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离府是在段纭纭母亲离世后一年,尽管段夷城并不想让段纭纭知道为什么祖母会偏要离府,但随着时间的增长,从下人只言片语的议论中,段纭纭还是知道了,原因,与她母亲的去世有关。
她清楚的记得,母亲离世后,段纭纭由从小照顾她目前的奶妈照顾,她叫她奶妈妈。
母亲离世后,段纭纭便再没被允许踏入过祖母房中一步,而祖母也再不出来见人,在她因此伤心时,她只听到奶妈妈说:“老夫人害得你母亲难产离世,想来如今心中也难受了,我虽不能说不怨她,却没资格说什么,你母亲,命苦,若不是从小身子便不好,又怎会不能生育子嗣呢。”
奶妈妈虽像是自己呢喃出声的话,被段纭纭听得清清楚楚,已经八岁的孩子,也懂得那话是什么意思,她愣住了,而奶妈妈回过神看见怀中的她没再哭而是发愣的神情时,才意识到自己无意识便说出了不应该让她听到的话。
“别伤心了,纭纭,奶妈妈带你去吃你最爱的桂花糖糕。”
虽然她连忙转移了段纭纭的注意力,却没曾想,她已将此事放进了心中,直到后来长大才知道了“老夫人害得你母亲难产离世”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时她也知道,尽管如此,父亲希望祖母回府,已成了他心中执念。
因此,段纭纭从慢慢理解为何母亲会离世,到看着父亲年年去请祖母回府的不理解,再到慢慢长大时,也明白了父亲的不易,以及他比谁都要痛心母亲离开这件事,却不得不为了段家,为了一个儿子应该进到的本分,去请求自己的母亲回家。
母亲已经不在,段纭纭深知,父亲已经是她最重要的至亲之人,若他想那样做,她便可以接受。
因此,段纭纭从不在他父亲目前提及,他并不想让她知道的那些事,只装作,她什么都不知道吧。
“纭纭,待你成婚之时,用此理由再去请你祖母,兴许她会愿意回来的。”
段纭纭只感觉自己心猛的一跳,心虚的看她爹一眼,心想,才跟红豆说呢,果然她爹又提及此事,要是她爹知道素素要成婚了,会不会明日立刻给她安排相看的人?
段夷城已喝了不少酒,醉态毕现,也不管身边人是不是回应,一句一句的自说自话。
段纭纭给他又倒一杯茶,他还以为是酒,一口便灌了进去,随后又嘟嘟囔囔的说着话。
只是往日说都会被自家女儿反驳的段夷城,今日却没听到她开口,竟还有些许不习惯:“之前我一说这话,你就说不要不要的,今天怎的不说不要了?”
段纭纭心想,那还不是念着你请不回来祖母,心里不开心,不然该说不的,她还是会说的。
“我也听闻你那好友林家小姐定亲了,想来你是因为此事,也愿意尽早成婚了?”
段纭纭扯扯嘴角,无语望天,又被她猜中了不是:“爹,你消息还真是灵通,我都才知道呢。”
“那是自然,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身边的事我自然都得知晓。”
段纭纭听他这么说,心想,那苏景安给她画的画,爹也知道?她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画了什么。
“既你最好的友人都成婚了,如何?爹即刻为你安排,若相看好了,你们可以一同成婚,爹给你大摆三天的流水席,将全晋城的人都请来为你庆贺。”
明明没吃菜,段纭纭却感觉自己差点被噎住。
“爹,不用了不用了,实在是用不上,素素那是遇上自己喜欢的人了,我又还没有,真的不必急着成亲,而且我也不想去相看谁。”
段夷城摆摆手,:“纭纭,你要知道,唯一你祖母回府,段家才会更好,而爹希望你成亲,也是想有人日后能帮你,爹一点也不会管别人说的只有男子才能继承家业,只是你二叔三叔终究也是段家的一份子,爹若不为你安排好,日后待你掌事,便会生出许多事端,咱们段家,分家也是迟早的事。”
外人眼中的晋城首富,第一大家族,其实内里是如何,也只有自己心中清楚,而段夷城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的保护他这个珍贵的女儿。
“但是爹啊,我还是没懂,继承家业,或是日后分家这事儿,和我成婚有什么关系?而且为什么你觉得我就一定需要找一个能帮我的,门当户对的夫君呢。”
段纭纭说完这句话,分明的就觉得她爹望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痛心疾首?
“若是不门当户对,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若没有一个强悍的夫家给你做后盾,你日后如何守得住这么大的家业?”
段纭纭倒不这么认为:“爹,你这话就错了,我觉得,我自己也能行的,再说了,成婚这事,不是应该像你和娘一样,因为相爱才做的吗?”
打蛇打七寸,段纭纭很清楚她爹的七寸,就是她娘,果然,原本就已经醉酒的人,听到她提她娘,立刻便沉默了,那哀痛的表情又浮现出来,段纭纭心中虽不忍,但为了堵住她爹的口,也是没办法啦。
段纭纭默默的想,今天也是多谢她娘亲了。
这场仓促会面的最后以段夷城的醉酒入眠作为终结,可怜的段纭纭在饭桌前呆了半个时辰却连一口水也没喝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回了自己院里。
红豆跟在自家小姐身后,等进了院就走在了她前面,连忙开了门先给段纭纭倒了茶,看她喝了才出去,吩咐厨房给段纭纭做吃的。
葱油鸡,肉末蛋羹,清蒸鱼,烩三鲜,鸡汤白菜。
段纭纭的小厨房是她专门从晋城最好的酒楼醉仙楼请来的大厨,做的菜都是按照段纭纭的口味,菜品自然也都是她最爱吃的,段纭纭对于吃食的要求高,不爱吃复杂的,口味奇怪的菜,只能用她喜欢的食材换着花样的给她烹饪。
也就醉仙楼的厨子做出的菜才能合她的胃口。
红豆先给自家小姐盛了一碗汤,又给她夹了一块鸡肉,最嫩的部位。
鸡汤炖了一天,又一直煨在炉上,保持一个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段纭纭小口小口的几下就喝了。
她饿得有些狠了,但吃饭依旧是端着大小姐的姿态,绝做不到狼吞虎咽。
连着喝了两下碗汤,又吃了好几块儿肉,段纭纭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接过红豆递来的温热帕子在嘴上轻擦了两下。
“老爷把您叫过去怎么饭也不给吃一口?看你饿成这样,小姐。”
段纭纭撇撇嘴,做了个手势示意红豆先坐下来用饭。
“我爹知道府里的厨房做不出我喜欢吃的菜,他都习惯我不和他一起用饭了,只是没想到他今日又喝那么多酒。”
红豆一边夹菜一边笑,两父女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基本不一起用饭,因为口味不同,因此各自院里都设了小厨房,跟二叔三叔就更不用说了,段纭纭有印象的一大家人一起用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祖母离府,大家便都是各自在自己院里用饭,索性段府太大,只要不是刻意的想去遇见对方,几个月不见她那两个叔叔也是平常的事情,段纭纭倒是习惯了。
只不过一个人吃饭,还是孤单了些许,红豆跟她自小一起长大,虽是丫鬟小姐的身份,但在段纭纭眼里早就是不分彼此,一个人用饭的时候,便叫她作陪。
下雨打雷的时候,段纭纭害怕,红豆便跟她在一个床榻上睡,整夜的安抚着她。
红豆的祖籍是在偏西南,那边喜食辣,段纭纭便吩咐小厨房的厨子每日做饭必须得有两道辣菜,是专给红豆准备的,段纭纭自己是吃不了一点。
她这会儿已有些饱了,看红豆对着自己喜欢的菜吃得不亦乐乎,心中不禁感叹,还是这小丫头好,两人同样的年纪,她整日里乐乐呵呵的,也不需要担心被安排与谁成婚,也不需要担心偌大的家业要如何支撑起来,真好呀。
看来她也得给红豆找个夫婿,让她也感受一下到了年纪便得成婚的难受,她是她的丫鬟,是不是该与她这个小姐共进退呢?
吃得心满意足的红豆丝毫不知自己敬爱的小姐在脑子里开始编排自己的婚事,满心只想着明天还得吃今天这道菜,真是美味。
用完了饭,段纭纭习惯在院子里逛一会儿,喂一喂满池子的金鱼,今晚月色好,还能坐在秋千架上赏赏月,喝点小酒。
红豆进去给段纭纭拿披风出来,免得她着凉,一只脚踏出门槛时又想到,正好小姐还没看过苏景安给她画的那幅画呢,这会儿不正是个赏画的好时机。
于是又转过身去把挂在墙上的画拿在了手上。
红豆走到秋千架的位置,绕到段纭纭身后给她穿上披风,系好带子,将那画递给她。
“小姐,这是那麓月书院的苏公子给你画的画,赶紧打开看看他到底画了个什么好看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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