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给床不要床,我好不容易大发善心,你别不要。”
言枫面若冰霜,一字一句冷若刀锋。
要知道兰花来他家里做客,那都是抢着床睡,好几次言枫都是屈服在兰花的淫威下被迫打地铺。
这人要不是脸长的这么好看,言枫早就一拳捶过去了,咳……当然是因为人家还有伤在身。
尚怜卿顿时睁大了眼,表情少见的空白,但瞬间笑得如沐春风。
“在下明白了,在下不会枉负你的一片善心的,还望见谅。”
随后便从善如流地起身,走到床边,等言枫换好新被子后,安然躺下。
言枫这才脸色好看些。
“要是你困了,就先睡吧,我先收拾一下行李。”
言枫走到床头柜旁,开始翻箱倒柜。
先是拿出他那把小时候精心雕琢的小木剑,不过随着言枫身形拉长,现在看来倒像是一把木制匕首。
然后又拿出那个绿色的锦囊,又拿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小玩意儿……
感觉一阵困意来袭,言枫盘腿坐在床头柜正前方的地上,头轻轻地低垂,一会儿头就倾斜到了床头,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床上一直闭眼假寐的尚怜卿猛然睁开了眼,撇了撇嘴角,用余光一扫,忽然顿住了呼吸。
他看到言枫安静的睫毛在洁白面颊上的黑羽,离自己很近。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睡颜,感觉就仿佛置身一片波澜不惊的深潭,想多停留在这里。
心里,前所未有的,很安静。
过了一会,尚怜卿却又变成那副冷淡的神情,悄无声息地下了床,静静地踩着言枫旁边的空隙地板,走到床头柜前,蹲下身,往言枫的“百宝箱”看去。
一会儿,又静悄悄地回到床上躺下,并熄了灯。
第二天一大早,言枫刚清醒过来,便觉腰酸背痛,低头一看,竟然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觉。
他屁股都坐痛了。
“曹……”言枫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然后顺便把手撑在旁边的床上,想要借力站起来,结果发现触感很不对劲——
他马上扭头一看,他坐在地上,抬头只能看见自己的手下压着一缕缕浅褐色的长发!
从未有过如此体验的言枫猛地跳起来,腰也不酸,背也不疼了,大骂一声:“曹!什么玩意儿!”
突然又想起来家里还有个野男人,这头发应该是尚怜卿的,便深吸一口气,坐到旁边的椅子上。
尚怜卿也睁开了眼,行云流水地从床上起身,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声音带着一点哑,“言枫,发生什么事了?”
言枫顿时虎躯一震,脸上泛起可疑的薄红,连忙垂下眼,挥了挥手。
“没什么,我……我刚做噩梦了。没吓到你吧?”
尚怜卿笑了笑,“自然没有,只是担心你有危险。”
言枫挠了挠头,“害,我在我家能有什么危险?哦,对了,昨天太困睡着了,东西还没收拾完,我先收拾去了。待会中午我去村里吃席,晚上临走前一时辰我会回来,把你藏进锦袋里带出去,期间你在家里呆着就好。”
说完便忙起来了。
尚怜卿又笑了笑:“你没事就好,在下会在这里好好等着你的。”
今天是个好日子,正午太阳当空。
村里大约百来号人,在村门口摆了十个圆桌,每桌坐十二个人。
桌上全是村里自己产、自行烹制的鱼虾蟹,和时鲜蔬菜之类等等佳肴。
言枫今天换上了他最喜欢的一身玄衣。
还没走进去,言枫就听见沸沸扬扬的喧闹声。
言枫以茶代酒,挨个挨个到饭桌“敬酒”。
只不过其他村人都是喝的真金白银的酒。
美名其曰喝“践行酒”,寓意一路顺风。
当言枫敬到兰花这桌时,兰花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一把揽过言枫的脖子。
闷闷的带点沙哑的声音在言枫耳边响起,言枫还能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酒味。
“小枫儿,以后走了,可记得要想我哦~”
言枫一翻白眼,“你就别喝酒了,都开始说梦话里,出了村,我哪还能记得你啊。”
兰花那被酒气熏染过的黑亮眸子暗了暗,接着似醉非醉地侧过头,带着酒香的灼热气息铺在言枫的耳畔。
言枫身体有刹那的僵硬,轻轻皱了一下眉——他感觉今天的兰花很不对劲。
兰花轻声地开了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小枫儿,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其实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一个大婶便跑过来,大喊一声:“小枫,村长让你到他家一趟!”
言枫闻言挑了挑眉,然后拍了拍兰花搂在他脖子上的手,略带歉意地看了看对方,便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顺便帮他稳住醉酒的身形。
最后俏皮地眨了眨眼,“酒鬼小兰花,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我先去村长家,之后就来找你。”
说完便一溜烟走了。
兰花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当他感受到手下言枫的脖颈刹那的僵硬时,心脏便像被针扎进去了。
是不是……言枫也觉得自己很奇怪。
是啊,男人喜欢男人,能不奇怪吗?
算了……这时候才告诉他有什么用,反正他也不会记得我了。
兰花坐下来,皱了皱眉,烦躁地灌了自己两杯酒。
村长家。
门是敞开的,言枫直接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并大声喊:“老头儿,我来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啊?”
“枫儿,你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一声明显苍老而缓慢的声音响起。
言枫向声源处看去,只见老头坐在一张藤椅上,拐杖放在一边,手上拿着一条红绳做的手串,上面挂了一支玉色的小耳坠。
远看就跟玉珠子似的。
言枫快步走了过去。
老头用那双略显苍老混浊的眼看着言枫,过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
“这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让我在你离村时给你,并说这手串可以保护你,帮你抵挡三次致命攻击。”
然后顿了顿,“有件事,你老头我从来没告诉你,是我怕你东想西想,但现在看来,还是得让你知道。你母亲当初给我的是一颗蛋。你从着蛋里破壳而出,刚出生时甚至不是人身,而是一只红色的小鸟,你的眼睛也很奇怪,有一道金色的竖曈,但眼周围全是血红。”
“因为你刚破壳时十分孱弱,我不得已先在我自己家把你养着,也怕你的样子让别的村人害怕,直到两年后,你长出人形,也就是现在这样。”
听后的言枫睁大了眼,心中大骇——所以说我原形都不算是个人?是个鸟?我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村长却一把拉住正怔愣的言枫的手,坐在藤椅上,为他慢慢戴上了手串。
暗红的细绳衬得言枫手腕皮肤晶莹剔透,雪白异常。
玉珠随重力滑落至言枫的腕骨。
然后老头收回了手,放在藤椅上。
两人相对沉默良久,村长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起一块玉牌,玉牌看起来平平无奇。
“虽然说这个玉牌会让你失去关于村庄的记忆,你会记不得这个村庄的“脸”,记不得你老头我的脸,也记不得其他村人的脸,但你会记得大家曾经说的话,所以希望我今天告诉你的话,你都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言枫突然蹲下身来,与村长平视,一把握住村长的手,笑得比山花更烂漫。
“嗯,老头儿你就别担心我了,你忘了,我可是个骨骼清奇的天才啊,我哪有这么容易被人暗算?你可放一百个心吧。我走后,你该不会悄悄哭鼻子吧?”
“去你的,小兔崽子,白心疼你了,赶紧去吃席去!晚上还有给你准备的篝火晚会,可别玩的太疯了,哈哈哈……”
老头不复之前的沉重沧桑,朗声笑着。
言枫赶紧退出房门,飞快地跑去找兰花。
因为任何没说完的、半吊子的话,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倒要听听这孙子最后想对他说什么。
可是等言枫跑回去,一个大婶却告诉他,兰花喝醉被人搀扶回家休息去了。
言枫一颗心高高悬起,心痒难耐。
本来想偷溜去兰花家的言枫,却在半路上被热情似火的大姨大妈一把抓住,按在村口的小板凳上东唠西唠。
“哟,小枫这样一表人才,也到了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在村里,可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
“呃,没有啊,哈,哈,哈。”
言枫挠了挠头,心中却微微一动……喜欢?
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尚怜卿那白皙温和的脸和被光反射的红耳坠。
这算吗?这脸……我确实有点喜欢。
言枫赶紧摇了摇头,要把有关尚怜卿的图像从脑瓜里甩出去。
什么啊,我又不是断袖,而且我就认识他三天!
然而言枫低估了大姨大妈的战斗力,等她们聊的心满意足后,天边已经泛红。
看来只能等晚上篝火晚会再问兰花了,不过,现在得回家把尚怜卿给装进锦袋里带出去。
言枫一推开门,靠在窗边一直眺望远方的尚怜卿闻声缓缓回头,日暮橙色的光辉照耀在他的红耳坠上和浅褐色的长发,熠熠生辉。
看到来人,尚怜卿随即弯了弯眉眼,微微扬起嘴角,温柔的紫瞳亦是熠熠生辉。
“言枫,你回来啦。”
言枫没由来地心脏狂跳起来,突然就想到村口大妈那句——“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好像还真有,不过不是姑娘……
言枫滚了滚喉结,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含糊地答了一声。
“嗯,我们该走了。”
尚怜卿朝言枫走了过来,言枫拿出锦袋,一回生二回熟,飞快画阵,最后在尚怜卿额头上如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一下。
尚怜卿便不见了。
言枫将锦袋栓住腰带上,原先剧烈的心跳也渐渐平缓下来,他突然皱了皱眉。
言枫仅花一杯水的功夫就接受了自己可能是个断袖的事实。
算了……自己不过才十八岁,少年不识愁滋味嘛。
胡思乱想的言枫不知不觉走到村门口,那里已经布置好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黑夜里格外明亮,跳动的火星也显得黑夜不再沉寂。
大家已经开始围着篝火转起圈来了,还欢欢喜喜地唱着山歌。
言枫倒没忘了正事,他一眼就看到站在篝火旁一个人发呆的兰花,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倒是一返平常贱兮兮的模样。
言枫冲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开口,“小兰花,又在发什么呆,之前你想跟我说什么,快告诉我吧,我要忍不住了。”
望着言枫在火光下炯炯有神的凤眼,兰花贪恋地多看了一会儿,才猛地弹了一下言枫的脑门。
“操,你干吗?找死是不是?”
言枫恶狠狠地微微仰着头看他,跳跃的火光映射在他脸上。
唔……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别太贪心。
兰花突然像往常一样豪放不羁地笑了起来,“哈哈哈!逗你玩儿呢!”
突然兰花稍微弯了弯腰,靠近言枫,压低声音:“其实,你两年前找不到的那条青色的发带,是我给你藏起来了,但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藏到哪里去了,哈哈哈!”
兰花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
其实早就保管的好好的。
“你,你,小兰花,”言枫忍住了自己的拳头,深吸一口气,“算了,今天就不揍你了。”
话音未落,在场所有人都听见村口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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