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八年七月末,万丞相遇刺后的第三日,万贵妃自缢身亡,万丞相彻底倒台。
经此一事过后,大姜朝堂丞相一职暂时空缺,隆安帝似乎也并没有着急立新相的意思。
朝堂之上,隆安帝再次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重赏赐了柳时客。
在众人或艳羡、或不善、或妒恨的注视下,柳时客高举起手,躬身将手高过头顶:“微臣,谢陛下隆恩。”
退朝过后,群臣尽散。柳时客手握象笏,踏着端正的四方步走在人群最后。
“柳大人。”
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柳时客缓缓回头,对上梁王深沉的目光。
她垂下眼睫,会意朝他一行礼:“微臣见过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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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梁王的马车跟随他一同去到梁王府时,天色尚早。
夏季的太阳总是升得格外早,光线又刺眼,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柳时客微微动了动四肢,竟不自觉地冒了些细汗出来。她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在梁王的指引下一路来到楼少惊的房门前。
梁王无奈长叹:“几日不见柳大人,他闹着不肯上药呢。”
他说着狠狠朝屋内瞪了一眼,猛然拔高了音量不知说给谁听:“真是跟他惯的,想死就直说,谁会在意他的死活?”
柳时客不禁汗颜,只得笑笑。
话罢,梁王冷哼一声拂袖离去,柳时客有些尴尬地站咋屋外,抬头看天。
半晌过后,屋内的楼少惊终于忍不住开口:“柳大人,还不进来?”
世子房内陈设简洁,之前来时柳时客倒是没怎么注意,如今一看,果真是与她印象中贵族纨绔的房间大相庭径。
榻上之人语气慵懒“刚下朝?”
柳时客四下环顾着,没有顾得上答话。
楼少惊又换了个姿势,侧躺着抬手撑住脑袋看她:“圣上又给了你什么奖赏?”
“无非就是那些。”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惹得楼少惊忍俊不禁:“无非是金银珠宝、升官加职……可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柳大人,你可得上心些了。”
此言话中有话,柳时客慢慢别过脸,二人目光相接,一时无言。
楼少惊继续悠悠道:“如今朝中多生变故,是机遇,也是险境。柳大人可莫要被一些表面的好处蒙蔽了双眼……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你真的那般蠢笨,就不是我认识的柳时客了。”
柳时客凝视着他促狭的双眼,轻笑一声。
她不蠢,自然猜到了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便是隆安帝。
帝王心计,多疑多虑。若是隆安帝城府不深,也不会稳坐这龙椅之位。
早在入朝为官之前柳时客便知道伴君如伴虎,生死不过在皇帝一念之间。
丞相掌权,皇帝与之生出嫌隙。隆安帝想除掉万丞相,于是让她一个新官上任的修撰去调查有关赈灾粮银的贪污之事。
他将她抛作引子,再派人放出消息,让江弃棠“意外”得知小叶子死亡的真相,让她对万贵妃以及万家心生嫉恨。最后他利用刺杀一事将万丞相彻底铲除,向下施压彻查此案,从而瓦解万丞相的势力。
万丞相已死,自然不会再有人为一个死人守秘密。
楼少惊打了个哈欠,语气懒懒:“对于此事,柳大人可有何看法?”
“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楼少惊闻言挑眉:“此话怎讲?”
“我受陛下之命探查贪污一事,依然威胁到了丞相府的利益,若不是万丞相遇刺太过突然,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在我的立场上,丞相府必须死,还必须死得彻底,再无翻身之日。”
楼少惊抬手鼓掌,轻笑:“……想不到,柳大人还挺会审时查度。”
柳时客语气淡淡:“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既然来了上阳,踏上了这条不归路,跪着也得走下去。”
思虑至此,柳时客眼波流转:“不过,信王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世人皆道他纨绔浪荡、风流恣意,可如今看来,也不全是。”
“他啊,一个为情所困是非不分的蠢货罢了。”楼少惊凑近问她:“突然提他做什么?平日里怎么不见你对他这般上心?”
柳时客推开他靠上来的肩膀,斜眼瞪他一眼:“少跟我装蒜。信王与江弃棠之间的恩怨,你早就知晓了吧?还有江显初的下落,以及……江家兄妹二人与纪若兰的关系。”
楼少惊的笑容僵硬一瞬。
“这些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世子爷对此感到很惊讶吗?”
柳时客转过身,抬眼与之对峙:“是如你所言,或许在你这里,我的确可以走很多捷径。可是很多时候,只要我愿意,不过是多花一些时间,多耗费些精力,我也可以去得到我自己想要的一切。难道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就没有办法去得到这真相吗?难道你不帮我,我就没有办法在这上阳城活下去了?”
“楼少惊,你错了。”
她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一下下点在他的胸膛上方。
“我柳时客不仅要在这上阳城中活下去,还要活得漂亮,活着走出一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道路来。”
手指被人一把握住,楼少惊将她的食指紧紧攥在掌心里摩挲,嘴角噙笑。
“好啊,我看着。”
柳时客也牵起一个笑:“那你可得看好了。”
“不过……柳大人今日不是来探望我的么?怎么搞得跟审问一样?实在是扫兴。”
“那你想怎么样?”
楼少惊冲她眨眨眼:“你方才都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要问你。不多,就一个。”
柳时客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他直说。
楼少惊扭捏半晌,将她的手指在手中揉了又揉,揉得柳时客就要不耐烦了,终于在她发作的前一瞬开口:“我想知道,你的过去。”
心跳骤然一漏。
柳时客眼帘扑朔,几乎是下意识抽回手,冷冷道:“世子爷对我倒是上心。”
楼少惊有些可惜地收回手,他搓了搓指尖,表情满是意犹未尽:“不明显吗?”
柳时客嘴角抽搐一下。
强忍着翻他一个白眼的冲动,柳时客冷冷吐出一句:“想都别想。”
话音刚落,便听得屋外一阵嘈杂。两人心照不宣地扭头朝门外看去,下一秒便听得一道熟悉的尖锐声音。
“陛下到——”
赵公公的喝声刚刚响起,褪去龙袍身着一席锦衣的隆安帝便款款入内。他长袖一摆制止了刚要行礼的柳时客,随便找了个榻前的凳子落座。
“少惊啊,几日不见,伤势恢复得如何?”
楼少惊拱手正欲行礼,却被隆安帝抬手止住,于是垂眼颔首:“已然无碍了,多谢陛下关心。”
隆安帝笑着扭头,瞥见一旁站得笔直的柳时客:“柳卿……竟然也在此处,倒是让朕意想不到。”
柳时客低垂着头,面色如常:“毕竟楼世子是因微臣而伤,于心于理,微臣都没有不来探望的道理。”
榻上的楼少惊闻言瘪了瘪嘴。
“柳卿的为人,朕一向清楚。那日宫宴上柳卿舍身相救,朕都在心里记着,今后定不会亏待你。”
柳时客含笑垂首,忽然问:“那日的刺杀一事……陛下可有查到幕后主使?”
“两个刺客,一个是死士,捉拿的当场便吞毒自尽了。另一个刺客受了重伤,却让他逃了。不过根据那死士尸体上的刺青和他们刀刃上淬的毒来看,定是北邙蛮人无疑!好在朕有柳卿这样的忠臣在身边,还有……”
隆安帝说着,缓缓转头看向半躺在踏上的楼少惊:“倒是……少惊啊,你这般不顾性命地挡在朕……与柳卿身前,可真是出乎朕的意料。话说回来,最近这朝中有关你们二人的传言那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柳卿,你怎么看?”
柳时客正欲开口,不料右眼眼皮竟毫无征兆地跳动起来。柳时客心下一惊,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内心那股不安,镇定自若,说:“自古流言真假参半,不过是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陛下不必为此事挂怀。”
隆安帝微抬下巴:“不过……朕记得你们二人不是向来不和吗?柳卿曾经……还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朕参过你一本,如今你舍命相救,倒是让朕意外。”
“这……”
不等柳时客解释,一直躺在榻上一言不发的楼少惊终突然开口打断:“我倒是觉得柳大人挺有意思的。”
柳时客闻言一顿,扭头看他。在二人惊诧的注视中,楼少惊微微坐直了身子,笑说:“毕竟,若是柳大人死了,可就没人敢这般不把臣放在眼里了。”
柳时客:“……”
谁料隆安帝听闻此言不但没有起疑,反而抚掌大笑:“原是如此,想来少惊你啊,就是自幼被人供养着,头一回遇见敢和你叫板的人。之前李尚书那老家伙跟朕提起,朕还不相信。那……少惊,如今你老实告诉朕,你是不是对柳卿有意思啊?”
“陛下眼力着实不凡,否则也不会慧眼识珠,看中柳大人不是?”
“……”柳时客深吸一口气,无奈叹道:“陛下莫要打趣微臣。”
隆安帝仰头笑道:“哪里是打趣?若说你们二人情意相通,这郎才女貌的,朕也想成就一段佳话不是?”
柳时客却眉头紧蹙,抿唇迟疑道:“陛下的心意,微臣明白。可……微臣与世子不过泛泛之交,绝无男女之情。”
楼少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泛泛之交?
哪里有肯为对方玩命的泛泛之交?
似是瞧出些端倪,隆安帝请客一声转移话题:“罢了,朕玩笑几句,柳卿莫要放在心上。少惊,你身体恢复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他刚一说完,楼少惊突然抬手死死捂住胸口:“嘶……陛下,不知为何我这心口突然一阵剧痛,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样……”
“竟这般恼火?”隆安帝忙转身,吩咐身旁的赵公公:“快,快去召太医前来为世子诊治!”
赵公公刚要应下,却被柳时客伸手拦下:“陛下,既然这毒是来自北邙蛮族,想来太医院也束手无策。臣倒是有个提议。”
隆安帝微微眯眼:“哦?柳卿有何高见?”
“微臣前往兰丘赈灾时倒是听闻,那边塞军中有一神医,名为微生彧,多年来四处行医,悬壶济世。想来……他定有法子让世子痊愈。”
楼少惊脸色瞬间阴沉。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弹坐而起,却被早有预料的柳时客用手死死摁住肩膀压下去。
柳时客坐在榻边,刚好将隆安帝挡得的视线严严实实。见隆安帝并未发觉异常,柳时客反手掐了掐楼少惊的肩膀。
楼少惊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瞪她一眼。
柳时客却将这眼神当做是默许,旋即起身,朝隆安帝拱手行礼:“陛下也看到了,世子爷忍不住疼,想来这毒劲非同一般,此事……怕是耽误不得。”
“柳卿所言极是,不愧是朕钦点的状元——”隆安帝几度颔首,陡然挥手:“来人!传朕旨意,召微生彧,即刻启程,速速归京!”
柳时客再度躬身,将头埋进臂弯:“谢陛下。”
榻上惊坐而起的楼少惊攥紧拳头,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奇怪的声音引起了隆安帝的注意,刚准备离开的他再次折返:“少惊,你可是不舒服?难道是余毒未清?”
“谢陛下关心。”
楼少惊额上青筋毕露,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我只是……有些嘴馋,牙痒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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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探伤三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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