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哥对不起——衣服赔给你——”

耳旁跑车呼啸而过，姜声看着自己白T恤上一大团脏污的泥点，又望着地下可怜兮兮躺着的好几张红色毛爷爷，想骂又骂不出来。

他认命地捡了起来。

夏天的雨就像他大学教授的脸，明明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就乌云密布了。

姜声今天不小心将文件落在了公寓里，幸好文件不急，他便趁着午休时间回去拿。

平时趴在工位上睡总是睡得不太安稳，醒来脖子酸肩膀痛，公司分配给他的躺椅还没到，他想着回床上总能睡个舒服觉吧。

然而现实和想象总是有出入的，许是担心睡过头，心里总记挂着事，即使眼睛闭上了，脑袋始终都很清醒，闹钟刚响他便触电似的弹了起来。

今天可能是他的倒霉日。

文件落下就算了，走到半路竟然还下暴雨了。

他此时万般庆幸出来时给文件套了个文件袋。

他大步狂奔起来，文件有雨衣，他可是连把雨伞都没有！

豆大的雨珠拍打在他的脸上，狂风席卷而来，雨点落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空气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辣的温度中伴随着丝丝凉爽，他有一瞬间想停下步伐慢慢走回去算了。

反正身上也湿的差不多了。

可他显然低估了自己的倒霉度。

一辆跑车在他身旁飞驰而过，巧的是他刚好走到一个水坑旁边，更巧的是车轮压下的那瞬间水坑里的污水全部砸向了他的脸。

敞篷跑车里的公子哥们显然也懵了。

但公子哥比他先一步反应过来，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把红色票子拍到他的身上。

他吃了一大口尾气，眼睁睁地看着跑车屁股变成了一个黑点。

钞票也淋湿了不少，他数了数，有十张。

对于他拼xx五十块三件的衣服来说，这更像是精神损失费。

他湿着衣服回到了办公室，同事们纷纷咂舌。

“小姜你这是掉下水道里了吗？衣服怎么成这样了？”

姜声笑着说：“被车轮丢了个水/雷。”

“小姜你也太敬业了，要是我衣服湿成这样早就回家了。”

“我都走了一半了，再打倒回去还不如一鼓作气冲到公司。”

姜声仔细检查了一下文件，纸张被文件袋保护得严严实实，一点都没有湿。

“那个……”部门最文静的女生静静戳了戳姜声的手臂。

“你还是去换下衣服吧……”

“没事，夏天不会感冒，很快就干了。”姜声温柔笑笑，随手薅了薅头发上的水珠。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衣服有点透！”静静目光躲闪，声音变得格外轻柔。

姜声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

“嘿嘿，我刚刚也注意到了，小姜你可真白啊，比女生皮肤还白。不过你的确还是去换下衣服吧，我们空调温度开的比较低，别把你冻感冒了。”

胖哥说完左看看右看看，拉着姜声上前几步：“喂，甘蔗，你上次带来的衣服呢？”

甘哲：“我早就带回去了，那件衣服被我擦汗擦的都快包浆了。”

“呕死了，你太恶心了——”

“你以为你有多干净，我要告诉大家，你上厕所经常不洗手——”

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姜声的手马上被撒开，大家一窝蜂地回到了工位上，掩耳盗铃般将键盘敲得啪啪响，只剩下姜声一个人突兀地站在办公室中间。

“你们这些人在搞什么，这是菜市场吗？”

男人将手中的文件啪地摔在了桌子上。

“这方案写的是什么狗屎？狗屁不通！谁写的？”

“我——”姜声悻悻举手。

“你师父是谁？”

“还没给我分配师傅。”

男人沉默几秒。

“穿湿衣服在这里晃干嘛？”

“哥，他没有干衣服，我们也没有了。”胖哥从电脑显示屏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男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几秒后，门被重重地关上。

姜声在办公室和大家大眼瞪小眼。

“小姜，用纸擦擦头发吧，我们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谢谢姐，谢谢哥。”

姜声擦了好久，门又开了。

一袋衣服扔到他的身上，他手忙脚乱地抱住。

“干衣服，快拿去换，明天要是感冒了我可不批假。”

他只听见“嘭”地关门声，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切，拽啥呀。”

莹姐翻了个白眼。

“老大把他放到总监这个位置上，他就真把自己当我们的老大了？”

“少说点！”胖哥呵斥。

他们都是干了将近十年的老员工了，而颜牧是老大半年前从对家公司高薪挖来的。

论资历，他们离技术总监这个位置只差临门一脚，主要关头被人截胡，谁都不爽。

更何况颜牧始终一副谁都看不起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实在是不讨喜。

背地里，还真没有几个人喜欢他。

可明面上，该做的面子工程要是要做。

“好了小姜，你快去换衣服吧，别真的感冒了。”

“好的胖哥。”

姜声抱着袋子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大城市的洗手间也很大，墙上雅致的瓷砖简约而时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没有什么异味。

每个隔间门上的标志都显示着绿色，这让他大大松了口气。虽然他是个男人，但也不好意思在人前坦胸露肉。

他快速将身上的白T恤脱下，不脱不知道，一脱吓一跳，那衣服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轻轻一拧，便能拧出一大摊水。

姜声顺便连着裤子一起脱下，就在脱下最里面那条时，洗手间突然进来了一个人。

姜声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必然是从头红到了脚。

来人很高，一米九左右的个子，头发被发胶固定在脑后，光洁的额头在灯光下泛着光，一身笔挺的西装剪裁得体，愈发显得他身高腿长。

姜声不敢去看他的脸，手忙脚乱地从袋子里翻出了衣服、裤子，以及……一次性内裤。

他此时无暇思考颜哥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全，只知道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往身上套。

身后放水的声音更是让他红了耳朵。

颜哥拿给他的是一件白衬衫和一条黑西裤，他套上衬衫准备扣扣子时才发现自己穿反了。

他只好又将衣服脱下，身后传来了拉拉链的声音，余光中，男人走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自动感应水龙头下搓了搓后，目不斜视地走了。

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姜声颤抖着扣扣子的手终于平静下来。

他很感谢对方礼貌的边界感。

姜声穿好后，将裤腿挽了几圈，腰间系了皮带，勉强也算合适。

就是裤子里面空荡荡的，走路带风，让姜声很不习惯。

但此时有的穿就不错了，哪容的他那么挑剔。

他带着自己的湿衣服回到办公室。

“胖哥，这是颜哥的衣服吗？”姜声问道。

“唔……看着不像。”胖哥摸着下巴：“他没这么高，这应该是老大的衣服，他办公室里的休息室常年备了换洗衣服。”

看到姜声一脸茫然的样子，胖哥解释：

“也对，之前没来得及和你说过，我们老大叫林锦渊，是公司的CTO，颜牧是他挖来的，所以私下交情应该不浅。林老大这个月在外地出差，你才来三天，不知道是正常的。”

“小姜你小心点哦，我们老大脾气可不好，在公司得罪了颜牧是小事，得罪了老大就完了哦~”

莹姐压低声线，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

“阿莹你别吓人家。”

胖哥无语一笑，“小姜，按理说新人来都需要分配一个师傅给你，但最近我们大家都在赶进度，还真没有多少空闲时间，所以颜哥才没有给你分配，不是大家针对你哦。你要是哪里不懂问谁都行，我们研发部没有坏脾气的人……呃……”

胖哥视线触及莹姐躲闪了一下。

但这显然没逃过莹姐的火眼金睛。

“王磊你什么意思？”

莹姐猛地站了起来，桌子上的盆栽被震得晃了晃，胖哥嗖的一下马上躲在了姜声的背后。

“我只是心直口快，不喜欢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什么叫做坏脾气？更何况我只是看不惯颜牧，这也叫坏脾气吗？你再躲人家小姜后面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坏脾气！”

姜声顶着巨大的压力头皮发麻地答话：“我知道的，谢谢莹姐，谢谢胖哥……”

话音未落，身后的重量消失了。

胖哥被莹姐揪着耳朵压在了墙上。

姜声在胖哥求救的眼神中双手摊开，表示无能为力。

姜声打开了被颜牧狠狠否决的方案。

临近毕业，他报名了临渊集团的校招，以笔试第一面试第二的优异成绩被录取。

临渊集团是全国有名的游戏公司，业务涵盖游戏开发、发行等多元领域，工资薪水福利待遇非常可观，是许多求职者的理想之地。

三天前他来公司报道，然而工作开启的并不是那么顺利，快节奏的工作模式常常令他喘不过气，连洗澡时都在想某个功能怎么实现。

在硕士博士遍地的公司里，他一个本科生必须要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才能跟上大家的脚步。

原本他应聘临渊集团的时候，想着去个后勤部门也好，工资也比其他公司要多个一倍。

没想到却意外地被安排到了专业对口的技术部门，成为了一只程序猿。

椅子被陆续地推进桌子下面，空旷的空间逐渐安静下来。

“小姜，八点半了还不下班吗？”

“啊。”姜声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我再学习一会，胖哥你先走吧，拜拜~”

“小姜你压力也不要太大了。”

胖哥看了眼在门口等着他的人影，快速说道：“你刚来没多久，犯点小错是正常的，我们这和你教科书上的东西不一样，所以有时候更要学会灵活变通。多玩点游戏吧，去学习别人的框架，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关门声此起彼伏，办公室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安静的环境中只有电脑主机的风声，空调的嗡嗡声和偶尔的键盘声。

日常灯洒在空旷的办公桌上显得格外清冷。

姜声不为环境所动很快沉浸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

颜牧站在门口皱着眉头。

“还不回去？白天淋那么久的雨真想感冒请假？”

……

姜声只好关了电脑。

晚上的电梯很快就到了，姜声进去后，按上关门键，电梯合拢时，空旷的走廊上响起皮鞋踩地的脚步声，一双长腿快步走了过来。

姜声连忙伸手帮忙挡住门，来人进来后，姜声才发现这是厕所见到的那个男人。

男人见姜声没有动作，便伸长手臂点了关门。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或许这只是姜声一个人的错觉，他低着头，目光在脚尖上画圈。

寂静的夜晚，电梯里只剩下运行的“嗡嗡”声，内壁的不锈钢材质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姜声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放在他的身上。

他后颈发麻，像是有万只蚂蚁在爬。

电梯终于到了一楼，他侧过脸，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抢先一步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