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乌桉把门打开，仰头，和时翊对视上，侧身让他进来。

时翊环绕四周，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们经常一起来这间实训室。他望向身后正关门的易乌桉，嘴角无意识勾起，记忆中的画面，在此刻再次具象化。

手机被她设置了定时免打扰，她垂着头，看着时翊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他半个小时前就给她打过电话了。“我手机没收到信息，时翊，你什么时候......来的？”一抬眼，就见他的视线一直放在自己身上，易乌桉微愣。

两人相视无言，几秒后，时翊先移开目光，平静回答：“刚到。”

“哦。”易乌桉没太在意，应了声，又继续捣鼓假人。

她在认真做事时，对谁的反应都很平淡。这点和时翊很像。

操作被打断，易乌桉只能重头再来，她刚想口述流程时，就感受一道炙热的目光，莫名让她觉得羞涩。是她让时翊过来陪她的，跟他说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会有这尴尬的时候。

“时翊，你能不能，转过身去？”易乌桉跪坐在地上，仰着脸，有些难为情地望着他。

再这样看着她，她可能一句话都不敢说。

时翊站在她斜对面，靠在讲台旁，手随意插进兜里，垂眸望着她的侧脸。听到易乌桉说这话时，身形不由一顿，以前她不会这么说的，刚想问为什么，就瞥见女生微红的耳垂。

他挑眉，原来是害羞了。

“以前不就是这样？”

易乌桉真不知道他是在装不懂，还是真的不懂，双耳已经红透，“你看着，有压力。”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脸皮没以前那么厚了，更何况一会的操作，还有人工呼吸，他这么盯着，她还怎么下口。

“把我当成考官。”时翊没入套，反而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眼神更是毫无避讳，比刚刚更加直接。

易乌桉这会有点后悔，后悔喊他来陪她了。算了，一切为了工作。

她一咬牙，调整好情绪，一口气，把操作从头到尾，流畅地做了下来。第一遍心肺复苏，通气时是人工呼吸，第二遍，就要用呼吸气囊来辅助通气了。这项操作需要两个人来完成，所有喊时翊来的原因，也是因为缺少人手。

易乌桉从地上站起身，掸掸身上的灰，“时翊，我来教你使用气囊。”

时翊走过去，看着她的操作过程。

“先将气囊打开，呈充气状态，再检查气囊是否漏气。一会等我摁完三十下后，你就用压额抬颏法，将患者的头部抬起，手指呈‘EC'固定住面罩，另一只手挤压气囊......”易乌桉跟他解说的同时，还给他操作了一遍。

时翊听着听着，注意力逐渐从气囊，转移到易乌桉身上。

恬静的侧颜，细长的睫毛，小翘鼻，还泛着微红的耳垂，视线向下偏移，粉唇一张一合。他没有心思听她讲什么，脑海中浮现的想法，他也不敢实施。只能轻咳，强迫自己回神。

“冷吗？”易乌桉已经讲完所有的操作技巧，见他掩唇咳嗽，走到空调前将温度调高。

时翊其实觉得挺热的，手心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她走过来，将呼吸气囊递给他，“刚刚我说的，都记住了吗？”

“...嗯。”

“那我们来一遍？”

“嗯。”

易乌桉把前一段步骤省略，直接从探颈动脉搏动开始，检测到无自主呼吸，她开始按压心脏。

“1、2、3、4......28、29、30.”

易乌桉示意时翊上呼吸气囊。

时翊照做......步骤都挺对的，就是动作，有点笨拙。易乌桉忍不住发笑。

冷着脸，做着这套不太娴熟的操作，易乌桉觉得时翊，还挺可爱的，像个装酷的小朋友。

时翊松开手上的气囊，抬眸，不作声，静静看着她笑。等她笑够了，就直视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等她再来教自己。谁让他刚刚的确没在认真听，开小差去了。

易乌桉将眼角的眼泪掖掉，小步挪到他身边，纠正他扣住气囊的姿势。

“‘EC’就相当于比‘ok’，”易乌桉停下来，面向他，手指朝他比了个ok，神色认真，覆上面罩，“放在面罩上时，拇指和食指呈字母C的形状，其余三个指头，抠住面罩边缘。”

她重新抬头：“懂了吗？”

他们现在挨得极近，时翊点头，“懂了。”

见他回答，易乌桉很满意地让他示范一遍。时翊顿了顿，看她的注视下，手指微动，还是照她所说的，模仿着她的操作技巧，做了一遍。

“这样，可以了吗？”时翊板着张脸，神色有些不自然。

易乌桉憋笑，抿着唇，小表情泛着得意，“很好！”谁让他刚刚不转过身的，现在知道尴尬了吧。

还要再来一遍，易乌桉等他通完两次气后，紧接着，又按了三十下，再次让时翊按照之前的动作，通了两次气。比之前进步了不少，易乌桉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时翊弯唇，拿下她的手，让她认真点。

易乌桉撇嘴。害羞了就直说嘛，还怪到她身上来了。

“还有体格检查。”易乌桉站直，一脸乖巧，微微欠身，让时翊去隔壁的床上躺着。

时翊：......

他能拒绝吗？上学期间，他不明所以，迷迷糊糊当了她的模特。他当时以为草草就能了事，就答应了。结果需要躺在床上，这也就算了，还要任着易乌桉在他身上，每个部位，都要摸一遍。当然，这是个很正常的检查，但是给他操作的，是易乌桉。这点，他一时有点难以接受，在任何方面。

“快快快，躺上去。”易乌桉见他不动，扯着手臂，费力地把他往床上拉，“说好了，陪我，当我模特的呢？”

时翊那张无表情的脸，此刻松动，露出些不情愿，“用假人，不行吗？”

“不可以。”易乌桉明令拒绝，眼睛似有若无地瞪他。

没有商量的机会，易乌桉把时翊艰难地拉到实训床边，手一抬，想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到床上。手刚搭上去，踮脚，手臂用力，对方丝毫未动，她愣了会，再次用力，依旧纹丝未动。时翊比她高了一个头，力气还比她大，而且现在还一点都不配合。

易乌桉气愤地叉着腰，仰头瞪他，很不满意他的行为，“时翊，要乖乖配合医生！”

“易乌桉...”时翊不想惹她不高兴，语气虽然还是一贯的冷淡，眼底却带着无奈。

见他如此抗拒，易乌桉有点失落，既然他不愿意，那她也不能强迫。

“那我们商量一下，只做头颈部检查，这样，行不行？”她把要求放低，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垂着头，不去看他。

她这样明显就是不高兴了。时翊也无法跨过那道坎，所以，怎么办呢？他垂头，看着那颗委屈的脑袋，无奈叹气，还能怎么办，只能......满足她。他同样，也无法拒绝她。

“都做一遍吧。”他妥协，自己主动往床上躺。

易乌桉原本失落的脸上，立刻展开笑容，望向他的眼睛放着光，语气都欢快了不少：“你太好啦，时翊。”

时翊轻笑，他无所谓，只要你开心就行。在他快要完全躺下时，易乌桉扶住他。他眼神询问。

全身体格检查，对时翊来说，是很难熬。易乌桉早就知道，她本来就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但是他拒绝的那瞬间，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正当她调整好情绪，准备重新扬起微笑时，时翊向她妥协了，答应了她的要求。

上次本来就是被她诓骗过来的，那么这次，易乌桉当然得满足他的要求。更何况，时翊都为她妥协了。

“刚刚不是说好，只做头颈部嘛。”易乌桉朝他眨眨眼。

时翊曲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打量着她，唇微张：“确定？”

“嗯嗯。”易乌桉很郑重地点点头。

“那来吧。”

时翊转过身，正对着她，把身体的使用权交给她。不止头颈，只要她想继续操作，他也是允许的。

易乌桉嘿嘿笑了笑，迫不及待地上手，她有意把动作放轻，把控着刚好的力度，认认真真地将检查做了下来。她也是说到做到，做完头颈部的检查，就停下手。

“做完啦。”

易乌桉帮他把鞋子放好，转身去收拾其他器械，准备结束今天的实训课程。

时翊帮着她一起，眼见推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少，想问的话又堵在喉间。

等将所有都放回储物柜时，时翊趁着易乌桉换下衣服的空隙，还是问了出来：“今天，只有两项吗？”

“对啊，这几天都来了这里，其余的都已经熟悉了。”易乌桉回答他，挂好白大褂，把自己的外套换上，头发散开放在两侧。

时翊眸色暗了一瞬，“嗯。”

易乌桉背着他，没看见他眼底的情绪。她拿好手机，将免打扰关闭，没继续等信息，直接放进口袋。

她走到时翊身边，“走吧。”

时翊打开门，愣住。

易乌桉跟在他身后，见他站在门口不动，疑惑，脑袋从他身后探出，看清门外的人，也愣住。

“秦，秦教授？！”易乌桉震惊地睁大眼睛，从时翊身后出来，规规矩矩的站好。

秦潇看了她一眼，点头，又看向时翊，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转几圈，明晃晃地打量着他们。资历深的教授压迫力就是强，严肃的表情竟让她生出一丝，心虚感？或许是因为时翊在，孤男寡女，这么晚，待在实训室里？

易乌桉见状，急忙解释：“我们在学习。”

秦潇显然不信，“学习？”

压迫感太强了。易乌桉偷偷戳时翊，让他说话。

时翊低头看她，对上秦潇的目光，回答得理直气壮：“嗯，学习。”

本来两个人就是学习，也没必要心虚。易乌桉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怎么来的，一对上秦潇的眼神，自然而然，莫名一股心虚，奇奇怪怪的。

秦潇看着时翊，沉默不语，两人相视对峙几秒，易乌桉以为他会继续问，却只听他冷哼一声，继而头也不回地，走进不远处的办公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