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至少我给你的评分会是零

这位体味不轻的男业主进办公室和岑雁聊了没两句,就娴熟地从烟盒里磕出香烟,含进嘴里。

“先生,我之前就提醒过您,办公室内禁烟。”岑雁指了指墙上贴着的警示标语。

“抽一根,就抽一根。”男业主充耳不闻,直接拿出火机点燃了香烟。

一旁正捂着口鼻的夏般拳头硬了,应激地想要站起来训斥业主,却被岑雁一个轻轻的摇头制止。

夏般和岑雁解释过,于艾欧尼亚星人而言,地球的“灵气”已经足够匮乏,对身体有害的二手烟更是乌烟瘴气,如同毒药一样的存在。

岑雁本人也非常讨厌二手烟,因此非常能感同身受夏般的焦躁和厌恶。

她悄悄比口型:“我会对付他。”

“什么?”夏般完全不懂岑雁的意思,直接大声问了出来。

闻声,男业主条件反射地望向夏般所在方向。

岑雁趁机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在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引起两人注意的时候,她装做喘不上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遏住喉咙似的,紧接着就极富技巧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倒在了地上,宛如濒死的动物。

“救命……救救我……我喘……”

变故发生得太快,在场两人反应不过来,面皮只来得及浮上惊诧。男业主险些忘了烟还叼在嘴里,发出惊呼声来。

然而有人替他完成了尖叫,夏般回过神后,光速移动到岑雁面前,蹲在地板上查看她的情况。

“雁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哮……”做戏做全套,岑雁克制着没把话说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控制呼吸频率,喘出更吓人更破败的声音上。

“哮喘?”男业主吓得后退几步,生怕事后要他担责。

听闻尖叫声的柯颂从办公室冲出来,扫一眼眼前场景后心底已经有了判断,沉声道:“岑雁,你是不是哮喘?哮喘药在哪里?”

说话的同时,他眼明手快地把岑雁从地板上托起,用大腿支撑她的背部,把她摆成半坐姿势。

眼见岑雁神色涣散,似乎失去沟通能力,他瞳孔微缩,立马吩咐夏般,“夏般,拿手机打120!快点!”

柯颂回忆起之前无意间记入大脑的知识,伸手就准备解开岑雁的衬衫,松开她胸部的紧身衣物以减少呼吸阻力。

忙着装病任人摆布的岑雁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条件反射地一巴掌打掉柯颂那只正在冒犯她的手。

四目相交——

确认岑雁神色中的清明后,柯颂眼中的急切散去,逐渐浮起的是不解和愠怒。

聪明反被聪明误,岑雁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把刚刚被柯颂解开的那颗衬衫纽扣扣回去,连滚带爬地离开他的怀抱,坐起身来。

“你好,急救中心吗?我们这里有人……”

“夏般。”柯颂拔高了音量,声音中满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岑雁缓过劲来,暂时没事了。你送一下业主,顺便把门窗打开,让她透透气。”

“没事了?”夏般傻眼,正想说些什么,却正好窥见柯颂身上散发的低气压。

尽管她并不深谙察言观色,却也知道不能惹明显看起来不高兴的柯颂,登时闭嘴照办。

眼看着好端端的人突然倒下,又骤然好了起来,男业主一头雾水,还没琢磨明白,就被燃烬的烟灰烧到了手。正龇牙咧嘴之际,那位寸头纹身看起来像是年少犯了错刚出来没多久的职员直接生硬地请他离开。

“先生,我们这里的氧气密度不够了,我领导让你出去。你真的有事要办的话,麻烦下次再来。不过,来的话就最好是有事!还有,不要再抽烟了!不然……”夏般狞笑着,像是变戏法一样抽走他手中那只已经烧了一半的香烟,徒手掐灭。

男业主难以置信地盯着她那只有力的毫无伤痕的手。

警报在脑海中响个不停,男业主立刻溜之大吉,生怕走慢了被这个女流氓抓住。

办公室终于恢复了安静和空气清新,但气氛却降至零下,让人瘆得慌。柯颂仍然保持着之前给岑雁做支撑时的单膝跪地的蹲姿,一目不错地审视着岑雁的表情。

柯颂没动,而岑雁到底心虚,也不敢站起身来,只能就这个姿态解释:“我错了,我刚刚是装的。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是那位业主抽烟?还是他还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哪怕最开始关心则乱,没有觉察到细枝末节,现如今的柯颂也已经顺着蛛丝马迹回过味来。但他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因为他意识到这一周的心灵洗涤一点儿用都没有,岑雁对他的影响力不减半分。

“我不太想接触这位业主。”

这样的表达过分情绪化且主观,会影响柯颂对岑雁的敬业度的判断,她本身是非常不情愿使用这样的表述的。奈何这位男业主不仅以挑逗她为乐,还总是频繁在办公室吸烟,岑雁又不能冒犯对方,直接上手掐灭香烟。

尽管,在她痛快的脑内小剧场中,她早已拿水枪滋灭所有在公共场合若无旁人地抽烟的人。

岑雁刚刚的变相恐吓属于急中生智,也属于被挑战到底线的忍无可忍。在工作岗位见识到形形色色的人之后,岑雁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已经转变为“这个人是个正常人”,而这位业主显然不在此范围内。

只是,她遗忘了里间办公室的柯颂的存在,导致这场戏尚未唱至**就偃旗息鼓。

不,这场戏未必没有**,在柯颂解她衣服的时候,她的心率一下子飚到高点,差点就尖叫出声来。这怎么不算情绪最高点呢?

想到这里,岑雁不动声色地分神瞥了柯颂一眼。她固然知道他是好意,想赶快做急救措施才不拘小节地去解她的衣服,但她到底是女生,这会儿心底还是有点儿小别扭。

柯颂终于站起身来,拍干净手心的灰尘。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岑雁浓密的发顶,语气一如既往地刻薄,还夹杂着明显的恼怒:“岑雁,你是不是整天帮揭锐拼多多砍一刀,顺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那颗东西也砍掉了?”

“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鼓励员工以牺牲健康和损害人格尊严的方式工作。在他第一次无视你的禁烟提醒的时候,你就该直接掐掉他的烟,而不是忍气吞声到现在才往地板上躺。”

有头发谁会想做癞痢呢?岑雁固然很想硬气,可她从事的是服务行业,这个行业就注定了她要保持良好的态度,避免得罪业主。但这话岑雁不敢说,她看得出来,柯颂对她对此事的处理方式非常不满。

果然,面若冰霜的柯颂环视一圈,扬声把正在窗边正对着手机傻笑的夏般喊了过来。

“怎么了?”夏般收起手机,如临大敌,已经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预感。

“刚刚那位业主,他在你们面前抽了多少次烟?”

“两次。”

“包括这次吗?”

“包括。”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直到刚刚才掐他的烟?来地球没学别的,光学他们那些窝囊的忍术了?”

柯颂的目光阴森,好似要把她们两的皮撕下来才罢休。夏般不敢造次,只好实话实说,供出队友:“雁子不让,雁子说我们是服务行业,我这样会让她的工作难做。”

这话像是引线,瞬间点燃柯颂的本就蓬勃的怒意,让他的怒气呈现井喷的状态。

岑雁甚至幻听了他磨牙的声音,本以为他又要几近刁钻地挖苦人,没想到这回他一反常态地深吸几口气,让情绪沉淀些许,才重新开口。

“岑雁,服务岗位只是工作,不代表你低人一等。是,我是给你制定了业绩要求,并且期待你超额完成,但那不代表我赞同你现在这种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服务方式。

“身为服务人员,态度礼貌热情是必要的,适当为住户让步也是不可避免的。但就像我反复强调的,员工不是一次性耗材,身心健康和人格尊严是必须要坚守的底线。没有底线的过度服务就是纵容住户破坏社会秩序,践踏你的人格。

“服务行业本身就是在和人性打交道,一昧的退让只会让那些碳酸钠(纯碱)得寸进尺。上次业主把你拦在办公室是挑战底线,这次对方无视你们的健康强行抽烟也是。你要是学不会守住底线,那你基本可以和你的绩效奖金告别了,至少我给你的评分会是零。”

哪怕柯颂怎么说服自己心平气和,愤怒还是在最后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甚至不惜用员工最关心的薪资来威胁对方。

柯颂暗含警告的冷冽目光让岑雁的心凉了半截,她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会给她打零分。

“凭什么?”岑雁不服气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和柯颂理论,却因为姿势不当把腿压麻了而再次往下跌坐,“嘶——”

柯颂眼疾手快地搀住了她的手臂,但现下,岑雁肉眼可见地无法站稳,一旦失去支撑只会重新摔回地上。

柯颂只能把她架在半空中,但两人现在摆明在对峙吵架,总不能扶着她吵架,于是他伸长腿腿勾过办公椅准备让她坐下。

岑雁却反抓住柯颂的小臂,借着他的力道,成功让自己站稳了,并顺势撑住了桌子,推开了他的支撑。

明明下半身正处于麻痹的状态,每一根筋脉都在挑战她的自制力,但岑雁仍然倔强地站着,让自己的质问掷地有声:“你凭什么因为一件事否决我的所有努力?你们艾欧尼亚星不是最讲究公平的吗?你这样做,公平在哪?”

错愕在柯颂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很快重新板起脸,凭借着绝佳的记忆力,带她回顾工作态度项的评分标准:“工作积极主动,热情配合,服从上级工作安排,不推卸责任,不拖拉推诿,勇于担当,有团队合作意识,违者此项扣0分。”

“我没否认客观存在的70%的关键指标绩效,我否决的是那30%的工作态度评分。我认为你的所作所为背离公司的宗旨,更不符合我对你的工作安排,主观上给你打0分,有什么问题?”

柯颂言之有故,岑雁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但120分的考核总分,骤然失去36分,她怎么还可能会及格?

而绩效考核的残酷正在于:及格之前奖金归零,及格之后才有奖金系数的可能。

按理说岑雁此刻应该要放下身段,好声好气地讨好柯颂,阐明自己装晕其实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反抗,并没有逆来顺受。可不知道为什么,她逆反心起,就是不愿意臣服于柯颂带着睥睨的规训。

“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服务行业之所以恶性循环,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们这些跪久了的从业者自食恶果。但——谁天生会想把自己放到低位,让人践踏人格呢?

“你无所顾忌,无牵无挂,不需要为了碎银几两奔波,当然可以用平等的目光看待所有的住户,不用担心得罪他们,不用担心被投诉或者拒缴物业费。中国有句话叫何不食肉糜,你不是我,你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指责,甚至鄙夷我们这些低头乞食的人?是我们不想站着赚钱吗?是大环境就这样啊!

“我和你一样,不认同‘从来如此’就是正确的。国内的服务行业就是扭曲的,畸形的,急需改善的。客户是上帝应该是服务从业者对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客户对服务者的要求。我知道你是出于好意,不希望我和般般吸入二手烟,所以才会对这件事的反应这么大。可你凭什么无视我的抗争呢?

“我照自己的方法做事,在尽量在不得罪住户的前提下,解决问题,到底错在哪?错在不够激进吗?可你别忘了,保守派迈出再小的一步也是迈步。我每天面对形形色色的住户还不够辛苦吗?你为什么还要火上浇油,扣我的钱!”

最后一句,委屈至极的岑雁几乎是用吼的音量喊出来的。

归根结底,两人之间的争论其实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

艾欧尼亚星的职场文化于地球的现状而言,有些过于理想。连带着柯颂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也保持着理想主义的特质,不够社会化和入世。而岑雁自认已经在这件事上摸索到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既不明目张胆地得罪住户,又能让住户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抽烟。

然而她的生存智慧不仅被柯颂无视了,还一昧被批评,甚至克扣绩效奖金。柯颂有不能退让的底线,她也有。被批判工作方式尚且能忍,但被批判完工作方式还要扣掉绩效奖金,她不能忍。

柯颂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不乏诧异,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打量着她。

半晌,他终于开口:“你有你的生存智慧,我也有我的坚持。如果你拿你现在对待我的态度去对付刚刚那位先生,我想我会很欣赏你。”

他为此事盖棺定论,“如果再被我发现你的处事原则背离公司的宗旨,你的工作态度得分还是会变成零。”

“什么意思?”

“保守派迈出再小的一步也是迈步——这句话成功说服我了。这次就算了,希望下次你的步子迈大一些,不要再小得收效甚微。”柯颂没再看她,留下这句话就回了办公室。

情绪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岌岌可危的绩效奖金,岑雁长舒一口气,和一直在边上装死望天的夏般对上眼神,压低声音道歉。

“般般,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吓你的。”

“没事啦!你也是为了惩治那个臭男人,就是方法折腾了些,还差点被扣钱。感觉还不如以暴制暴来得痛快!”夏般捻了捻指腹,回味地笑了起来,“可惜你没看见,我刚刚都没动手,只是捏烟头上面一点的地方把烟掐了,他就吓得屁滚尿流,别提多怂了!”

本以为此事就此宣告结束,谁知次日孟嘉欣突然来办公室向岑雁和夏般打听,最近有没有男业主得罪了柯颂。

“没有啊!”岑雁和夏般齐刷刷摇头。得罪了她们的业主倒是有一个,可那和柯颂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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