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朗一出现，章信就浑身不自在，看看沙发，又看看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紧张地抠了下裤子的中缝，眼睛到处瞟，就是不敢看他，吞咽了下口水：“那个，楠楠呢？”
尤朗穿着拖鞋，慢悠悠地走下来，松弛得让章信陌生：“琳琳家一早就来接走了，在家里闹人，烦死了。”
说是这么说，但章信知道，尤朗烦谁都不可能真的烦楠楠，更何况，他不是病了吗？楠楠怎么不陪着他？
章信不愿意让尤朗知道自己是在关心他，仿佛这样自己就输了一般，只含糊问：“楠楠不陪着您吗？”
“我又不是小孩，干嘛要陪着？”尤朗伸出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坐，“别站着。”
章信还是有礼数，看尤朗坐了，才规规矩矩落座，不敢放肆。阿姨端着茶过来，放在章信面前：“红茶，可以喝吧？”
“可以，谢谢。”
阿姨站在一边，又道：“尤董，药熬好了，端过来给您喝吗？”
“不用，晾在桌上，我等会喝。”
“好的。”阿姨点点头，转头打扫厨房卫生去了。
真的病了？章信狐疑地看着他，脸色似乎确实不大好，可还是不想问，说过要放下就是真的放下了，不要再纠缠再眷恋。
尤朗转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道：“昨天开会的视频，我看了一下，有些地方要跟你提醒一下，以后要见的大场面还很多，还要进步。”
章信侧过头，看电脑屏幕上果然是昨天开会的画面，大概是尤朗调了会议室里的监控。
“你开完会之后，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
“我？”章信突然被提问，没有准备，干脆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这种前奏，放在以前，章信就得准备脱裤子了，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尤朗笑笑，按了下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
章信的声音从电脑里放出来，板正严肃，很有当领导的潜质。尤朗看了一会，慢慢道：“以后要学会自己复盘，我没办法每一次都盯着你，后面的路，还是一个人走的时间多。”
这样的话，像是说给要背井离乡去读书或工作的年轻人听的，可章信还是莫名伤感起来，他原本，是可以和尤朗一起走这条路的。
“你看这里，”尤朗指指电脑屏幕，“眼神要坚定，相信自己说的都是对的，不要乱瞟，整个报告过程你最大的问题就是眼神飘忽，会让人觉得你在心虚。”
“我……”
尤朗笑笑，往靠背上一靠，慵懒问道：“还是说，你当时在看什么？”
章信抬眸，看他自信的笑容和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眼神，觉得自己的掩饰都是白费，他肯定都知道了，等着看笑话罢了。
可章信还是嘴硬：“没有，就是有点害怕，不习惯。”
尤朗只是平和地点点头：“以后注意。”
接下来又说了些其他的小问题，章信心不在焉，左耳进右耳出，等到说完，才觉出尴尬来——接下来要干什么？
按照过去的流程，这会就该脱裤子挨打了，可现在，已不是过去了。
尤朗似乎也没有打他的意思，走到餐厅去，把桌上那碗深棕色的中药端了过来，说起了另一件事：“朱总，你还记得吗？隆和银行。”
隆和银行就是租了他们双子楼门面的那个银行，当时章信跟着去吃过一次饭。章信点点头：“记得。”
“他联系我，说恭喜你升任商务总监，又拿到了股份，想请你吃饭。”尤朗提醒他，“其实这些合作伙伴对我们集团的人事变动是很敏感的，现在酒店大楼在杨坚文手上，我把商场给了林平聪，其他的产业都有人在负责，只有双子楼暂时无主，还在我手上握着。他大概猜到我以后会把双子楼给你，想尽快搭上关系，想不想去你自己决定就好。”
尤朗说这么多，可是并没有否认以后会把双子楼给他，所以，尤董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商场和酒店都要经营，倒是双子楼，把地方租出去了就没问题，只要和入驻的公司或者工作室维持好关系，之后就是坐等收钱，最美的差事，是留给章信的。
章信心情很是复杂，问：“我一个人去吗？”
“你想带人也可以，工作忙不过来，招一个秘书吧，想要小祁也可以，我看他跟你关系很好，会愿意跟着你工作，品行没有问题，可以放心用。”
章信鼻头有些酸涩，但表面看不出异样，继续问：“那，那尤董会一起去吗？”
“你希望我一起去吗？”
“我、我只是觉得，尤董和他们比较熟，去了没那么尴尬。”
“人家请你，自然会捧着你，你怕什么尴尬？想好了你自己联系他吧，他只是怕你太忙，约不到，才联系我，可能是想让我给你施压。没关系的，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反正还有我顶着，不会让你为难。”
没有人能对这样的温柔和体贴毫不动摇，尤其是一个早已对尤朗倾心的人。章信咬着嘴里的嫩肉，一遍又一遍地克制自己的感情，可在看到他端起药，皱着眉头一口喝下的模样，心还是被揪了一把。
“您还好吗？”
尤朗早就看穿了小孩子的心思，笑着把碗放下，云淡风轻道：“没有大事，年纪上来了，是这样的，不如年轻人，所以……”
所以，你的选择是对的。
章信低头苦笑，其实他从不担心什么年龄的差距，只是害怕他的真心没有回应。
“尤董，其实，我今天来找您，并没有什么事。”
“我知道。”
不仅知道，还大大方方地包容着。
章信想，自己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和隆和银行的会面，尤朗还是去了。不过他打了个招呼以后就没怎么说话，让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章信身上。
朱总跟章信握了手，打过招呼以后却冲着尤朗笑：“小孩子长大了。”
章信一头雾水：什么小孩子？
朱总笑道：“你们尤董亲口说的，你是他的小孩子，那会我们一起吃饭，眼睛都盯在你身上，你不知道啊？”
身边的人陪着笑，搞得章信有点尴尬，偷偷看了一眼尤朗，只见尤朗笑得坦然，也不好说什么，随着大家招呼坐了。
菜是提前点好的，服务员一个一个菜端上来，都先转到尤朗和章信面前，让他们先动筷。这么多年，尤朗几乎把N市所有的饭店餐厅都吃遍了，什么菜色到他嘴里都差不多，象征性地吃一点就转走了。
朱总似乎对自己选的饭店很有自信：“这一家的牛肉做得很好，很嫩，海鲜也新鲜，我们常常来的。尤董觉得可以吧？”
“不错，可惜没有排骨，”尤朗看出章信不大自在，“小孩子喜欢吃上次那家饭店的酥炸排骨。”
什么排骨？章信疑惑非常，他怎么不记得了？
朱总一皱眉，大手一挥：“不就是排骨嘛，小李，去点一个，让他们快点上。”
尤朗扭过头，冲章信笑了笑。
“那会，大家都以为尤董培养的是郁总，没想到是章总，章总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另外一边，有人奉承道。
章信还是不太会应付这种话，只笑笑，听尤朗轻松道：“郁勉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不干正事，谁理他？”
“哈哈哈尤董重用郁总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啊！”
章信听尤朗简简单单就把话题引到了郁勉身上，似乎是轻松了些，可也不是非常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