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楼来了许多人,大家都坐在各自的院里摆满绣作。
站在院门口,封云初看出去,一个一个廊院占地好大的面积,不愧是京城最繁华的,连这样的地界都劈得出来。
绣春楼临街的地方是上京里车马骈阗、熙熙攘攘的一条街,邻处过去便是樊楼吃酒处,更是热闹非凡。
因着此时楼里进来许多人,里面哄闹闹的,许久安静不下来。
封云初让以蝶和晏捺把绣品摆在展架上,又从盒子里将钱妈妈拿来的品月色直领锦衣取出来,展示在展架上。
这时,【叮咚,宿主,来任务了。】
封云初甩了甩脑袋,认真听系统发布任务。
【宿主,请在五日内接下一副“凤鸣朝阳图”,并在两月内绣好。】
凤鸣朝阳。
封云初在二十一世纪绣过一次,用现代工具没日没夜地熬了一个月,她才绣好。
在这个什么都落后数倍的古代,恐怕不止两个月。
系统许久不发任务,这一发,就是这么难的。
封云初有些愁乱,问道:“系统,我可以问问这次完成可有什么奖励?”
系统:【宿主,此次完成,奖励宿主一架现代织绣工具到时候宿主可来挑挑。】
现代织绣工具,还有得挑,能对她刺绣有帮助。
接下任务,封云初重新坐回位置上,以蝶去前头要了些茶回来,几人便坐在院子里吃茶扇风。
“咚——”
忽地一声锣鼓敲响,他们手里的茶碗险些摔碎,以蝶稳稳接住。
锣声一落,楼里整个安静下来。
以蝶探出脑袋,就见一个身着浅色直缀的中年男人走出来,站在楼外的小台子上,身边跟着方才在主径前检查贴子的男人。
“各位好,我姓刘,是这绣春楼的老板,非常感谢各位赏脸,来参加我们绣春楼的品鉴会。”
“今年我刘某非常有荣幸,能请到宫里婉绣娘来此,参加这场品鉴会,刘某实在三生有幸。”
刘老板一说完,众人看过去,便瞧见前头的院子有人将帘布撂起来,露出一位穿着华美秀丽的女子。
此女子看起来三十左右,生得花容月貌,身上着装也是不凡,正式宫里下来的绣娘。
封云初仔细瞧了瞧,她记得,那日给宋娘子绣补的云衫,便是出自这位绣娘之手。
远远瞧去,那绣娘一双玉手执茶碗,芊芊如玉,甚是纤细。
“往年,咱们绣春楼的品鉴会就是我们出题,各位绣娘当场绣出花样,一一展示出来,让大家投票品评。”
刘老板说,说着他提一口气儿,露出大大的笑脸,将整排牙齿都露了出来,“今年咱们改改规矩。”
说到改规矩,底下的人坐不住了,都议论起来。
“改规矩,没听说改规矩呢。”
“改规矩了?为什么要改规矩呢?”
“按以前的品鉴会也可以。”
“不要怕,我们是准备充分的。”
“这次有婉绣娘在,如果能得这位绣娘赏眼,后面咱们绣坊就好过了。”
“方才我们家小厮去停马车的时候发现,后院停着位贵人的骄辇,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
“……”
封云初听到旁边廊院的人在议论。
他们封家是第一次参加品鉴会,以前父亲封仲承在世的时候,也没人邀请,即便是有人邀请,他也不会来吧。
记忆里,父亲是个朴实又傲娇的人,不稀得用这种方式来讨别人的欢心。
以前也没人送来贴子,这次是因为得了宋娘子的脸,才能来。
来参加这个会的人都是上京里的绣坊,代表着各自的绣坊,就想着能在品鉴会上得人青睐,那时绣坊的生意也会跟着噌噌往上冒。
就是不冒点气,也能冒点泡。
大家也是担心改了规矩后,还能不能得好。
以蝶也担心问道:“姑娘,改规矩对咱们有影响吗?”
封云初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只是按宋娘子说的一样准备。
“嗯。”她点点头。
现场闹哄哄安静不下来,刘老板歇了一会儿,继续说:“这次品鉴会不用各位绣娘当场作绣,就请各位绣娘千万不要吝美惜贵,将自家绣坊得意之作拿出来,放在各自的小院中,婉绣娘会一一过去观赏。”
“若哪家绣坊的绣品得其青眼,便有重赏。”
说完,刘老板便朝里处最大的廊院行了个大礼。
便是刘老板这一举动,大家才注意到后头有个最大的院子,院子叫水榭阁,阁外站着几个小厮,看起来严严肃肃的。
大家都好奇那叫水榭阁的院落里是哪一位贵人,纷纷探头去看,可看来看去也猜不着身份。
水榭阁旁边的阁子便是婉绣娘,和婉绣娘在一起的还有京中其他达官贵妇,大家看过去,见到不少官娘子。
封云初也探出脑袋瞧了眼,没看到宋娘子和她身边那位妈妈,应当是没有来。
但也没有看到钱妈妈和钱妈妈的东家。
封云初摇摇头,坐回蒲垫上。
小台子上的刘老板又扯着嗓子喊:“请各位绣坊老板将绣品摆出来。”
话一出,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不到两刻钟,动静就小了。
只见那婉绣娘从阁子里出来,旁边还跟一个与她嬉笑的姑娘。
以蝶放眼望过去,瞧那姑娘眼熟,指了指:“姑娘你快来,那位姑娘不是咱们在绣春楼外遇到的那位。”
封云初抬手用团扇打她的手,轻声谨语,“以蝶别指,小心让人瞧见。”
在绣春楼外遇到时,封云初就发现那是个不一般的姑娘。
别家姑娘坐轿使唤人,绝不可能坐八抬大轿,旁边跟着不少丫鬟长随,看当时那做工精细外观极致的轿辇,看那阵势,就知道是一家贵人小姐。
婉绣娘都要对那姑娘几分客气,任由使唤。
心正想着,那头婉绣娘已经领着那姑娘开始在廊院里观赏绣物。
偶尔从院子里传来几声称赞的声音,偶尔有几句委婉数落的声音。
其中夹杂着院子里绣坊老板或者绣娘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婉娘子,帮忙看看,这可是我绣了好几月的作品,您给看看。”有绣娘拉着婉绣娘的衣袖不让走。
婉绣娘扯过衣袖,还未言语,旁边已经有跟着的嬷嬷的巴掌招呼上去了,“不要扯破了婉绣娘的衣裳。”
婉绣娘笑着伸出手,嬷嬷退后两步,婉绣娘说:“我这个人最是实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这位娘子,断不会乱说,还请这位娘子下次品鉴会拿出好的作品出来。”
此话一出,那家绣坊便入不了眼。
婉绣娘便拉着那位姑娘有转到下一个廊院。
“婉绣娘,您看看,这幅百花争艳图,我用平绣札了边,用我们家最出名的湘绣所制,人人都夸好看。”廊院里的绣坊绣娘介绍道。
婉绣娘举着作品看了看,果然细致,上面一花一枝绣得雅致,绣工也是极好。
但婉绣娘还是将作品放了回去。
“绣娘可是在暗喻什么?争奇斗艳,争奇斗艳……”婉绣娘瞥了一眼,“俗气。”
绣娘被骂了,直直坐下来,就在她们踏出院子后哭起来。
其他人见婉绣娘这么严格,心荡到谷底,不知如何去讨好这位娘子。
一人想出妙招,将自己的小心思暗暗揉到婉绣娘手里,明面上说:“娘子,我这件‘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注],怎么样?”
婉绣娘瞅着这幅刺绣半晌,绣娘估摸着自己机会挺大,心中暗喜,“娘子,我绣的这些花都是我亲眼看到的,我们家还种着大红牡丹,艳丽四射,甚是灼眼。”
哪知话一完,婉绣娘丝毫不留情面,将手中物什往地上砸去。
“我哪需要你送我劳什子的东西。”
就见一块翠绿翠绿的镯子坠在地上,瞬间碎得七零八落。
“娘子,娘子,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你怎么给我砸了。”绣娘急得哭起来,坐在地上去捡碎了的玉佩,手被扎出血了都不在意。
婉绣娘手一甩,瞥了眼地上。
这些东西在外头老百姓来说算珍惜之物,但在宫里住着的婉绣娘来说,她见惯了不凡之物,早就不会将这些东西看在眼里。
她不屑。
和婉绣娘一起的姑娘见了血,忙呼道:“血,怎么流血了?”
知道沈兰薰见不得血,婉绣娘赶紧拉着她走了出去。
半日时间,两人终于将廊院逛了个遍,转身回到水榭阁。
路上,沈兰薰见那头最角落的廊院还没瞧,拉了拉婉绣娘的袖子。
“婉绣娘,那头不是还有一个院子吗?”
婉绣娘顺着沈兰薰的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偏了下头:
“姑娘,那院落如此小,一看就是小门小户的绣坊,也不知道刘老板怎么安排人的,怎么把这么个小绣坊拉进来,看都不用看就知道绣不出什么花样事儿,就不必去打扰了。”
沈兰薰存疑,可刺绣这件事也是听婉绣娘的比较保险。
今日来这里参加品鉴会的绣娘,都是按照绣坊规格落的院子,能落到这么小的院子,确实入不了眼。
她将信将疑点点头,随着婉绣娘回了水榭阁。
那头在来绣春楼的路上,钱妈妈慌忙走着,摇着锦帕宽慰道:“娘子不要急,现在去也不迟。”
坐在骄辇里的赵大娘子被左右摇摆的轿子晃得头疼,抱着脑袋怒气横生,“就是那屋里的贱人耽误我晚出门,害我迟到了。”
“听说婉绣娘出宫了,也不知道品鉴会进行得怎么样了。”
钱妈妈:“娘子不急,时间还早呢?况且今日那封家绣坊的老板要将补好的锦衣送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门。”
赵大娘子横眉一蹙,厉声道:“还叫我去找她要东西不成,让那绣坊老板给我送上门。”
“搅合了我儿要收成衣铺的面子,看我不为难死她。”
钱妈妈抚怀着:“娘子不要担心,若那绣坊将咱们锦衣制差了,自有她的罪要受。”
“快走快走……”赵大娘子又气又怒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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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唐,刘禹锡《赏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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