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的“热带雨林”办公室里,柯颂像是极其爱戴子民的国王一样,认真梭巡了一遍他的植物们。随即,指腹拂过桌面,轻轻捻了捻。
岑雁并不想显得太殷勤,然而当多了捧臭脚的那个人,嘴巴比脑子快:“你的植物们是揭锐照顾的,卫生是我打扫的。”
好在,理智及时刹住车,那句“我们每天都在等你”尚且还没出口。
“谢谢。”柯颂拉开办公椅,坐了下来。
“不客气。”岑雁也顺势坐在了他的对面。
“岑雁。”
“嗯?”岑雁应声对上柯颂的视线。
他的眼神紧紧锁在她的身上,明明还是那双清亮的眼睛,但她却总觉得他今天不知道哪里区别于以往。
“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地位不对等的感情,不喜欢另一半居高临下地俯视你。我想知道,你只是单纯不喜欢被俯视,还是被仰视和被俯视都不喜欢?”
岑雁的心脏好似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她没想到他在上班时间堂而皇之地把她喊进办公室,是准备聊和工作场合完全无关的私人话题。
因为太过意外,她回答的时候难得磕巴了一下:“不喜欢……都……咋说呢?我向往的爱情是势均力敌,因为这是最平等、最有利于双方关系长远发展的。但……我想我应该也不排斥被仰视,毕竟权力这么好的东西,谁会不迷恋呢!我也希望我能够为我爱的人遮风挡雨。”
柯颂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声音轻且慢地吐露出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梦幻泡泡:“我仔细想过了,你之所以认为你被我俯视,归根结底还是上下级关系的原因。你也坦言你对权力的向往……所以,岑雁,要不要考虑和我对调职位?”
岑雁惊讶得好一会儿都没合拢嘴。与此同时,她终于觉察出柯颂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关上门后,往日蛰伏在他眼睛里的情绪彻底流露出来,滚烫、浓烈、不可忽视,还暗藏侵略性。
“这是几?”岑雁咽了口口水,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头。
柯颂朝她投来警告的一瞥:“岑雁,不要再拿逗没长牙的小孩的问题来问我,这是对我的专业能力的羞辱。”
“我没有侮辱你,我只是觉得你得了失心疯。”
柯颂皮笑肉不笑:“这个笑话很无聊。我是认真的,岑雁。”
岑雁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柯颂,这不会是条件交换,就算你将权力赋予给我,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我拒绝你并不只是因为权力结构,我说过了,不讨厌不代表喜欢。”
“我知道,这不是权色交易,我也没说职位调动是永久。”柯颂有些无奈,“你知道的,由于身份特殊,这一职位涉及地球层面和星球层面的工作统筹,真正分给你的只会是物业公司的琐碎事务。你也知道外面那群人的性格,这个职位不会有很大的官威,他们未必会把你当做真正的上司,你真正能够随意使唤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岑雁,你不喜欢被俯视,那你就该试试在社会地位和情感关系上都处于高位的生活。这是我深思熟虑后,倾其所有能够给出的诚意。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我向你保证,答应职位交换不代表你必须要和我发生些什么,你依然是自由的。”
“职位交换对我来说也不全是坏事,我权当深度体验基层的生活,亲自确认我当初制定的工作流程是否有需要优化的地方。”
亨利˙基辛格说,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而今竟然有人伏低做小,将权势捧在她的面前。
岑雁承认,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具备诱惑力的提议,也非常拉好感。无论让渡的权力是否是真正的实权,此举都一下子将柯颂和其他将升官发财挂在嘴边、誓死追求权势的男性区分开来。
但她没被冲昏头脑,留意到背后的可能存在的陷阱:“所以交换的期限是多久?在你对我失去兴趣,或者追到我之后?”
柯颂倒是出乎意料地坦诚:“我现在提出的职位交换,你权当游戏体验就好。有多大的头戴多大的帽子是必然的,这个职位太复杂,交换期限自然不可能是永远。至于我的动机,论迹不论心。再者,或许你现阶段还不能理解,真正的权力并不是他人让渡出来的。你必须站在名利场里厮杀争抢出一席之地,才能名副其实地匹配属于你的无冕之冠。”
对于后半段话,岑雁不予置评,柯颂让权不代表失权,能被赋权自然也能回收。所以,这次的权力倒置注定会是一场镜花水月。但是,既然柯颂把机会摆在她的面前,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
“先暂定三个月怎么样?你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做个约定,三个月后我们各自行使表决权,意见一致的时候就按照我们共同的意见决定是否要维持职位交换,意见不一致的时候就保持现状,你继续担任我的上级。”
柯颂说着,拿起手机给岑雁发过去一份拟定好的协议,将严谨贯彻到底,“不放心的话,我们可以签订协议。”
这一篇章算是勉强揭过,但岑雁还是有疑虑,她第一次如此缺乏自信,对自己能否胜任这个岗位产生了怀疑。
“我先说明,我,工作时长刚满6个月的应届生,还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免责声明不用多说,你的情况我再了解不过。我会教导并辅助你上手物业经理的工作,出了问题我会兜底。但我知道你要强,我也相信你不会给我表现的机会。”
岑雁怔怔地望着柯颂。
她早就知道他并不只会尖酸刻薄,只是他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屑捧着人而已。当他好好说话的时候,配合那张极其出众的脸蛋,会让人产生一种他的眼中只有你的深情错觉。
“成交。”岑雁心悦诚服,伸出掌心。
柯颂长臂一伸,配合地隔着办公桌和她来了个击掌。
但杠精到底是杠精:“这种场合不应该握手更合适吗?”
“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当然是你。”柯颂挑眉,没想到岑雁进入角色这么快。
“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岑雁站起身来,笑意满盈地给柯颂立规矩,“现在这里是我的办公室了,请你让出我的椅子。还有,以后不要称呼我的名字,请直接喊我领导。你懂吧?这其实是一种隐秘的赞美,我当时就是这么赞美你的,可惜你不领情。”
柯颂依言起身让座。
看着岑雁这副得意洋洋的模样,颇有种看小孩子穿大人衣服强装大人的感觉,他失笑,提醒道:“越缺什么才会越彰显什么,你这样特别像……”
尽管柯颂及时住嘴,但岑雁很轻易地猜出他的未尽之语:“小人得志?”
柯颂保持缄默,但就连他缄默的意思也很明显,表明这话是她自己说的,不是他说的,让她别怪到他的身上。
“到底是重大变更,我要召集大家开个会,正式宣布一下新官上任。”柯颂开始着手整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对了,这些植物我需要全部挪走吗?”
“不用,摆着心情就很好。但我不会照顾植物,可能还是需要你自己照顾……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传授我照料的方法,前提是你不怕发生意外的话。”
柯颂点点头:“没事,我来照顾。”想起什么,他补充道,“对了,事先说明,即便我喜欢你,但我不会是那种非常乖顺的下属。至少,把领导的话当圣旨,给领导擦桌子之类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谁能告诉她,柯颂告白的时候恍然不觉,但为什么他在讲正经事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带一句他喜欢她这件事,会让她的耳根止不住发烫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异样,岑雁故作大度:“哦,没关系,领导对下属不满是正常的。就像你之前也不满意我的表现一样!”
岑雁和柯颂职位调换的事情如同一枚重磅炸弹,投入湖面之后,炸得水花四溅。然而,和他们预料之中的反应不太一样,众人更关心的不是突然调岗的具体原因,而是岑雁的决策权到底有多大,是否能实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帮他们把薪资打上去。
在发现岑雁没有涨薪的权力之后,同事们的失望言溢于表。
夏般甚至开始责怪柯颂的不放权:“只有面子,没有里子,这算什么领导啊!”
岑雁倒是识时务,倘若柯颂真的将调薪的权力交给她,她恐怕才要里外不是人。
“调薪权都给她了,不如直接让她作为负责人和母星对接?”柯颂似笑非笑。
天塌下来夏般也只会当被子盖,闻言无所畏惧地耸耸肩:“你有这个胆子的话,也不是不行。”
“就算柯颂有这个胆子,我也没这个胆子。”岑雁笑着打圆场。
夏般这时候却突然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不由打了个寒颤,瞪大眼睛:“等等,以后我邻座的同事就是柯颂了?”
“是的。”揭锐和孟嘉欣异口同声,不由得面露同情。虽然柯颂的存在并不会妨碍他们摸鱼,但任谁旁边放着一座冰山,也会被冻伤吧?
“不要啊!!!”夏般死死地手脚并用,搂住了岑雁,“雁子,带我走!我和你一起进里间办公室办公吧!”
岑雁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略微思索:“把办公室的沙发和茶几撤出去,应该可以腾出位置把你的办公桌搬进去。”
夏般欢喜得不得了:“好耶!我就知道雁子你对我最好了!”
“不行!影响不好!业主进去一看两个人,怎么分得清谁才是经理?”柯颂的目光落在岑雁的身上,语气颇有被忘恩负义的幽怨,“而且,岑雁你不是刚刚才承诺过,不会动办公室里的绿植的吗?”
茶几和沙发转角都摆着数盆茂盛的绿植,如果要腾出那一片区域,那些绿植的安放确实是个问题。
但他们之前不是很随意地在协商吗?那算什么口头承诺?
顶着柯颂颇具威慑力,一旦他的绿植出了差错会和她同归于尽的眼神,岑雁迅速转变口风。人都搬出去了,把他的绿植一并扫地出门确实有点儿过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抱歉,般般,我爱莫能助了。咳咳……对了,柯颂,你忘记你要怎么称呼我吗?”
柯颂双眼微眯,露出勉强满意的表情。不难想象,倘若他的身后有尾巴,这会儿已经大张旗鼓地摇了起来。
诉求得到满足,柯颂倒是不介意帮岑雁立一立官威,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当然没忘记,领导!”
夏般的反射弧太长,这才反应过来,新奇地打量两人:“不是,柯颂你是打赌赌输了吗?为什么要把职位让给岑雁?”
“差不多吧!”
柯颂提前和岑雁商量过这个问题,此事虽然并不属于权色交易的性质,但柯颂考虑到旁人容易用有色眼镜看她,因此不愿意把事情解释得太明白,提起来的时候故意模棱两可。
换而言之,他也不算撒谎。在感情中甘拜下风怎么不算愿赌服输呢?
这个理由完全能说服夏般,她很是鄙夷地看了柯颂一眼:“菜就要有自知之明,别学别人打赌。”
柯颂闻言波澜不惊,没什么反应。这一发现让一旁的孟嘉欣和揭锐进一步找到了佐证,心照不宣地对视。
孟嘉欣终于憋不住,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揭锐扯得后退了一步,继续和她打眼神官司,提醒她看破不说破。
于是,岑雁升官发财,柯颂人尽可欺的局面就这样正式拉开帷幕。
等等……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岑雁到底是资历尚浅,忘记和柯颂确认最最最关键的一件事——两人的职位是对调了,那薪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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