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欧阳的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其小元的回忆。

就是在方孝栋和周正一即将毕业的那年夏天，他们的导师石明观教授带来了一个消息，京州知名的半导体上市公司天合集团看到了关于他们项目的报道，主动联系了过来，希望他们设计的这个独特的内部督察体系能够率先在天合进行试点。

其小元还清晰地记得天合的人第一次来到学校和他们项目组的人见面的那天。那时的项目组也早已不再是最初的几个人，而是有了十多个成员，坐了满满一屋子。

天合派来的代表是一位年轻的女士，着装简朴外貌也并不出众，但目光坚定神情泰然，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信赖感。

她落座后开口道：“你们好，我是禹菲，在天合集团工作许多年了。法律这一块专业性比较强，我不太懂，今天很高兴能来到这里和各位老师和同学们沟通交流。”

“禹经理客气了，”石明观教授率先开口说，“我们不是纯粹做学术研究的，这个项目的意义就在于将理论应用于实践，而实践肯定是离不开实实在在的企业环境的，所以非常感谢贵公司愿意给我们提供这样的机会。”

禹菲听了，点了点头笑道：“嗯，谢谢石教授。天合集团成立也有一些年头了，近些年企业规模越来越大，人员构成也越来越复杂，目前来看创造业绩是不成问题，但在创造业绩的同时有没有留下一些隐患，我是说，是否有一部分人利用手上的工作权限做出一些危害公司利益甚至社会利益的事，是不得而知的。也是因缘际会了解到你们的项目，在资料里我看到了非常精巧和独特的一些制度设计理念，能够在处理这类事件的同时最大程度兼顾到公平性、透明度和效率，这是很难得的，这也是我们看中这个项目的最主要原因。”

“嗯，贵公司之前表达的意思是想要在天合内部来做试点，不知道具体打算如何操作呢？我们可以根据你们的想法先提一个具体方案出来，双方一起商量着来完善。”石明观说。

“嗯……”听到这个问题，表达极其简洁利落的禹菲突然显得有些犹豫，但她的脸上随即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微笑。这个微笑让坐在她对面的其小元愣了一下，因为她从中居然看到了些许调皮的意味，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禹菲像是思索了一下才又说：“坦率地说，在正式开始推进这个项目之前，我们希望能先进行一个预演。”

“预演？怎么预演呢？”这个说法让石明观也感到有一些意外。

“我听说，您手下有几名深得您真传的得力干将，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请他们先帮我完成一个小的调查项目，作为一种预演，我们会根据这个预演的结果，来探讨后续这个体系怎样在天合内部落地。”禹菲笑着说。

虽然禹菲的表达里没有半点挑衅的意味，但在其小元听来，这就是对他们的水平还不够信任，想要先试试他们深浅的意思。所以她下意识地就向周正一和方孝栋望了过去，果然他们的脸上也带着些会意的神色，同时显得有一些跃跃欲试。

是啊！早在这次会议之前他们就已经对天合集团进行了调查了解，深知这家公司的实力有多么强，近几年的发展势头有多么迅猛，能在拥有这种规模和影响力的公司里实现他们的理想，怎能不让这些年轻人既兴奋又期待呢？

只是令人好奇的是，不知道这个禹菲经理打算弄出个什么样的“预演”来考验他们呢？

其实不止他们，石教授像是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这位高深莫测的女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即非常痛快地说：“好，那就按禹经理说的，咱们先找几个人小范围地聊一下，待项目正式开始再广泛征询大家的想法。”接着他就转头对自己的学生们说：“那就小方、小周和小其留下，其他同学可以先回去上课了。”

大家也觉得毫不意外，作为项目组最早的成员，果然还是周正一、方孝栋和其小元三个人经验最为丰富，最适合来做这个先锋部队。

于是很快会议室就只剩下了五个人。禹菲见状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几份文件，又解释说：“虽然称之为预演，但你们接下来所接触的将全部是真实的资料和信息，所以我需要先和各位签订保密协议，确保不能将这些信息擅自泄露。”

这也属于常规操作，几人于是很快便把文件签署好，禹菲确认了一下之后收回了包里，又取出笔记本电脑，连上投影之后，有一些资料和图片便显示在了会议室的大屏上。

“就在本周六，会有一些人在京州市郊一个叫‘清漪’的度假村参加一次私人会面，我希望各位能够调查出参与的都有哪些人，以及他们主要谈的话题是什么。”禹菲说着，将度假村的地址、介绍和一些外观照片一一翻过。她稍做停顿后又说，“还有，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将决定结论的走向，我需要知道这个人是谁。”

“禹经理，我这些学生社会经验都还浅，有时候也难免会把握不好做事的界限，所以我想确认一下，您提到的这个会面，是否会涉及到贵公司或者其他什么公司的商业机密？毕竟我们目前还只是处在初步相互了解的阶段，我们可不希望给贵司带来什么法律风险，哈哈！”石教授十分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非同小可，但仍然十分委婉地说。

“石教授谦虚了，”禹菲却轻松地笑道，“您这三位爱徒虽然还没毕业但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他们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

她接着一抬手，先指向周正一说：“这位周正一同学，观察力、反应速度和意志力都很强，擅长面谈和对峙，风格是正面突破，是团队的突击手……”接着指向方孝栋说，“方孝栋同学，擅长洞察人心、动之以情，角色是掌握沟通节奏、从旁支应，必要时直接从心理上瓦解对方……”

最后她望向其小元说：“至于其小元同学，除了极强的行动力、魄力和勇气之外，还屡出奇招，增加了团队应对难关时的灵活性。”

她这些形容是如此的细致和准确，让对面的三人听了都有点儿愣神。就连最了解他们的石教授也用手捋着下巴上的短须，沉吟着说：“嗯，被你一说的话……好像还真是这样，哈哈！”

为了这次合作，他们项目组给天合方发送过详细的项目资料，其中也包括一些过往案例的介绍，都是周正一他们三人受委托办理过的案件，只是对于案件的具体内容都做过脱敏，连公司名和个人的名字都没有体现，更不用说具体的调查和处理过程了。这些资料里有哪些内容，其小元再清楚不过了，因为那些资料本身就是她准备的！

现在眼前这个禹菲，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都还完全没有和他们说过话，居然就可以准确地描述出他们三人的行事风格和配合方式，说是直觉显然是胡址，说是从资料里看出来的也不现实，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她在来之前，已经私下里对他们三人进行过详细的调查！

其实出于习惯，其小元事先也简单查过禹菲这个人的身份，她只是天合集团投资管理部的一个经理，级别着实不高，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历史业绩，无论从她负责的工作内容看还是影响力看，天合集□□她来作为代表来淡督察体系的事情都有些诡异，总有一种份量不太够的感觉！但从眼下的场面看，其小元觉得自己是有些轻敌了。这个禹菲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物，且不说她的事先调查比他们一方要细致得多，单从此时她身上那种举重若轻的氛围来看，局面就是完全在她掌控之中的！

此时的其小元忍不住就产生了一种冲动，想立刻着手去更深入地查查这个禹菲，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时的禹菲还在继续着她的解释：“您的学生足够优秀，又是科班出身，我相信他们能够把握好深入这件事的度。商业秘密确实不可轻易侵犯，但如果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信息，又怎么值得去花时间精力获取呢？我能向各位承诺的是，不管各位查出什么，应用的范围仅限于这次预演本身，而且除了我本人之外，也不会透露给任何其他人，这样可以么？”

其小元他们都明白，赌咒发誓什么的其实都是废话，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才是硬道理，但此刻他们听到禹菲说的话，却下意识地认为她所言非虚，以至于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居然都没有讲出类似“那你也给咱们签个承诺书”的话。

当然各人也在心里暗暗揣测着，怎样在这种不确定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彼此。