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总酒醒了大半,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不是谢枞舟的提醒,他还真的忘了这件事。
眼前这位陪着他们觥筹交错的宁总可不光有宁氏千金这个身份,她更是耀锦集团太子爷李之逞的未婚妻。
耀锦是做港口运输生意的公司,在京北属于绝对的商业巨鳄。
本来一个宁氏就不好对付了,加上耀锦岂不是更麻烦?
况且自己现在是来谈合作的,根本没有交恶的必要。
只是这么灌李之逞的未婚妻还被他兄弟撞见了……
刘总感觉是喝高了上头,给自己惹到麻烦了。
“啊这。”他像是突然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从长袖善舞变得‘支支吾吾’,尬笑道:“误、误会,都是误会。”
刘总觉得他真是倒霉。
宁豫和李之逞是订婚关系这件事是实打实的,但问题就在于他们是在好几年之前订的婚,远在四五年之前。
订婚过后宁豫就出国了,这么多年,这对未婚夫妻也没同框过几次,圈子里的人十有**都忘了这事儿了,其中也包括他。
要是早就想起来的话,酒该灌还是得灌,这是行走职场的铁规则,但他肯定不会偷偷揩油就是了。
刘总有些尴尬地讪笑了声,态度比之之前的轻挑,恢复了一些正经:“宁总,你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小徐给我们看过新方案了。”
“说实话,这次的条件比上次确实有修改,但还是……”
他欲言又止的留白,让宁豫自己去品。
“刘总这就有些说笑了。”宁豫心里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微笑:“我敢说产品而言,我们宁氏肯定是最好的。”
“或许天维选择别的供应商,在协议上会多那么一两个利润点,但品控上我认第二,京北怕是没有哪家公司敢认第一的。”
“刘总,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天维合作,所以才会一再修改方案,毕竟我认为生意人最忌讳的四个字就是‘因小失大’。”
宁豫不想因为几个利润点失去天维这种财力雄厚的合作伙伴,所以她会踩着底线一再修改合同。
但同样的,她也不会无底线的当冤大头。
她不想因小失大,同时也在提醒着刘总不要因小失大——毕竟,宁氏也不是只有天维这么一家合作伙伴。
刘总眼珠微顿,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情绪。
“哈,宁总,这么严肃干吗,谈生意嘛,讲究的就是一个诚意。”他拿过一个大号的酒杯,倒上满满当当的茅台:“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咱们两家公司不是第一次合作,宁氏钢材的质量是好,这京北谁不知道?但我们天维可从来没占过任何公司的便宜,向来都是利益均分。”
“说实话,天维眼下的合作对象可选择的不少,就算大多品控都没有宁氏好,但折合年份,使用程度和签约合同的价格,也能做到不亏。”
“可现在宁氏的情况应该不算太好吧?”
玻璃杯里的酒纯净的近乎有些刺眼。
宁豫明亮的双眸眯了眯,不由感慨刘总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他的话字字珠玑,正好戳中她现在的所有软肋——宁氏的品控质量的确数一数二,但在眼下这一团乱麻的企业管理里,并不算是无可替代。
她手中的牌有限,就得表现出来足够的‘诚意’。
宁豫的目光落在了那大号玻璃杯上。
其实酒局文化这东西很有意思,合作方喝到伤喝到吐并不会带给对方什么好处,但在根深蒂固的局限性思维里,这偏偏就能代表‘诚意’。
刘总倒也并不是想让她再让一些利润,他倒这杯酒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她喝酒罢了。
宁豫沉思片刻,纤细的手伸向酒杯——可杯口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扣住了。
“刘总,不就是杯酒么?”谢枞舟笑了笑,声音闲适:“酒这东西多没意思,代表不了什么诚意。”
捣什么乱?
谢枞舟的又一次突兀开口让宁豫皱了皱眉。
“哦?”可刘总倒是很感兴趣,轻挑了下眉:“那以谢少的意思,诚意这东西该怎么体现呢?”
“我前段时间去了趟筠城,刘总,你知道那地儿的人谈生意都喜欢去哪里么?”
“我得五六年没去北边了。”刘总挺好奇:“都在哪儿?”
“温泉山庄。”谢枞舟笑了笑,压低的声音颇为神秘:“我还特意带了个合作伙伴回来招待,他对这里的门道可是最清楚了,刘总想不想体验一下?”
‘温泉’这两个字的冲击力不亚于一些隐蔽会所那种香艳之处,刘总愣了下,回过神后就虚伪的推拒着:“这…不太好吧?”
“嗯?不好么?刘总,我说的是泡温泉啊,你想哪儿去了。”谢枞舟歪了歪头,神色颇为无辜:“那边的人就喜欢边泡着边谈事儿,算是他们的酒桌文化,像是我带来的这哥们儿,刚来没几天就在咱们京北找到了最好的山庄,你要是想体验一下,我就让他安排安排。”
……
这青年人,说话像个滑不溜丢的老狐狸。
刘总心下默默吐槽着,但身体本能却不想真正拒绝,尬笑了两声就应下来,和他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啊,那真是麻烦谢少了。”
以刘总的精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谢枞舟是想给宁豫解围?
正巧,他也能顺水推舟结了这个人情。
毕竟比起‘为难宁豫喝杯酒’这件事,和谢枞舟结交显然更有价值。
泡温泉这事儿,也就是个幌子。
接下来的互相寒暄也就是走个过场,各自又碰了一小杯酒过后,顺理成章的签下合同。
直到按下手印的那一瞬间,宁豫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两个月以来的连轴转终于告一段落,她心气儿一松,几乎有立刻晕过去的冲动。
但是,还有一件不明白的事在心里吊着——谢枞舟为什么莫名帮她这次?
他们之间虽然认识挺多年,却始终不算太熟。
谢枞舟和李之逞是好哥们儿没错,但自己和李之逞这有名无实的‘未婚夫妻’的关系,也根本算不上有交情。
等刘总团队的几个人都被专车接走,本来有些拥挤的包厢瞬间空落落的。
宁豫给徐助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也先出去。
徐助理连一丝好奇都没表现出来,很听话的立刻出去了。
等包厢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宁豫才开口问谢枞舟:“为什么帮我?”
她清清冷冷的声音有些沙沙的哑,不光是被酒熏的,更因为刚刚吐过。
“我还以为我和刘总说的挺清楚了。”谢枞舟微微挑起唇角,半耷拉着的眼皮很是慵懒,长长的睫毛在明亮的灯光下仿佛泛着碎碎的光。
他状似不经意地瞧着宁豫,懒洋洋道:“因为我和老李是好兄弟,而且就算不论这个,我们也认识,帮个忙没什么吧…嫂子?”
最后两个字,他是顿了一下才补充上去的,仿佛调戏一般。
宁豫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理由。
“谢谢。”她客气的道谢,一双黑眸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尽管开口。”
她并不是盲目的说出这句话,而是有自信以她的能力许下这个还人情的诺言,就早晚能兑现。
谢枞舟声音含笑,低低的‘嗯’了一声。
呵,不愧是宁豫,永远都是这么一板一眼的严肃。
或者说,她绝对不肯欠别人的。
直到这件事也处理完,这一天在宁豫这里才算结束。
她终于在心里长长的舒了口气,细白的手按着餐桌站了起来——只是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
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时,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揽住她的腰。
“怎么了?”谢枞舟好像比她本人反应更快似的,站起来扶住她,长眉微蹙:“头晕?还是哪儿难受?”
宁豫微微咬着牙,根本没力气推开他。
她一只手不受控制的按在他的手臂上,另一只手则是捂着自己的胃。
“疼……”宁豫脸色苍白如纸,难得低声示弱,清冷的声线都有些抖:“胃疼…麻烦送我去一趟医院。”
她这段时间喝的酒太多,不知道是不是量变引起质变。
谢枞舟目光一顿,二话不说地弯腰将她抱起来。
宁豫虽然瘦,但个子高,身材是修长纤细的类型,可在男人结实有力的臂弯中,居然破天荒显出了几分娇小感。
她觉得有些别扭,但胃里隐约传来的撕裂感让其呼吸都在作痛,自然是没力气再说什么了。
甚至想道个谢,开口都觉得艰难。
“先不用说谢。”谢枞舟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淡淡道:“等你好了再谢吧。”
宁豫眨了眨眼,有些意外又有点想笑。
这人怎么……说得好像挺了解她似的。
可宁豫也实在是没有精力去多想什么。
她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懈,整个人就有种到了‘临界点’的错觉。
临界点,指的就是胃里疼的要命却也能困的在去医院路上就睡着。
“乖乖。”谢枞舟红灯停下,侧眸看到的就是宁豫闭眼沉睡的画面,他喃喃地念叨:“是有多累……”
发青的眼底遮都遮不住,在苍白的脸上明显得很。
就连闭上眼睛小憩,英气的眉也是骄傲的皱着,不知道究竟谁有那个能耐能让她展颜微笑。
似乎从第一次见到宁豫那天起,她就总是忧心忡忡,心事重重。
尚且只是个十六七岁少女的时候,都那般万事藏在心里一个人扛的倔强。
谢枞舟修长的喉结轻轻滚动,又看了她一会儿。
直到绿灯亮起,他才重新转过视线,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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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挖呀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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