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响,我和陆其翔同时查看手机。“晏小景,你干的好事!”吕珊愤怒的声音劈头盖脸从我的手机里吼出。
“珊珊,出什么事了?”我的温柔出乎意料。
陆其翔不胜酒力,看我们小姐妹聊天更置身事外,右臂枕右脸侧躺在吧台,左手捏着剩几滴酒的酒杯,我清醒的像一滴没碰过。
“别废话,马上来宝龙山。”
“到底怎么了?”
“尚山要跳崖!”
手一松手机啪的掉到地上。巨响惊醒了陆其翔可他还是没精打采眼皮倦怠翻看我:“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结了账,把诊所前台电话抄给酒保,冲出酒吧拦过往出租车。没一辆肯停,我急得直跺脚。情急之下脱了开衫,只穿里面小吊带背心,站在道旁摆了诱惑的站姿,很快一辆出租车嘎的停在面前。上了车司机声音拉粘:“小姐,这是去哪儿?”
“宝龙山!”
他顿了片刻,“这么晚?这么远?”
“打表,车费五倍。”
犹犹豫豫发动车子,司机质疑的声音里还有让人害怕的不怀好意:“一个人啊,这么晚去山里干嘛?”
“警察,执行任务。”
司机不再废话。
路上,我不停地催促:“快点,再快点……”碍于我特殊身份,司机不敢造次,两个小时路程生生压缩一个小时。
同样是杨宗成在山下等我,不同的是他开了私家车。“怎么穿成这样?”上了车他从后座抓过自己的外套递给我,我才发现把开衫落在出租车上了。
“怎么回事?”
“尚总要交出控股权,老尚总急了。”
“他要交给谁?”
“不清楚,两个人关起门吵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傍晚往蹦极塔去了,吕珊在场没用根本拦不住。”
“尚山要跳崖?”
“这么严重?”显然他并不知情。
杨宗成开着车从不熟悉的一侧山体爬坡驶上去,我觉得不对劲随口问他:“不是只有缆车才能上山?”
“现在也是,没办法缆车已经关了这条路直达蹦极塔,缓坡刚建好还没对游客开放,不过验收合格是安全的。”
我不担心这个,只担心尚山安不安全。去蹦极塔做什么我大约能猜到,想必交出控股权的决定触碰了尚国贤不堪承受的极限。可是他公布的内容会不会触犯尚山的极限?
“尚总有抑郁症?”杨总成问我。
“没有!”斩钉截铁的回怼把我自己吓一跳。“抑郁症不会主动找药。”
“也是,看了这么多年心理医生,怎么也是有效的。”这个话题没办法在我们之间继续。我问杨宗成:“怎么说到控股权?”
“上周五你走后尚总就醒了,各项身体数据监测正常但是情绪不高,后来他说想出去转转,我觉得利于恢复就带他去了后院,没多会儿他心神不宁回房间,转头质问老尚总是不是让园艺师拔了他的草?听说之前建那块苗圃的时候有一种草形态格格不入,园艺师觉得违和影响整体视觉风格,但是小尚总坚持己见保留下来,结果这次醒来发现全拔光了……”
我狠狠骂自己手欠,嘴唇快被咬破了。“到哪了?”我打开车窗四下张望,外面漆黑一片看不清高度和位置。
杨宗成看了车上的仪表盘。“还有500米。”他说海拔。未开放的缓坡跟野路差不多,转弯尽是障碍感觉随时撞上迎面山体。杨宗成不敢开快500米磨蹭半个多小时。
“珊珊也不来个电话。”杨宗成一路嘀咕。
“……”我没说话。心里也是着急但不希望接到电话,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紧张气氛在狭窄空间滋长,为了打破死一般沉寂杨宗成不断找话:“蹦极塔是宝龙山最陡的一段,大晚上他们上去干嘛呀?心理出了问题真的太可怕,尚总那么强的人……”
自从和陆其翔聊过,我听不得别人说尚山有心理问题,“你也是学医的,这种话别再说了。”明知他不是学心理的但我还是很严肃,“允许脆弱发生这么难吗?”
杨宗成看出我真的生气了,余下路程除了讨论距离不再说别的。
蹦极塔一幕,我惊呆了。
夜间极限项目关闭,四周大灯依然亮着,延续白昼的夸张。吕珊站在高耸塔尖,身上没任何防护措施,半只脚的距离即可纵身跃下。不知是不是来时盘山造成头晕,只见屹立塔台的身影剧烈晃动,猎猎山风将她吹得摇摇欲坠,衣服鼓向身后像招展的旗子,引得塔下人齐齐抬头,都吓傻了!
我看见尚山,他也看见我,灯光把我们照成发光个体与夜幕并不兼容,我们被原地隔成两个世界。要命的是,在场谁也不敢说话,舞台不属于我们,吕珊抢走所有戏码,其他人不配拥有台词。任何不恰当的声响都可能引爆冲动,可是没有劝阻又像一种变相的怂恿。
终于,撇开所有人的迟疑,我勇敢向前迈了几步站在离吕珊最近位置,其实也不近毕竟还有高度差,除了风声极烈的哨音,周围安静如空无一人的房间。
忽然觉得她让我来就是看这一幕。“珊珊你下来,该受惩罚的人是我。”我的声音平静撞上山谷形成奇妙回音,没费多少力气轻浅吐出,传入耳膜却有撼人的穿透力。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目视前方不看任何人。“开玩笑吧,你有什么好惩罚的,处处遇贵人总能峰回路转。”
“这么了解我的吗?”我继续勾她说话。不管她说出什么我珍惜与她的对话,愿意对话说明她在寻找支点。
“呵呵,太了解你了……”
“是不是还了解我全家?”
她顿住没有很快回复,猜不透我想表达什么,直觉踩到了她的点。“我们家欠你的,我来还对吗?还债前有个秘密告诉你,剩下的由你裁决。”
“……”她依旧默不作声。
“我不是我爸女儿。”不给她思考时间。
我始终仰着头,死死盯住她在大型照明中的剪影生怕有不慎举动。她仍然没有动弹,半晌,转过来俯瞰我。
我站姿僵硬,紧张提着一口气,昂首久了有些缺氧,满心期待自杀式壮举引来的反响,可是天旋地转支撑不住扒在地面的脚跟,不争气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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