量的握在自己手里，铁路运输只能占据运输线的一小部分，哪怕对方是国企也不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理由，这样才不会在以后栽跟头。

冷冻及需要特殊保存的食材还是要靠汽车货运，而万家恒晖目前并没有自己的物流站，使用汽车货运也并不那么顺畅，再者说来，重生一回她也不可能只把目光盯在打倒郑家上。

如果有机会，她肯定也是要做出口生意的，国外大型连锁企业能把分店开到华夏来，没道理她就做不成反攻，那时候一个航运公司的辅助对她来说就尤为重要。

“出口可以用轮船啊！”萧律焘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驳，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海运都是大批量出口货物的首选，一般的国际进出口贸易都是选择轮船来运输。

他实在难以理解简梦菡坚持航空业的想法，忍了一会儿，却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口，“难道你以后还会做什么贵重物品的售卖吗？”

海运的优点是运量大，价格便宜，但是速度慢，在未来已经足够安全，但现在不一定，一些航线上还是会有打劫的，而且集装箱式的运输注定不适合过于昂贵与脆弱的物品。

空运运量小，成本高，相对的速度快，而且安全，反正坠机的概率是很低，也不可能有人在空中打劫，适合运输物品本身就足够昂贵、不容许有闪失的情况。

如果资料没有错，简梦菡就是一个开超市的，那她以后就算做出口，也应该更青睐于用海运，毕竟零售业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薄利多销的状态，海运是最合适的。

就算为了自己考虑，她也应该推崇海运才对。

可再仔细想一想，萧律焘又觉得自己更加看不明白了，像超市这类的零售集团，基本都是从省内进货，开到不同国家就换一茬不同的供货商是行业常见模式，做的就是一个品牌与服务，基本不需要特别大型的国际运输手段，他们根本就没有运送国际货物的需要！

“那也说不准不是吗？说不定我以后会开家连锁珠宝店呢。”简梦菡笑笑，只拿这句话掩盖了过去。

萧律焘这个问题已经暴露了他们知道她做生意的事儿，单纯面对一个写出优秀论文的学生，绝对不会突然就把话题跳转到做生意上，而简梦菡的淡定回应同样是在告诉对方，他们调查她的事儿完全不是秘密，她早就猜到了。

卖乖是一方面，适当的露出獠牙也没什么不好，她不可能长期装作傻白甜，谁要把她当傻子看，那就真得走着瞧，她会一直盯着每一个新增的“猎物”，不把人坑出血来她才是真的改性子了。

这两句对话之后，会议室里陷入沉默，胡冠宇看了看自己的学生，又观望了一会儿老友，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什么缓解气氛的话都没说，任由他们僵持。

简梦菡自己也必须得承认，有些提议她是带着私心的，只是这种私心现在绝对看不出来，现在她还没有特别需要航运的产业，这些人上门的时间也比较突兀，至少在简梦菡这儿绝对没有提前通知过，也就不可能替什么企业铺路。

这样一来，好像就只剩下真心提议这一点了，也就是这点让萧律焘觉得头大，不管这姑娘有哪些理念与他不和，人家怎么着也没有恶意，太激烈的争论总是不好，要不是顾及到这个，本来就是暴脾气的萧律焘真有可能当场和简梦菡进行争吵式争论。

然而就在他苦苦压制内心驳斥欲.望的时候，简梦菡却不怕死的又开口说话了，“秦叔叔这么反对大力投资航空业，不会是觉得航空业的发达会加大贫富差距吧？”

这一下可算是稳稳的踩在了秦律焘的雷点上，弄得在一边围观的胡冠宇都没忍住叹了口气，简梦菡在窥探别人心理想法的能力上是绝对出色的，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猜到秦律焘的部分想法。

她甚至不清楚人家的具体性格和背景，反正胡冠宇在这种信息量极少情况下，说话语气绝对没办法做到如此肯定的地步，以至于他特别想知道简梦菡的脑内逻辑线是什么样的。

没错，作为一个标准的传统行业拥护者，萧律焘承认，自己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航空业可能会无限制加大贫富差距这一点。

现如今国内的机票售价相比于人均收入来说是非常昂贵的，不管是去工作还是旅游，普通民众都很少优先选择飞机，为了节省花费，宁愿坐上10个小时的火车前往目的地。

而本身有经济基础的人则会选择飞机节省大半天的时间，被节省下来的时间则会帮助他们赚更多的钱，实现良性循环。

所以才会有人说穷人的时间不值钱，因为各种条件限制，不得不浪费在各种地方，可以说是一个恶性循环。

两相抵消之下，阶级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有钱的越有钱，而贫穷的却不知道出路在哪里，在如今许多经济学家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显然萧律焘也是这么认为的。

简梦菡抿了抿嘴，看起来很不能理解，“先富带动后富也是你们说的，这会儿又担心贫富差距，这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方案，在资本化日益强烈的世界，贫富差距是无法避免的，我们能做的事儿是如何让整个中产阶级的数量及质量得到提升。”

这绝对是她的真实想法，每个国家资产最顶层的那一批人想要完全被控制实在太难了，而且就算控制了他们，还是用于国家层面的资金援助，对于普通老百姓有什么好处，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自己的理论一再受到攻击，秦律焘终于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先富带动后富是地域性的！和阶级贫富差距没有直接联系，你不要偷换概念！”

然而是否真的偷换概念在场的大家都清楚，只是有些东西承认起来太残酷，有违现如今许多人一直以来的传统观念。

一场本来应该很和谐的谈话，到最后真的变成了辩论会，你来我往的谁看都是说出了火气的模样。

等两个人争论完，别说吃晚饭，都已经到了要吃夜宵的时间，简梦菡少有饮食这么不规律的时候，要不是已经饿过头的胃突然又开始不舒服，她能坐在这儿和秦律焘大战三天三夜。

其实说到后面都已经不是私心的问题，单纯就是想驳倒对方，辩论赛的魅力与快.感大抵如此，在互相反驳的过程中吸收新知识，虽然当场表现的很固执己见，结束后进行自我总结却依旧是很多人会做的事儿。

如果一个人并非专业辩手，那么他进行辩论的最大好处就是一种思路的拓宽，站在对立面的人总是能用一种你一时间想不到的思路来阐述问题，就算是知晓未来的简梦菡也不得不承认，萧律焘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语言劝说的好手。

如果她不是给自己做了很长的职业规划，未来根本不会只做商超这一块，恐怕就算清楚一些未来发展也还是会认同他的部分观念。

有机会应该把宋万荣介绍给秦律焘认识，总感觉相处一段时间之后，谈判的功力就能有显著的提升。

因为整体气氛不好，也因为两个人最后都没说到一块儿去，简梦菡也没有说要请他们吃饭，解释了两句胃不舒服就撤退了。

她走的时候精神确实不如来的时候好，秦律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个小时间都做了什么，一个四十几岁的人了，竟然和刚成年的孩子争执到血压上升满脸通红……

“辩论的时候是没有性别和年龄区别的不是吗？”眼看自家好友满脸的绝望，胡冠宇适时地做出了安慰，“再说了，她的见识确实和同龄人不一样，你今天的工作不就是对她进行测试，起码……结果是好的。”

虽然是这么说，胡冠宇脸上的笑容还是让萧律焘相当无语，这人看热闹的状态不要太明显。

不过有一点胡冠宇说对了，他们之前还怀疑那篇论文是简梦菡找人代笔的，就为了提升自己在经济圈的知名度，她那么有钱，真代笔出这样一篇高质量的论文虽然要运气，却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看来，代笔的说法已经被排除，毕竟作者本人的气质与反应同文章如此契合的都是少数，在互相反驳的过程中，他着实惊叹于对方领先时代的各种想法，虽然有些着实是太超前了，让他感觉华而不实，但给他的启发并不算少。

这是一个相当有经济先觉性的女孩儿，或许应该说是天生的商人，就算争辩了这么久，也无法阻挡秦律焘确实挺喜欢简梦菡的事实，这是辩论又不是吵架，只是观念对立而不是人格对立，有经验的人都该把这两者区分开，并不是观念不合就是敌人。

比起安稳且平淡的谈话，这种敢于同长辈及前辈师长表达自我想法的勇气兴许才是新时代年轻人该具备的，这一点在秦律焘之后会打上去的报告中属于加分项，至于领导们怎么理解那就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

反正不管上头会不会因为简梦菡的表现而把她加入之后的扶持名单，这姑娘也不可能混的太差，完全不到需要他这个高级办事员担心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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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 5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