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晓希在老家没待上几天，就得收拾了东西回城里，和王志秀告别之后，她坐上了回家的大巴。
临行上车前，手机响起了提示音，她坐在颠簸的大巴车上打开手机看，是黎硕：
“好妹妹，在干嘛？”
就算是隔着冰冷的电子屏幕，黎晓希都能看到眼前，黎硕那张似笑非笑骨子里十足恶劣的嘴脸。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再次将其拉入黑名单。
手机那边，黎硕再三等不来回复，再发一条，还是没有回复，他按捺下心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眼底的阴郁压下。
身边有同事给他送了咖啡来，他抬头弯起眼笑：“谢谢何姐。”
同事笑得灿烂，眯起眼夸赞道：“小黎啊，你可是这批实习生里最早转正的，也是最得老板喜欢的，河扬那个项目，老板就这么交给你一个新人全权处理，还是你有前途啊，不像我们这种，嘴笨又不会说话。”
黎硕勾唇笑了笑，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神情淡淡，没有想要接口的打算。
“哎我听说之前对面的崇投可是下了重金挖你过去啊，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会想来我们这种刚刚起来的初创公司呢？”
女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看似不经意的问题全是试探。
黎硕依旧笑得从容：“多亏老板信任。”
没得到想要的消息，女人抿了抿唇，暗自撇嘴，但面上也是笑容不变，眉眼一动，看到了他没熄灭的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都是同一个人。
两个屏幕的画面看得出来都是偷拍的，画面上的小姑娘五官明媚，一张闭着眼正熟睡，另一张穿着校服站在树荫下，斑驳的树影打在她清瘦的身上，而她正仰着头看什么东西，眉眼弯弯笑容甜蜜，两颊红得像圆滚滚的苹果。
即便是偷拍，画质不太清楚，但依然掩盖不了小姑娘身上的美丽与青涩，像是还未熟透的青梅，酸甜可口，带着夏日独有的芬芳。
除了电子产品的屏幕，黎硕办公桌上的相框里放的照片也是那个女孩。
“小女朋友啊？”女人揶揄道。
黎硕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女人的错觉，她总感觉黎硕刚才看她的那一眼很阴森，面无表情的眼珠格外森白。
他将相框按下，将手机收回包里，又点了鼠标跳转电脑画面，回复的音调没什么起伏：
“我妹妹。”
女人全当刚才是自己的错觉，继续调笑着说道：“看不出来啊，小黎还是个宠妹狂魔。”
见黎硕不理她，女人自讨了个没趣，脸上得体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臭着脸走了。
黎硕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匆匆将手上的工作了结，又再三打开手机看有没有回复，答案昭然若揭。
他拨了电话过去，冰冷的提示音显示他的猜测并没有错。
*
按照过年的规矩，年夜饭已经在陈文彪杨丽芬家吃了，之后的日子，就该轮着几家都去吃。
按照顺序，本该先到陈文芳家来，但前几天黎晓希回了王志秀家，错过了，回来时正好轮到陈文斌张娟家。
陈文斌是陈家第一个大学生，毕业后工作包分配，单位给分了房子，没让家里出一分钱。
黎晓希的这个小舅舅，向来是陈建民的心头宝，每次出门吃饭、去公园下棋，陈建民都要拎出来炫耀一番，每每都是一脸感慨地谈起，那些年过够了苦日子，培养出这个大学生有多么不容易，然后再一脸不情愿地接受他人的夸赞和羡艳。
大过年的去别人家吃饭当热不能空着手去，陈文芳又带着黎晓希去买了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然后才上门去。
见黎晓希进门来，陈晓果从陈建民的膝盖蹦下，蹦蹦跳跳朝她飞奔来，一口一个脆生生的“姐姐”“姐姐”地叫。
陈文芳跟着张娟去厨房忙去了，黎晓希就抱起陈晓果去客厅。
陈建民嘴里咬着烟斗，不悦地招手：“果果，快过来，书还没念完呢。”
陈晓果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抱着自己的黎晓希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爷爷好臭，果果不去。”说罢，又埋头在黎晓希的脖子里蹭了蹭，咕哝撒娇，“还是姐姐香香的。”
“这孩子！”陈建民笑了笑，倒是没有生气。
见此，黎晓希抱着陈晓果到沙发上坐下，陪他一道看电视机里放的动画片。
陈晓果还年幼，最是好奇心重、一天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眼睛盯着动画片，时不时就会问她这样那样，先是问她为什么香香的，后又问为什么她和陈晓姗都是姐姐却长的不一样，黎晓希哭笑不得一一解答。
陈晓果又问：“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黎晓希惊叹道：“果果，你这么小就知道男朋友是什么了？”
“妈妈说的，妈妈说姐姐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上了大学，会有男朋友，然后再也不回来。”
黎晓希面上的笑容僵住。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眨了眨眼，抿着唇笑，摇头：“没有喔，我没有男朋友。”
天真灿烂的陈晓果继续问：“姐姐大学是不是和果果现在上的学一样？”
“是啊。”黎晓希点点头，“每天都有老师上课，要做作业......”
陈晓果迫不及待问道：“那有坏同学吗？”
黎晓希愣住，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涓涌而起，她的目光幽幽放空。
有啊，哪里都有坏人。
似想到什么，她的眸子深了一截，反问：“果果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们班上的梁明明可坏了，老是扯别人的头发......”
“他没欺负你吧？”
陈晓果摇头：“没有，老师已经骂过他了。”
陈文彪一家也提了东西上门来，大人们还在门口寒暄，陈晓姗直接进了客厅一屁股坐下。
见黎晓希正抱着陈晓果，她兴趣一起，抬起手冲着陈晓果拍了拍手，像逗狗一样嘬了嘬嘴巴：“来，来姐姐抱抱？”
小孩子的记忆浅，但最近的事情还是记得清楚，陈晓果记得年夜饭那天陈晓姗在饭桌上的冷漠，所以现在也有点抵触，一个劲地钻进黎晓希的怀抱中，直摇头。
“妈妈说了让我不要和你玩！”
黎晓希和陈晓姗都愣住，张娟手上提了年货带着陈文彪到客厅坐下，听到陈晓果的话后脸色尴尬，故作怒气上脸，拔高了稍许音调，嗔怒道：“果果你瞎说什么呢？”
语罢，又转过头对陈晓珊抱歉地笑笑：“晓姗啊，你别多想，小孩子童言无忌，胡说八道呢！”
陈文彪摆手：“哎没事，小孩子嘛。”
陈晓果从黎晓希的怀里钻出一个头，还想辩解：“本来就是，妈妈你......”
黎晓希赶紧将他拉回自己的怀里：“果果你快看，蛇精出来啦，就要吃了葫芦娃呢!”
陈建民砸吧着嘴上的烟斗，神情不悦蹙眉，言语语气都有些责怪：“娟啊，他才多大，这么泼辣凶狠干嘛?要是吓坏了孩子.....”
陈晓果的目光再次被动画片给吸引过去，黎晓希松了一口气，用余光偷偷瞟向沙发那头的陈晓姗，只见她捧着手机，指尖跳动用按键打字，面容冷淡，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也丝毫没有被刚才的小插曲影响到。
过完了年，就是返回工作岗位的高峰期。
开了饭，饭桌上都是谈起与工作学习相关的话题。
张娟说陈晓果今年幼儿园开学早，自己上班上不了几天就又要接送孩子，说罢问起杨丽芬：“你家晓姗呢？”
“害，她着急走呢，买了后天的票。”
陈文芳接嘴：“哪有我家这个急？明天吃完早饭就走呢，是一点都不念家！”
黎晓希始终低着头吃饭，陈文斌见陈文芳那怒气横生的脸色，对黎晓希说：“晓希啊，你也是个犟脾气，你妈做什么打算不还是为了你好？”
他嘴里嚼着饭菜，竖起筷子指点江山：“听舅舅一句劝，好好和你妈服个软认个错啊，你的生活费下个月就涨回去了，别和你妈对着干，小姑娘家家的，别学你爹油盐不进，嘴巴甜点，听见没？”
“就是啊。”陈文芳夹了一块肉放进黎晓希的碗里，一副苦口婆心的老母亲形象，“大人做什么，哎不都是为了你们好？要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我叫你选的专业你不选，要你当老师你也不想当，你说我这个当妈的多寒心？”
杨丽芬趁热打铁：“我听我厂里的同事说，她们家的就是高考没发挥好，去上大学上了两个月又退学回去复读了，复读一年以后还考得更好呢。”
陈文芳一听有希望：“哎晓希，你马上去和你们辅导员说......”
“妈你够了。”黎晓希简直忍无可忍，千忍万忍才忍住没让自己达到咬牙切齿的地步，“就算我现在认错，你每个月给我添的生活费，有我哥上大学时的一半吗？”
明天的车票，只要再忍下一天，明天就可以提前返回学校，可.....看着陈文芳那张走火入魔的脸，她真是.....
难以忍受。
这么多天的折磨，长久的忍耐，到了头。
“嘭！”陈文芳将碗筷重重砸在桌上，骤然间拔高音调，似是不敢置信：“黎晓希你翅膀硬了？你敢和你老娘叫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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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