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打累了,转而又怒气冲冲的指着那些警差吼道,“一群没用的废物,都他妈干什么吃的,给我打,往死里打!今天不把他们打死,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那帮人哪敢不听,当真上手去打上脚去踹,反正每次都这样早就麻木了。
王尧吐了口吐沫摸着脸上的伤进了门,与段隆擦身而过时还瞪了他一眼。但凡是他父亲的下级他都没给过好脸色。
段隆站在台阶上远远的望着也未出言阻止。
段小山倒是过去了,假意也上去踹了一脚然后骂骂咧咧的道:“老不死的东西!”又对周围人说,“行了行了,再打真死了,回头被记者知道了才麻烦,我可不想沾上人命官司,赶紧把人丢出去得了。”
他这一说周围人也知道厉害关系,要是回头真出了事顶包的还不是他们。
此时有人打圆场当然再好不过,于是众人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几人远远的丢出了大门。
没人看见,马路对面此时正停着一辆黄包车,车夫似乎得了吩咐正坐在马路牙子上无聊的摇着草帽扇风。
而车上的男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幕。
那男人穿着一件藏蓝色的褂子,眼带墨镜,脚穿布鞋,手上一柄墨色的纸扇游蛇般的旋转于修长的指间。
他看了许久许久,直至徐圣拖着伤躯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吧。”
车夫应了声赶紧跑过来拉起了车身,“老爷,您坐稳喽。”......
夜至三更,大雨倾盆而下,老旧的巷子里半点灯光不见,寂静如鬼域。
徐圣麻木的背着老爷子,走了一段靠墙放下来,又走回去背起老太太,如此反反复复,行进极慢。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的,每次都是这个结果,世道不公,人心不古,何来公道可言?
幽幽的黑暗中,一个男娃娃的声音依稀传来。他轻快的唱着一首从未听过的童谣,“破娃娃,碎汪汪,折了胳膊断了腿,脑袋一歪,哎呀,头掉了。先落血,再落尸,花开遍地,魂无依......”
那声音十分诡异,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忽远忽近,仿佛就在耳边却又仿佛在千里之外。
徐圣麻木的背着昏迷不醒的老父,神情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不知不觉竟随着那声音唱了起来,“破娃娃,碎汪汪......花开遍地,魂无依......”他唱了好久好久,直至整个人瘫软在地,嘴里还一遍遍的念叨着,“破娃娃,破娃娃......”
瓢泼大雨中一十六七岁的少年慢悠悠的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白衣,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肤如雪,眼如血,嘴角扬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近乎贪婪的嗅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怨气,继而露出满足的表情。
徐圣傻子般扬起脑袋,他觉得眼前的人好虚无,似真若假,他机械的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满足的舒了口气这才睁开眼,一脸似笑非笑的看向他,微微躬身,修长的手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弧线扣于胸前,调笑道:“欢迎来到,人间地狱!”
“人间地狱!人间地狱!”徐圣一遍遍重复着。
那少年弯下腰慢慢的凑到跟前,紧盯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不放,“真是一双好眼睛,充满了怨恨。”
怨恨?徐圣慢慢的抓紧已被雨水浸透的衣角,突然间像中了邪般浑身颤抖不止,不消片刻只见眼白充血,瘆人般的恐怖。
那少年越看越兴奋,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想报仇吗?”
徐圣仰起头咬牙切齿的道:“我要杀了他!”
那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若想报仇可来周口巷寻我......我叫白青!”
说完提步离开了,嘴里依旧欢快的唱着,“破娃娃,碎汪汪,折了胳膊断了腿,脑袋一歪...呵呵,头掉了......残魄断肢,阎不收,孤魂野鬼,六畜欺......”
周口巷在什么地方,西城南郊三不管的地界,那里是贫民窟,住的多数都是外地来求生的苦力。
徐文浩的家也在这一带,因为这里房屋老旧破损严重所以租金很便宜。他混的不好也只能带着八十的老母住在这里,艰难度日。
他租住的那间房子更是老的就差塌樑了,房顶的瓦片都碎了好多,破门烂窗残岩断壁。里面更差,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地基都沉了许多下去,个子高一点的进去都得猫着腰。
汪明荣太过热情,不但全天陪着挑衣服买衣服,还给买了材米油盐,末了又怕徐文浩一个人拿不动还一路给送上了门。
他个子不算矮,进了屋就没伸直过脖子,来回走了一圈还磕了下脑袋。
徐文浩过意不去伸手想给他揉一揉脑袋,却被人躲开了。
他还道人家嫌弃自己手脏,也只好收了手,偷偷在裤子上抹了抹,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别看他聪明过人满腹学识又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偏偏在某些事上却特别的自卑,心理稍微有那么点脆弱。
明明白天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一天的,此时突然被人拒之千里心里落差太大,那自卑的感觉突然全部冒了上来,左右不适的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大咧咧的汪明荣没发现他的变化,还在一趟一趟的往屋子里搬东西。
倒是老母亲先发了话,跺了两下拐杖,“文浩,你傻站在那干啥呢,咋让人家自己搬?”
徐文浩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去搭手,“我来,我来。”
这次故意躲开人家远了些,新买的衣服还没舍得穿,身上还是那件带补丁的旧衣服,生怕被人嫌弃。
“你这小身板,一边呆着去,我来。”汪明荣拎着大米没撒手,用肩膀撞开了他。
徐文浩这次更难受了,两手死死的撰着衣摆,都撰出褶子了。
汪明荣忙乎了大半天才把该搬的东西搬完,站在门口抹了把汗,指了指房顶,“你这儿不行啊,四处漏水的怎么住啊?”
“也,也不经常下雨,还好。”
“不行不行,潮气太重了,你受得了你母亲也受不了啊,要不中我明天再给你找处房子吧?”
徐文浩摇了摇头,“不用了,这租金便宜,贵的我也租不起。”
汪明荣上去拍了他一把,“哎呀,你这人怎么满嘴钱不钱的,钱不够我那有,实在不行就让警长再掏点,有什么大不了的。”
汪明荣想找个地方坐坐,一看这屋子也太小了,三个人站都转不开身,除了两张板床连个凳子都没有,想想还是算了。“行了,你早点睡,我先走了。”
“文浩,赶紧送送啊,傻站着干啥。”
“哦。”徐文浩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母亲发了话才想起拿上那把破伞追出去。“明荣,你等一下。”
汪明荣跑了几步基本上已经快湿透了,回头一看人送了出来,赶紧摆了摆手,“不用送,回去吧。”
“伞!”
“你那破伞挡也没用,算了吧。”说完回头就跑了。
留下徐文浩站在大门口,傻愣愣的定着不知所措。这伞的确是破了点,拿出去都嫌丢人,也难怪人家嫌弃。
他暗自宽慰自己,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难受。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